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階下,默默打量著眼前的殿閣,殿閣簷下明間懸滿漢文的木匾額‘壽皇殿’, 殿覆黃琉璃筒瓦重簷廡殿頂,上簷重昂七踩鬥拱,和璽彩畫。
怔怔的站在那裏,而身邊的弘曆一言不發,也默立著。一陣風吹來,地上的落葉隨風起舞。我心中淒惶,抬起手,一片黃葉落入手心,未等合手,葉子已又隨風飛了起來。
輕歎口氣,弘曆淡淡的開口說:“ 我們進去吧,外麵風涼。”我點了點頭。
西側傳來腳踏落葉的‘吱吱’聲,一個侍衛大踏步走了過來。看他的服色,應是宮中的侍衛,他疾步過來打袖跪下行了一禮,“卑職見過四阿哥。”弘曆一抬手,冷聲問:“這壽皇殿的奴才是越來越放肆了,這都什麽時辰了,院子裏居然有這麽多落葉。如果這一殿一山你都管不好,你頭上的翔子也該換換了。”那侍衛一哆嗦:“卑職該死,卑職這就派人打掃。”
我木然笑笑,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沒有了戰場;一個驕縱尊貴的皇子,遠離了政治,那被囚於景陵,還是被囚於這一山一景中,不論什麽樣的環境,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
我依然目注著殿簷上的三個字,淡淡的笑著問:“十四貝子現在何處?”那剛剛站起的侍衛聞聲,身子一顫:“貴妃,……,回貴妃娘娘的話,十四貝子在殿後舞劍。”
抬階而上,徑向殿後走去。
十四斜靠在廊下,身旁了劍斜倒在身邊,他卻絲毫不在意,隻是慵懶的望著半空。我靜靜的看著他,而他一直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麵上一絲表情也無。
身邊的弘曆越過我,向前走去。十四許是聽到了腳步聲,收回目光,向這邊看過來,他的目光自我臉上淡淡掠過,看向弘曆。
忽地,他麵色一變,目光緊緊鎖在我身上,半晌後,他淡淡一笑道:“你還是來了。”我點點頭,眼有些模糊,強扯出一絲笑說:“我還是來了。”他看著我,卻對弘曆道:“弘曆,為十四叔進去拿錦凳來,不,還是拿椅子吧。”
弘曆默看我一眼,拿了三把椅子出來。待我和十四坐好,弘曆坐在了十四的下首。
我默默打量他一陣,淡淡笑著問:“近來怎樣?”話剛出唇,心中就有些後悔這麽問,他微微一笑,未答反問:“才知道的?”我在心中暗暗歎口氣,畢竟是一母同胞,他太了解他的四哥了。
見我點點頭,他仰首長笑,笑過之後冷冷地道:“他還是這麽怕跟她有關係的人見到我?”我微怔一下,心中明白了他心中的若曦不是我,於是我搖搖頭,苦苦一笑道:“我們隻能談這些嗎?”
十四斜睨我一眼,嘲弄道:“你們這點倒是一模一樣,在你們心中我們這些人怎麽也比不上他。”我掠了眼一臉漠然坐在一旁的弘曆,笑著對十四道:“弘曆新添了阿哥。”十四麵色緩了些,望了眼弘曆道:“兒子好,大清的江山要有好兒郎來繼承。”弘曆笑笑沒有作聲,十四嘴角噙著絲笑問:“過得可好?”我點點頭,他輕歎道:“他對你可好?”
我又點點頭,他微微一笑,麵帶落漠神色,不再開口說話。一時之間,三人靜靜默坐著。
半晌後,他輕聲問:“他是怎麽處理曾靜一事的。”我心中一緊,他也知道這件事,遂詫異的盯著他,他麵色平靜的回望著我。
我長出口氣,麵容一肅,盯著他道:“我並不知道朝堂上的事。”他額頭青筋乍起,麵上有些微怒:“你們不說,我也知道,‘謀父、逼母、弑兄、屠弟、誅忠……。’”
我搖搖頭,截住他的話:“謀父、逼母,你心中明白,當年聖祖確實,確實是傳位於他的,若曦姑娘當時就在乾清宮,至於逼母,一母同胞的兩兄弟,當年德貴妃對你怎樣,對他怎樣,你心中不是知道的嗎?德貴妃的心真在他身上嗎?弑兄、屠弟,你不是好好的活在這裏嗎?”
