一輪淡青色的月亮,將滿園草樹渡上了一層水銀。林中的黃燦燦的野菊,放著清洌的香氣,在涼涼的夜風中飄**著。從旁邊湖裏吹過來的霰霧,絲絲如縷,如夢幻仙境。
想想白天弘曆的表情,又想想敏敏刻意回避著自己,心情鬱悶難當。重重歎口氣,自林中走出,踱過道路,踅進湖中的長廊裏,信步向前走著。
“可是蘭貴妃?”前麵傳來一聲輕輕的問話聲。
我一怔,從遐想中驚醒過來,循聲望去,心中一喜,月光下敏敏靜靜的依在欄杆上。疾步走過去,兩人靜望一會兒,我拉起她的手,輕聲叫道:“敏敏。”
她身子一抖,猛地掙開我的手,默默盯著我,似是難以置信,我居然如此稱呼她。我苦笑著靜靜等待,等她開口。半晌後,她一字一句地道:“你知道我和若曦的事。”我深深吸口氣,盯著她的臉孔,道:“我就是如假包換的馬而泰.若曦。”她怔忡地望著我,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她麵帶鄙夷嘲諷道:“你也是這樣對皇帝說的嗎?”
黯然垂首,輕輕地苦笑著。在她心中,如今的我隻是靠心機、耍手段謀取胤禛寵愛的膚淺女子。單純如敏敏,能如此想,那宮中的人,大概都是如此看待我。
抬起頭,鼻頭有些酸、喉嚨有些堵,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遂麵色淒婉的盯著她。被我笑得有些微愣的敏敏,一皺眉頭,微怒道:“為什麽不說話,難道你不是利用了若曦才得到皇帝的愛嗎?”
我心中悲傷,一把抓住她的手,直直地盯著她道:“姐姐,不管你曾經曆過什麽,都忘掉吧!……。”
這是我入十四府後,她信中的原話,她不可能不記得,或許隻有說出這些,她才能相信。她一把推開我,往後退了兩步,雙手緊緊抓住欄杆,滿臉的不相信。
淚水自我臉上悄然滑下,流入口中,酸酸澀澀,我哽咽著續著自己的回信:“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幸福就在點滴記憶中。這麽多年,從沒有這麽心境平和安樂過,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她鬆開手,向前走了一步,用手摸了摸我的臉,喃喃地道:“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是?”自語一陣,她眸中亮光一閃,疑道:“你入宮之前可在十四爺府中?”
看她的神情,應是信了七、八分,大概是無法說服自己,看到得竟是另外一張麵孔。我輕輕一笑,拭去眼角的淚,笑道:“敏敏,十四雖不是我星星或是月亮,可總還是我的知已朋友,我們的通信自會親自送到我的手裏,絕不會假手於人。”
她凝神注視我一會兒,才道:“當年伊鷹專門派人來打探過,若曦確實已經不在了,難道中間有誤會,可你的容貌隻是二十多歲的年青女子,不可能是若曦。”
我再次苦笑,不知道要怎麽給她一個好的解釋,來令她相信。
兩人相望著默立,半晌後,敏敏開口問道:“那你呢?你會忘了他,忘了月亮,去找星星嗎?”我一怔,側頭細想一下,猛然間憬悟,這是她曾經問過自己的一句話,這事關八爺,即使從若曦口中知道什麽事的人,也不會知道此事。
我上前拉起她的手,她手一擋,卻沒能推開,瞟了我一眼,便任由我握著。
我對她微笑著道:“會的!我會睜大雙眼去找的,隻要那顆星星是屬於我的,我不會錯過的。”她神色一變,眼中隱隱含著淚,上上下下打量了我許久,猛地摟住我,哭道:“若曦,你怎麽變成這副模樣,你究竟怎麽了,為什麽他們都說你不在了。”我摟著她,淚水狂湧出來,邊哭邊道:“你不用擔心,不管我的樣子如何變化,我都是你的朋友若曦。”
哭完之後,我們依在廊子護欄邊,喁喁低語,敘著別後離情。
她挎著我的胳膊,緊握著我的手,眼角帶著笑道:“你找到了。”微怔一下,隨即明白她話中含義,心中一暖,嫣然笑道:“是,我找到了,我雖不他唯一的星星,而他卻是我一個人的月亮。”
望了望暈黃的宮燈上下搖曳,我麵帶著微笑,以左手支頭,右手拿起發梢輕輕地在他胸前畫著圈,靜靜地打量著熟睡中的胤禛。他閉著眼,嘴角上揚,輕輕地說道:“醒了。”我‘哦’地應了聲,仍繼續著剛才的動作。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輕輕地握著我的手,微笑著道:“昨日和敏敏相認了?”我抿嘴一笑,點點頭,見他臉上仍帶一絲倦容,我抽出手,撫撫他的臉道:“天還早,再睡會吧。”
他眸中笑意加深,雙手放於腦後,凝神直直地望著我,順著他的眼光,我麵上一熱,笑著拍他一下,拉起薄被蓋在身上。
他啞著噪子沉沉一笑,拉我入懷,摸著我散開的長發,笑道:“若曦,你好些日子沒有穿這件睡袍了。”這是我仿照現在的吊帶睡衣,用上好的絲綢做的,穿在身上如無物,簡單又舒服。
此時,他的眸子漆黑如墨,深情地凝望著我。手也自我背上輕柔地一路撫下去,我整個人麻麻酥酥,身子緩緩地貼上去,主動地吻在他的薄唇上……。
殘陽隱去,夜幕悄悄升騰。
我和敏敏攜手站著,遠遠地望著那堆篝火,相視莞爾輕笑。敏敏緊握了我的手一下,側頭望著我道:“好像又回到當年塞外那美好的時光。”我拍拍手臂上她的手,淺淺笑道:“是啊。”
兩人相視笑著,過一會,她麵色微變,盯著我正容問我:“若曦,你真的幸福嗎?”我微怔一下,即而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一直不希望仰望著宮牆四角過一生,可當真正離開後,卻覺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如今的生活,雖說偶有風波,但我依然感到溫暖、踏實。”她對我一笑,低下了頭,默一會,抬起頭,輕聲道:“他也幸福嗎?”
我微怔過後,馬上明白了她口中的‘他’是誰,遂挽著她的胳膊,看著她,淺笑道:“佐鷹不好嗎?”她慌忙搖頭,抓住我的手,盯著我,壓著聲音急急辯解:“佐鷹對我極好,你不要多想。我隻是,……,我隻是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見她慌亂的樣子,我‘撲哧’笑了起來。見狀,她微怔過後,先白我一眼,緊接著,趁我不妨兩手直向我腋窩襲來,大聲道:“讓你知道作弄我的下場是什麽。”
兩人邊笑邊跑,猶如在當年草原上。鬧了一陣,兩人躺在草地上,靜默地望著滿天繁星。敏敏開口道:“十三爺身邊的名叫張慧之的女子,是他新寵的侍妾嗎?綠蕪呢?她怎麽辦,她會受得了嗎?”
原來她擔心的是此事,我輕歎一聲,將綠蕪改名的事細說一遍。敏敏側過頭,笑道:“我還以為十三爺是喜新厭舊的薄情之人呢?”
我心中突地有個主意,猛地起身,看著敏敏道:“你可願意認識她?”敏敏起身,大聲笑道:“如此奇女子,為何不見。隻是十三爺會不會……。”她未說完便大笑起來,我斜睨她一笑,也笑道:“他不想讓見就不見了嗎?”敏敏站起,邊拉我起身邊道:“希望綠蕪不嫌我這塞外之人粗陋。”
未行幾步,便見對麵影影綽綽地走來一人。來人似是沉溺於自己的思緒中,緩緩地走著,不注意周遭的一切。待來人漸近,我輕聲叫道:“前麵可是慧之?”她腳步一頓,用帕子輕輕拭了臉,才上前躬身一禮道:“慧之見過娘娘、王妃。”
上前扶起她,發現她手中的帕子已濕了一片,她抽出帕子,輕輕往後一退,眼神越過我看了敏敏一眼,垂首輕聲道:“慧之告退。”
我長歎口氣,道:“不要太傷心了,承歡長大了自會明白你的用心良苦,她不會怪你。現在雖然你們不能長待一起,但最起碼還能偶爾見麵。”她幽幽一歎,轉身離去。
敏敏過來,和我並排站地一起,凝神看著綠蕪離去的方向,不解地問:“她怎麽了?”我對她微微一笑,提步向前走去。敏敏緊跟於身旁,一拽我,我看過去,她納悶地道:“她不喜歡我?”我搖搖頭道:“她有些事需回去。”見敏敏一臉迷茫,我低頭一笑。
人的感情是在接觸中產生的,任誰都無法用外力改變,承歡自小離開綠蕪,又何來親情之說。因此,這件事任誰都無能為力,多說無益,隻是徒增一人無謂的煩惱。
秋高氣爽,天高雲淡。
在碧草藍天間,敏敏、她的大兒子佐特爾、承歡我們一行四人策馬狂奔之後,我大呼吃不消,趴在馬上,再也不肯直起身子,敏敏大笑。四人慢慢騎一陣,伊特爾口中一個響哨,和承歡對視一眼,兩人一前一後疾馳而去。
這陣子承歡總是喜歡和敏敏膩在一起,因而馬術在敏敏和伊特爾的**下,已好了許多。
趴在馬背上,緩緩前行,忽聽一陣馬蹄聲由遠自近,抬頭一看,原來是伊鷹的貼身奴仆。他翻身下馬,行了一禮後道:“王妃,王爺請你前去議事。”敏敏對我一笑,策馬快速而去。
直起身子,望著遠處如黑點般越來越遠的承歡,腦中閃出綠蕪淒涼痛苦的麵容。心中一動,打馬向十三的營帳行去。
未跑出多遠,忽聽身後的叫聲:“曉文。”猛收韁轉過身子,卻見弘曆臉色平靜地坐於馬上,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跟上來的,一心想著綠蕪的事,竟對身後的聲音一無所知。心中暗暗歎氣,自上次雨中之後,他總是直呼我的名字。
我含著絲笑,淡淡地問道:“腳可好了?”他頜首一笑,收韁調過身子,緩緩向前行去。我提韁慢慢地跟了上去,心中暗暗對自己說,就在今日、就在此時,做一個了斷。兩人行到一片林子邊,翻身下馬。
靜默一會兒,他轉過身子,看著我,微笑道:“曉文,你來自以後的朝代,那應是知道我們這些皇子的事吧,史官是有記錄的?”我心中一沉,抬頭盯著他,道:“我對曆史不感興趣,因此並不是很清楚。我知道的隻是曆史的大致走向,至於細節,就不得而知了。”
他麵色一暗,仰麵輕笑兩聲,然後,凝神望著遠方,自顧說道:“也許一切都是注定的,她注定是我的嫡福晉,我也注定得不到我上心的人,甚至是一絲機會都不曾給我。既然如此,又何必心係於一人,又何必這般自苦地生活。”