十四一怔,隨即馬上大聲質問我:“不說我和十哥怎樣,八哥和九哥呢?”我心中先前的悲傷一下子全沒了,氣道:“八爺死之前曾和我見過一麵,他走得心甘情願,至於九爺,有因就有果,他並沒有死在你四哥手上。弑兄、屠弟,他至少沒在玄武門直接殺了親兄弟。另外,誅忠,那些仗著功勞權力胡作非為的巨貪國蠹,如果這也是忠臣的話,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十四冷冷的盯著我,眸中閃著憤怒的光芒,我深深吸口氣,苦笑著問:“我們見麵一定要爭論這些嗎?”他默盯我一會,恨恨地道:“他就真的這麽好。”我無奈的歎口氣,站起身來,準備回去。
走了兩步,心中難受,難道從此以後,再也不見了嗎?我禁不住回頭看了看,十四垂目沉思狀,我苦笑著回身繼續前行。
“若曦。”背後傳來十四略顯猶豫的聲音,我一怔,停下步子,緩緩轉過身子。十四麵色肅然,眸中隱隱含著渴望,見我回身,他眉宇舒展,輕笑起來。我抿嘴笑笑,走過去坐在方才的椅子上。
他凝神看我一陣,探起身子湊到我麵前,盯著我的臉仔細看起來,我麵上一熱,抬起手欲推開他,他揮手擋開我的手,以手支起我的下巴,又是一陣細看。他下首的弘曆‘騰’地站起來,從上至下看著我們,皺著眉道:“十四叔不可無禮,她現在是阿瑪的貴妃。”
心中猛然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的,我格開他的手,我道:“你相信易容這回事,再說,她的身後事是你辦的,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十四掠了弘曆一眼,盯著我道:“這種話除了若曦能說得出來,其他人誰有這見解、膽子。”
弘曆聞言麵色一暗,緩緩坐在椅子上,垂著頭不言不語。十四瞅了我一眼,扭頭對弘曆道:“你此次來,並不是單純看我的吧,你去忙你的。”弘曆看我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見十四依然是若有所思的盯著我,我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任他打量。他默看我一會兒,起身道:“我帶你看些東西。”我一怔,他已大踏步向裏行去。
我默默隨著他一路向前行去,過興慶閣,最後到了一間屋子前。抬頭見十四雙眉上揚,嘴角蘊著絲笑,我心有不解,怔怔地望望這黃琉璃筒瓦、綠剪邊重樓四角攢尖頂的房子。
他回頭看我一眼,上前推開了房門。我雖有疑惑,但心中還是有些許好奇,不知他意欲何為。
“活泥猴、風箏、燈籠、莒翠玉的煙嘴……。”長長的案子上擺著各種各樣的東西,大致過了幾眼,我蹙著眉頭道:“就這些東西。”他盯著我沉默了會,眉頭皺了起來,見他如此神情,我訝異的又細細看了一遍。
燈籠有些眼熟,我走過去,拿起挑竿,十四在背後冷哼一聲道:“總是還記起一樣。”聽他如此一說,心中突然明白了,我轉過身子,好笑地道:“十阿哥為這還與十福晉吵了一架,我怎會不記得。”
十四麵色一暗,歎道:“這些東西都是自八哥府中運來的,八哥曾說,雖說四哥封他為廉親王,可那隻是暫時的。待天下一定,抄家封府那是早晚的事,所以把你和你姐姐的物件都收集起來,你姐姐的已運回西北,你的就運到了我那裏。”
我手一抖,燈籠順手而落,十四掠我一眼,彎腰撿起放回案子上,淡淡地道:“這是八哥聽聞你喜歡這種燈籠,特地派李福找遍全城才找來的。”說完,轉身走到櫃子前,打開櫃門,拿出一錦盒遞給我。
我伸手接過,但雙手卻似有千斤重,怎麽也抬不起胳膊打開。他搖搖頭,拿過我手中的盒子打開,放在我麵前。盒子裏一塊紅絲絨包著什麽東西,我慢慢掀開,一隻翠玉鐲子出現在眼前,鐲子上係著一根細金絲,垂下的兩端穿著兩個同色的玉珠,樣子雖然別致,但以自己從李煜那裏現學來的知識來看,這玉鐲子不論是從成色,還是從質地上都不是上品。