我心中有一絲慌亂,不想再在這個問題是夾雜不清,強自鎮靜了會,我道:“在這裏,沒有曉文,隻有若曦。我永遠是你的額娘,你阿瑪的妻子。”他低首笑笑,又抬起頭,輕輕拍拍自己的胸膛,盯著我道:“從此之後,曉文隻在這裏。”他翻身上馬道:“兒臣告退。”說完,騎馬疾馳而去,一會兒功夫,便無蹤影。
心中難受,酸澀難忍,無心再去十三營帳,遂低頭默行,緩緩地往回走去。
高無庸立在帳外,見我走近。微躬著身子行了一禮,我頜首後掀簾進帳。胤禛坐於矮幾前凝神看著手中的折子,眉頭微蹙,見我進來,微微一笑。我忙隱去一腔愁苦,強笑道:“年齡不饒人,騎了一會馬,身子就如要散架了一樣。”
他眉頭一皺,似是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無奈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我‘嘿嘿’一笑,指了指他身後的屏風道:“沒有其他意思,你忙你的事吧,我休息一下。”說完,徑自步入屏風後,和衣躺在軟榻上。拉起薄被,蓋在臉上,腦中不時的想著方才弘曆的表情,心裏一陣輕顫。
薄被輕輕被拉下,胤禛坐在身邊靜靜地看著我,我一怔,臉上扯出一絲笑道:“有事?”他伸手撫撫我的臉孔,目注著我默了一會兒,才道:“發生了什麽事?” 心中一慌,我急道:“哪有事,我隻是久未騎馬,一時之間有些不適應,人有些乏。”他麵色淡淡地望著我,半晌後,探身抱著我,下巴依在我頭上,把我緊緊地環在胸前道:“不想說。”
我掙開他的身子,坐起來,麵對麵望著他,淺笑道:“真的沒事。”他輕笑著搖搖頭道:“蒙著被子,大睜著兩眼,裏麵可有景致看。”剛要開口分辨,他已截口道:“難以啟齒?”心中暗暗歎氣,臉上卻露出燦爛的笑臉,搖搖他的胳膊,嬌聲道:“好困,眼皮都睜不開了。”說著,還配合的打個哈欠。他睨我一眼,推開向內移了移,斜靠著躺下來,微閉著眼睛道:“我也有些乏,睡一會也好。”
他麵帶倦容,眉宇卻微鎖,不知到底是為了何事。我躺下枕在他的胳膊上,側起身子,撫撫他的額頭,他嘴角逸出一絲笑,抓住我的手握住,輕聲道:“若曦,別鬧,睡一會吧。”過了一會,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
窩在他懷中,靜靜想會心事,眼皮有些沉,意識逐漸朦朧。
‘啪’地一聲輕響,我一驚而醒,看看身側,身邊已空空無人。正待起身,外麵已傳來他冷冷的聲音:“原來真有此事,直到現在嶽鍾琪也沒有上疏朝廷,他們還反了不成。”
心中一驚,曾記得隻有雍正末年才發生土司謀反之事,到底出了什麽事,使胤禛如此震怒。怔忡一會,輕輕躺了下來,大睜雙眼望著帳頂,默默等著下文。
“探子回報,嶽鍾琪正在嚴審那名送信的張熙,許是想查清其同黨,將他們一起抓捕後再上奏。此人是皇兄破例重用的漢大臣,我們滿人之中一些人早已心生怨氣,皇上不妨等上一陣子,順帶考驗一下他,他如果處理得當,也堵堵別人的口。”外麵傳來十三條理分明的回話聲。
這就是胤禛的開明之處,提拔人材,唯人善用。繼位之初,不僅封曾依附八爺參與皇權爭奪,屬八爺黨羽的允禮為果郡王,管理掌蒙、回、藏事務的國家機構理藩院。雖當時本意或許是分化對手力量,可允禮卻誠心辦差,於雍正三年,因‘實心為國,操守清廉’,獲賞親王俸祿,並按親王規格增加侍衛。並於年初晉封為果親王。而且在雍正二年,封漢臣嶽鍾琪為奮威將軍,在甫受封的當年二月,曾率五千人的騎兵,從西寧城向西急行軍十二日並於第十三日的黎明,發動突襲,羅卜藏丹津的部隊從夢中驚醒,戰馬均未備鞍,無法迎戰,以至於全軍崩潰,四散逃命,羅卜藏丹津急換上女人的衣服溜掉,投奔準噶爾。嶽鍾琪窮追不舍,每天奔馳一百五十公裏,兩天後,追到桑駱海,隻見紅柳蔽天,渺無人跡,才帶著他的俘虜,包括羅卜藏丹津的母親在內,凱旋而回。嶽鍾琪自出發到大獲全勝,隻用了十五天時間,就把麵積約六十萬平方公裏的青海土地,完全征服,納入清政府中央版圖。嶽鍾琪以其計謀神奇,身先士卒立下頭等戰功,被胤禛封賜三等公,賜黃帶。1725年升任四川陝西總督,任寧遠大將軍,節製川、陝、甘省。在太平天國之前,他是僅有的以漢人而握重兵的大將。
思來想去,卻還是想不出和嶽鍾琪有關的究竟是何大事。他本是將軍,應和出兵打仗有關,可印象中,在今年之中好像沒什麽戰事。默默聽了會,聽著兩人的言語之中已無朝事,便起身向外行去。
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走在上麵一絲聲音也無。我走到矮幾旁邊,靜靜地站定。
幾上左側放著未批閱過的,而胤禛朱批過則隨手放在右側。十三支著額頭邊低頭看著一個折子邊道:“皇兄,自開福建洋禁,那裏民眾出洋貿易頻繁,而我朝卻無相關條例,長此而往,怕是不好管了。”
見兩人又要談論正事,我輕手輕腳向帳門走去。未行兩步,身後傳來胤禛的聲音:“若曦。”回身望去,胤禛嘴角蘊著絲笑道:“去泡些茶水。”
十三側頭看著我,嘴角含著絲笑道:“勞煩嫂嫂。”笑著白他一眼,疾步掀簾出去,對守著帳外的高無庸吩咐道:“去取些茶葉來。”說完,落簾進來。走過去,坐於胤禛身旁,靜等著高無庸。
無意中掠了眼幾上平攤著的一份折子,右下角紅色的‘密’字極是醒目,有些詫異,遂低頭望去,‘啟稟皇上:陝甘總督嶽鍾琪在乘轎回署途中曾接一書函,內容涉及悖逆文字,以期望利用其兵權達到反清目的。’
自清建立,統治者為了了解下情,雖沿用了明朝的票擬製度,但又具體做法上又與明朝不同,改掉了一些弊端。自康熙五十一年後,凡涉及機密之事,均可親自寫奏折。胤禛繼位後,不僅沿習下來,而且進一步擴大密折人員範圍,達到千餘人。這樣一來,上奏人數越多,事情越發不好隱瞞,因為你不實寫,必會有他人實寫,各官員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發生了什麽事,自己沒奏,但其他人奏了,便顯得有些瀆職。
無言暗自失笑,不知這嶽鍾琪奏了沒有,如若沒有,輕者受斥責,重者或許受到懷疑,畢竟內容涉及悖逆文字,而且嚴重到期望用其兵權……。
想到這裏,心中猛然一個激淩,人也不由得有些輕顫,恍然憬悟,和嶽鍾琪有關又令胤禛震怒不已的究竟是什麽事了。一陣愣神,該來的還是來了,雍正朝唯一的文字獄。
文字獄古已有之,清朝僅在康熙年間就有莊氏明史案和戴名世南山集案。
明史案是浙江烏程富商莊廷攏無意中發現其鄰居學士朱國楨的明史遺稿《列朝諸臣傳》,購買下來後邀集許多名士加以編輯,並增補了明末天啟、崇禎兩代史事,這本也沒什麽,但他卻在書中斥責滿人,書中直書清朝統治者曆代祖先名諱,這是犯大忌的死罪,且不使用清朝年號,而用南明永曆朝的年號,並把書重新定名為《名史》,算作自己的著作。書編成後,莊廷攏已經去世,如果就此打住,或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但其父莊允城卻將書刊行,大規模的發行,被有心人士向朝廷告發,莊允城被逮入京,死於獄中,莊廷攏被掘墓開棺焚骨,所有作序者、校閱者及刻書、賣書、藏書者都被處死。先後因此獄牽連被殺者達70餘人,被充軍邊疆者達幾百人。
明人方孝標曾經到雲南在吳三桂部下做官,後來投清而免除一死,其著有《滇黔紀聞》一書,此書中曾提到南明永曆政權不算為偽朝。戴名世見到此書後,在所著《南山集》中加以引用,提到南明弘光帝及其年號,又揭露了康熙帝殺掉明太子的真相,以略微傾向明朝的口氣敘述了明末清初的抗清事件,對南明諸王寄以同情。這麽一來,兩書被認為有‘大逆’語。結果卻是波及數百人,戴名世被斬首,方孝標已死被戮屍,兩家男子16歲以上者均被殺,女眷等則被沒收為奴婢,方氏同族人都被充軍到黑龍江。
這兩起都是由於編寫前朝、當朝的曆史而招禍的。康熙的手段雖有些小題大作,但其真正目的卻是給具有反清複明思想的漢族知識分子一個暴力的威脅。而此次的曾靜案,卻是欲拉攏朝廷掌握兵權的重臣,以期望用兵權來達到顛覆朝廷的目的,雖然我內心清楚他們並未有真正的行動,但在胤禛、十三看來,卻不是小事,而是具有謀反意義的大事。
浙江‘東海夫子’呂留良在明朝滅亡以後,他曾參加過反清,但鬥爭最終失敗,傷心之餘,便在家裏收子弟教書。後因有人推薦他博學鴻詞,他堅決拒絕了,後來更是索性到寺院裏,剃頭當和尚,躲在寺院裏著書立說。書裏有反對清朝統治的內容,幸好書寫成了,沒有流傳開去,呂留良死後,更沒被人注意。湖南曾靜偶然見到呂留良的文章,對呂留良的學問十分敬佩,就派學生張熙,從湖南跑到呂留良的老家浙江去打聽他遺留的文稿。張熙一到浙江,不但打聽到文稿的下落,還找到呂留良的兩個學生。張熙跟他們一談,很合得來。他向曾靜匯報後,曾靜也約倆人見了麵,四個人很有誌同道合,相見恨晚之意,他們商量怎樣推翻清王朝。曾靜打聽到擔任陝甘總督的漢族大臣嶽鍾琪是嶽飛後人,並掌握兵權,頗受重用。覺得要是能勸說嶽鍾琪反清,成功就大有希望。曾靜寫了一封信,派張熙去找嶽鍾琪。嶽鍾琪收到信後,大吃一驚,在威逼張熙交待同謀不成之下,假裝答應,張熙於是將他們的計劃、主謀人員一一交待。嶽鍾琪馬上上奏雍正,報告這起謀反事件。雍正帝將他們嚴加查辦。呂留良雖死,雍正仍把其刨墳劈棺戮屍,又把呂留良的後代和他的兩個學生滿門抄斬。還有不少跟著呂留良的讀書人也受到株連,被罰到邊遠地區充軍。
我木然坐著,心中有些堵,呂留良究竟有沒有孫女,到底有沒有呂四娘其人,野史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曦,你怎麽了?”耳邊乍聞他焦急的問詢聲,我茫茫然地看向他。
他麵色雖平靜,眸中卻隱隱含著擔憂,我似是囈語般道:“他有孫女嗎?”他眯了眯眼,掠了十三一眼,眸中的擔憂轉為疑惑,望了望我緊緊抓著幾案邊的手道:“若曦,誰有孫女?”
凝視著他,絲絲哀傷墜入心底,現在是雍正六年,還有七年,僅僅隻有七年時間,我們麵臨的或許是再一次的天人永隔。我身子一陣發冷,腦中木木的,心中已沒了任何想法,隻是怔愣地盯著他。
十三麵色驚愕,放下手中的折子對胤禛道:“皇兄,若曦有些不對勁。”胤禛微一頜首,若有所失的掠了眼幾上的折子,扳住我的肩膀沉聲道:“若曦,你害怕什麽?你又知道些什麽?”
回過神,心中淒惶,眼角中蘊著的淚順著麵孔汩汩而下,曆史終就是注定的,自己有能力改變嗎?但真的不能改變點什麽嗎?隻是少許也是好的。
胤禛目注著我,輕輕地拭去我腮邊的淚,側頭向十三道:“自朕登基,從未去木蘭圍場,蒙古各部也好些年沒來朝覲。”他回頭看我一眼,眸中憂色有增無減,眉頭微蹙,盯著我,卻向十三道:“你好生準備一下,晚膳和四阿哥陪著兩部王爺,千萬不要怠慢了他們。”十三看看我,站起,舉步向外行去。
胤禛靜默地盯著我,過了一會,待我平靜下來,他淡淡地道:“你到底害怕些什麽,自先帝你禦前奉茶時,就常年憂思,行事如履薄冰、瞻前顧後。剛才你看到這份折子就神色大變,你久居宮中,能知道些什麽,你又知道些什麽。若曦,我們之間不是有約定嗎,不管何時都會坦誠相待。”
心中苦澀不已,自己來自另外一個時空的事情能對他能坦言嗎?自己早已知曉他們每一個人的最後結局,對他能明說嗎?
抬頭凝視著他,臉上掛著淚花,卻淺笑著說:“我怕的隻是‘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粱謀。’ 文人墨客著書立說,有些為的是留於後世,更有一些或許隻為謀生存,並不是他們語含怨望、狂悼譏刺。”
他麵上無一絲情緒,默盯著我,半晌後,他的手放於那份折子上淡然道:“你是說文字獄?”
我輕咬下唇,默了會,握住他的手道:“我並不是想在政事上插言,我隻是害怕有些人斷章取義,牽強附會,告密邀功。有人更是挾嫌誣陷,以報私怨。以至於文網密布,冤獄頻起,文人士子人人自危,惟恐一不小心,陷於羅網,受到株連。到那時,天下就不會太平,一些別有用心之人,會借機對抗朝廷、詆毀天子。”
他目注著我,聽我說完,麵色稍微舒緩一些,輕歎道:“你可知道那些悖逆的話都是什麽,謀父、逼母、遊兄、屠弟、誅忠、任侫……,足足列我十大罪狀。”
我心中一沉,這都是他最忌諱的。他默了會兒,眼神漸漸沉痛,緊握著拳頭道:“這些死抱華夷之辨的士大夫,在著作中處處表露憎恨朝廷、思念前朝的意思,我大清用近百年時間,竟得不到解決。我希望在我這裏,告一段落。”
我心中一酸,他有他的想法,我不能左右他什麽。隻是期望自己知道的野史根本就是戲說的,根本沒有這回事。期望自己擔心的一切都是多餘的。在心底深處暗暗歎氣,雖說不希望有這麽一個人,但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改日見見十三,讓他調查一下也是好的,總可以防患於未然。
他蹙著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露出淡淡笑意道:“這些事你不要瞎琢磨了,你現在要考慮的是好生把身子養好,好生給我生幾個大胖小子來。”
我一愣,即而心裏一暖,他這是不想再討論此事,也不想我為此事擔心,扯出一絲笑,搡了他一下道:“你以為我是母豬?還能一下子生出幾個來。”
他嘴角蘊笑,拉我入懷,道:“如果是,那就好了,我一下就多了幾個兒子了。”
兩人各懷心事,說了一會。我靜靜地趴在他的肩頭,盯著屏風,腦中空空的。他拍拍我的背,低低地說道:“我很怕你臉上出現那種孤獨無助的表情,每當這種表情出現,我心裏就會有一種不祥之兆,總覺得你隨時都會離我而去。若曦,你不要擔心朝堂上的事,你隻要待在我和弘瀚身邊,做我的娘子、他的額娘就好,其他的都不要管不要問。”我把頭擱在他的肩頭,雙手摟住他的背,輕聲道:“是呀,我也希望自己什麽都不去想,但是,怎麽可能做的到呢?”
他輕歎一聲,沉聲道:“若曦,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承擔責任,他們既是留下了文章,那就得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但是,我隻會查辦相關的人,你所擔心的文網密布,冤獄頻起不會出現。”
如果自己是這個朝代中出生、成長的人,那該多好,不知道各人的結局,也不會整日裏擔心不已。自己費盡心機說了這麽多,隻是不希望出現誅殺呂留良的後人,那樣,即使有呂四娘此人,那也不會出現自己所擔心的那一幕。
心中悒鬱,無法排遣。每日醒來,我考慮的第一件事總是曾靜案到了哪一個地步,有沒有發現呂留良。心一直這麽揪著,人也就顯得無措,每日呆在帳中,默默的探聽著事態的發展進度。
我 躺在軟榻上,大睜雙眼,呆呆地盯著帳頂。
一聲輕哼響起,我移目過去,見胤禛嘴角帶絲無奈的笑,打量著我。我對他輕扯下嘴角,不知道臉上有沒有出現笑容,便仍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表情,任由他打量。
他輕歎一聲,坐於我的身邊道:“若曦,這幾日你怎麽了?”我靜靜望了他一會,問道:“嶽鍾琪可有奏折遞上來?” 他斂去笑容,臉色轉為嚴肅,目光神色漸漸冷淡,盯著我沉聲道:“若曦,你沒聽懂我的話嗎?我不希望你過多關心朝政。”
我心中愁苦,遂可憐巴巴地抓住他的手,苦笑著肯求道:“我想知道的,隻是這件事而已。”他目光柔和下來,輕輕搖頭道:“有時候真不知道你心裏到底想什麽。嶽鍾琪的折子已經來了,是一個名叫張熙的人,手拿反信攔截嶽鍾琪官轎,當時就被嶽鍾琪帶進署中交巡捕看守,這個人要說起來,也有一些骨氣,無論是套供還是動用大刑,均不肯實說。後來,嶽鍾琪用計假意與之盟誓,表示願意同謀舉事。張熙信以為真,才將實情通通說了出來。”
“原來是他的老師,湖南永興人曾靜策劃的,此人原是縣學生員,因考試劣等被革退,於是放棄舉業在本地教書,失意無聊之中常雜記一些道聽途說的東西,對前朝東海夫子呂留良寧可削發為僧也不赴清之薦舉的事跡深為敬仰。此人的可恨之處,不僅僅是在其著《知幾錄》、《知新錄》中多有抒發憤懣的“悖逆”文字,而是還將思想付諸行動,居然派學生張熙到呂留良家鄉去訪書。”
心中越發不安起來,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你要怎麽處理呂姓族人?”他麵色淡淡道:“大逆之罪。”我心中一驚,急忙接口道:“他已經死去好多年了,人死如燈滅,該了結的就讓它過去,難道不是好的選擇嗎?”他麵色一暗,眸中冷意驟起,嘴角逸出一絲冷笑道:“康熙五年拒不應試,被革除諸生,康熙十七年、十九年,兩次不應“征辟”、並出家為僧、遁跡吳興縣妙山,築風雨庵著書、講學,著有《呂晚村文集》八卷、《東莊詩存》七卷、《續集》四卷;《東莊詩存》六卷、《慚書》一卷;與吳之振,吳自牧合選《宋濤鈔初集》與張履樣合選《四書朱於語類摘抄》三十八舂,所著詩詞文章多處謗議皇阿瑪。如此頑固對抗朝廷之讀書人,如果朝廷沒有應對之策,不施以打擊,以後還怎麽控製這些士子們的言論。”
我心中暗暗哀歎,一時之間心中沒有任何想法,抽出手,拉起薄毯蓋在臉上。隔著毯子,聽他輕輕歎口氣,過了半晌,沒有一點動靜。
心中已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可自己的擔心卻沒有一絲一毫減少,怎麽辦?怎麽辦?
突地腦中一閃,‘呼’地拉開毯子,一下子坐起來。卻見他依然坐在那,麵帶詫異望著我。我對他敷衍的笑笑,下床提步就準備出去。他眉頭微蹙道:“再過兩日蒙古部就要走,敏敏已來找你幾次。”我‘哦’一聲,表示已經知道,邊往前走邊道:“我這就去找她。”
策馬疾馳,遠遠的看見十三與綠蕪兩騎在馬上靜靜站著。順著兩人的目光看去,承歡、佐特爾兩人高揚著馬鞭,一前一後的策馬狂奔。我心中有些泛酸,暗歎口氣,一夾馬腹,馬快速地向兩人奔去。
聽見聲音,兩人翻身下馬。我收韁下馬,對綠蕪頜首微笑一下,望著十三道:“我有些事想問你。”綠蕪對十三淺淺一笑道:“爺,我再去騎一會兒。”十三睨我一眼,側頭向綠蕪柔聲交待道:“騎得慢一些,你才學會。”
十三目送綠蕪走遠,才回過身子笑著問道:“什麽事?”我扔下手中的韁繩,肅容道:“想讓你查查呂留良族中所有的人,特別是女子。”十三斂了臉上的笑容,盯著我默看我一眼道:“大逆之罪,其子孫、親戚、弟子人數當地知府衙門自會報到朝廷。”我搖搖頭,深吸口氣盯著他道:“你派可靠之人去,查呂留良家中有沒有一名叫呂四娘的女子,我要準信。”
他麵露狐疑之色,看了我一會,淡淡地問道:“很重要?”我盯著他,邊點頭邊接口道:“這件事隻局限於你知我知。”十三默默地不作聲,過了一會,才開口問:“為什麽不能讓皇兄知道,呂四娘到底是誰?”自己心中都不能肯定有這個人的存在,又怎能和他明說。
見我低頭不語,十三笑道:“看你現在的樣子,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是在我這裏受到了什麽委屈一般,我不問了,隻是這遠在崇州的人,你是怎麽知道的。”我輕扯嘴角,強笑著說著:“綠蕪這些日子一直都是這麽過的嗎?”
見我轉移話題,他盯著我搖搖頭,眼睛望向仍在遠處疾馳的承歡兩人,臉上現出一絲無奈,輕笑著道:“承歡久居宮中,綠蕪一直沒有機會見她,這次我刻意帶上她,就是為了讓她和承歡多待些日子,可承歡卻對她沒有絲豪感情,她心中難受,可又止不住想看見承歡。”
他重重歎口氣,收回目光,看著我說道:“前些日子,我本打算讓承歡回府住些日子,可她卻說承歡開心就好,阻止了我。”
我聽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遂靜靜地站著,他許是心中難受,也沒有開口。兩人待了會,他忽然輕輕笑起來,我一怔,抬起頭呆呆地望著他,他笑過之後大聲道:“真的很懷念當年大口喝酒,那時沒有煩惱,沒有憂愁,也沒有責任,憑一時興起就可隨意、隨時遊玩。”
腦中想起幾次喝醉的情形,也大笑起來,連續幾日的煩亂心情一下子大好。我抓住韁繩大聲道:“現在沒有現成的酒,再說你我已屆中年,喝得酩酊大醉也不是什麽光彩事。”十三‘噗嗤’一聲,上下打量我一眼,大笑道:“你在暗示你很年輕,還是暗諷我已經老了,隻是你在皇兄麵前,有沒有這樣說過。”睨他一眼,不應他的話,瞟了眼正吃草的兩驥馬,我道:“賽賽馬如何?”他豪氣的大笑道:“有何不可。”
我們翻身上馬,未待開始,便看見兩騎白馬緩緩前來。馬上的敏敏和綠蕪微笑著說著話,我心中一樂,朝十三望去。卻見他臉色訕訕的盯著兩人,一時之間呆呆坐在馬上,不知做何反應。我輕笑一聲,輕夾馬腹,率先向她們的方向行去。
敏敏看到我,一提韁繩,快速前行,未等走到跟前,已開始大聲埋怨:“這些日子怎麽了,去找了你幾次,高公公總是說你身子不爽。”聽她怨聲中含著關心,我笑著道:“這不是來找你了嗎?”
敏敏瞟了我身後的十三一眼,有些不滿意:“還說是找我,我要不是碰見了綠蕪,也不知道你竟在這裏。”
十三慢慢地騎過來,越過我們,和綠蕪並排站在一起。我賠著笑對敏敏道:“剛才還在給王爺商量著,一起去尋你賽馬。”十三挑挑眉毛,側頭望望綠蕪,綠蕪對他淺淺一笑,他扭過頭微蹙眉宇望著我。
敏敏回頭望了望十三和綠蕪,開心的大笑道:“好啊,這些日子一直沒有暢快地騎過。”十三一皺眉頭,綠蕪已開口道:“爺,你就去吧,我在這裏等著便是。”
敏敏一聽,帶著疑惑的目光掠了掠綠蕪,又看看十三,十三策馬前行兩步道:“她剛學會騎馬。”聞言,敏敏一笑過後,以兩指放於口中,一聲響哨自她口中傳出。
過了一會兒,佐特爾和承歡騎著馬風馳電掣地趕了過來,一行人各自見禮後,佐特爾恭聲問敏敏:“母妃召兒子過來有何事?”敏敏看著綠蕪對他吩咐道:“福晉騎術有限,你在此陪著。”承歡看看十三,又看看綠蕪,麵帶猶豫神色,我心中一動,輕聲道:“承歡,你也留下。”
綠蕪麵上一喜,笑著望了十三一眼,十三對她點點頭,隨即對承歡道:“你和大王子教姨娘騎馬吧。”承歡輕聲應了聲,臉色卻一暗。她身旁的佐特爾朗聲道:“伊特爾定不負王爺所托。”十三讚賞的點點頭。
馬鞭響起,三騎駿馬飛奔出去,一行三人默不作聲,都在不斷策馬加速。我腦中空空,耳邊隻聞呼呼風聲,享受著速度帶給自己的快感。許久過後,人馬俱疲,三人便漸漸慢了下來。
最後,三人站於一高坡上,我和敏敏互相看一眼,即而大聲笑了起來,十三立於一側,輕輕地搖搖頭,仍是不言不語。
“王爺。”一聲焦急的聲音傳來,扭頭一望,小順子騎馬快速而至。到跟前,一躍下馬,慌忙行了一禮後道:“皇上急召王爺,現在皇上在大帳中等著王爺。”十三麵色一肅,對我們微一頜首,便打馬疾速而去。
敏敏翻身下馬,我隨著下來。兩人找一片草地坐了下來。她問道:“前幾日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我對她笑著點了點頭。她歎口氣道:“若曦,你現在身份不比以前,你的事我也不便開口問,但是你既是他的娘子,就不要想太多,隻要想著好好看著孩兒,盡心地為他打理著宮中的雜事,令他專心地處理政事就行了。”
我一怔,盯著她有些不相信,這些話居然會從她口中說出。她搡我一下,笑著續道:“你不要笑我,我畢竟比你早成婚幾年,夫妻之間的事我還是懂一些的。”我笑著道:“已經沒事了,你不要擔心。”
敏敏往我身邊移了移,挎著我的胳膊道:“若曦,我很喜歡承歡。”我心中一怔,有些不解她的意思,遂凝視著她。她笑著道:“我想讓她做我兒媳婦。”
躺在草地上,默默想著敏敏的話,現在距十三去世隻有一年多的時間,如果這時承歡隨著敏敏去了蒙古,那承歡將來有一天如果知道綠蕪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那豈不是要她後悔終生。但是,假如有一天,她沒有了我們這些人嗬護,她還能如現在一般生活嗎,宮中的人還能像現在眾星捧月般的對待她嗎。如此看來,敏敏的提議倒不失為一個好的辦法。
見我沉默不語,敏敏側頭看著我道:“通過這些日子觀察,我發現承歡似乎挺喜歡和佐特爾一起。”想起方才十三對佐特爾讚賞的眼神,我對她一笑道:“隻要他們互相喜歡,我想十三爺和綠蕪不會拒絕。”
敏敏睨我一眼,嗔怪道:“關於承歡的事,我想你的意見就是十三爺的意見。雖說承歡是他們的孩子,可承歡最聽的也是你的話吧。若曦,你不是嫌我兒子不夠好,配不上承歡。”
見她失望的樣子,我心生不忍,可這畢竟是另一個人的終生大事,本人的意見才是最重要的。另外,讓承歡母女倆相認,那也是承歡離開京城前必須要做的事情。
我坐起來,抓住她的手道:“敏敏,如果現在讓承歡離開,假如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和綠蕪的關係,那後悔傷心怕是在伴她一生了。”敏敏笑道:“這你無須擔心,我那兒子早已和佐鷹要求,說是想在京城遊學兩載。前些日子,佐鷹和我已經商量過,都覺得很好。”
我瞅了敏敏一眼,微笑不語。敏敏眉頭輕蹙,望我一陣,忽而搡我一下道:“怎麽了,為何如此看我。”我‘噗嗤’笑出聲來,掩著口道:“佐特爾有乃父之風。”她神情微怔,靜默一瞬,後麵色一紅,輕聲辯道:“有何不可,承歡性子純真率直,不依仗顯赫家世、皇帝寵愛而刁蠻任性,不要說佐特爾心儀,就是我和佐鷹也喜歡得很呢。”
我對她微微一笑,心中一陣高興,自己有意不讓承歡過早的學習規矩,即使近兩年她年歲漸大,不得已才讓宮裏的麽麽教了一些,但我也沒有管得太嚴,總希望她可能無憂無慮的多過一些時日,過一段純粹快樂的時光。可內心總又隱隱不安,怕她由著性子,長大成人後不懂規矩,會害了她。可如今,恰恰是因為她這種絲毫不加掩飾的性格,攥住了佐特爾的心。
見我微笑不語,敏敏麵色更紅,笑斥著我:“你也該笑夠了,你的促狹心思以為我不曉得,我不會因為自己沒有嫁給十三而決定讓自己的兒子非得娶他的女兒,承歡確實是個好姑娘,要不然,十三就是有個天仙女兒,我們也不會開口的。”
聞言,我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她竟有這種想法。她麵紅耳赤,麵帶赧色,站起來,舉步快步而去。我站起,提步追了過去。
追上她,挽住她的胳膊,笑道:“我今晚就去問問十三的意思。”她一喜,忙不迭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