我從未見過這個鐲子,況且八爺府中也不應該有這種東西。我拿起來,默看了會,忽然發現裏側刻著兩個小字‘若曦’。我心中一緊,這應該是我來之前,若曦的東西。
十四等了會,見我一言不發的發著呆,他歎口氣,輕聲道:“聽八哥說,你姐姐嫁過來時也有這麽個鐲子,雖然她很珍惜,時常會拿出來看看,但卻始終沒有帶過,八哥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整理你的物件時,也找出這麽一個,八哥說應該是你們從西北家中帶來的,就一並送了過來。”
我心中一轉,姐姐如此珍愛卻未在王府帶過一日,那不是她不想帶而是在王府她不願意帶,而且兩隻玉鐲子來自西北,這極有可能是若曦的母親留下來的,那應該是她送給女兒的陪嫁之物,姐姐之所以不帶,那隻是她嫁的不是自己心中想嫁的。
我輕輕歎口氣,拿過盒子,把鐲子包好抱在懷中,淺笑著道:“我們走吧。”十四沒有說話,又轉向櫃子,拿出一個小匣子,直接打開,拿出一物遞給我道:“說物歸原主也行、說送給你也行,總之,給你了。”
我低頭看了一眼,心中暖暖的,氣笑道:“哪有你這麽說話的,既是物歸原主,又何來送我之說。”十四瞥我一眼,把匣子也遞過來,淡淡地道:“說是物歸原主,那是你給我的感覺你就若曦。說是送給你,誰知你到底是誰,哪有人已到了中年,麵容還如雙十之年的,況且正如你所說,若曦的身後事是我操辦的。”
我無奈的看看他,他眼中閃著笑意,我搖搖頭道:“沒有想到你還留著。”他斂了笑容,冷哼一聲,怒道:“說起來,你名義上也是我老十四的福晉,他居然把你所有的東西都帶走了,連用過的筆墨紙硯都沒有留下。如果這不是那次你刺馬時沾了血,我這裏沒有一件你的東西。”
我心中百般滋味齊翻,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開口,隻是覺得心中堵得難受。靜默一會兒,我放下手中的盒子,依在案子上瞅了他一會兒,他微怒的麵色中夾雜著一絲煩燥,我輕歎口氣:“時局不同、背景不同,有些所謂的立場也就稱不上立場了,這時候何不調整自己的心態,在自己現實的條件下過好自己的日子呢。”
十四靜默了會,冷冷地道:“你不必勸我,他是什麽麽樣的人,我比你清楚。”我心中有些微怒,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執拗,也冷冷笑道:“以已之心去猜度別人,你可知他的克己是他人遠遠所不能及的。他一心為國,卻不似其他人會收買人心;他推行沒人喜歡的新政,對民族有益卻博得一片罵。他從內心裏心疼他那一母同胞的親生弟弟,可是他天生的孤寂性格,注定了他不會表白,讓別人誤解,而惹一身罵名。”
十四怔在原地,久久的出著神,半晌後,他搖搖頭,自顧笑了會,盯著我道:“這些都是你的,你想拿走就拿走,不想帶走就留下。”我點點頭,拿起盒子道:“還是留下吧,我還會來的。”
他搖搖頭,道:“他不會再讓你來的。”我一愣,他又道:“大風起於青萍之末,曾靜的案子仍需防微杜漸,文人們一般喜串聯,雖說我大清國基穩定,不怕這些讀書人,但文人們可以左右百姓的輿論導向,雖說強壓不被明君所用,但牽扯到這種事情,強壓還是最有效的辦法。”
我呆呆盯著他,有些不相信這番話出自他的口,見我如此表情,他眼光一閃,轉過走了出去,邊走邊辯道:“既是別人這麽心疼我這個弟弟,我也不會不識好歹。”我心中一陣高興,抑住笑意道:“你能這麽想就好。”
十四瞪我一眼,正要開口說話,卻看見弘曆自對麵疾步而來。
弘曆看了眼我手中的盒子,微笑著道:“十四叔,過陣子我再來看你,額娘早上就出來了,我們這也該走了。”十四看著我,眉頭慢慢蹙了起來,淡淡笑著:“若曦。”我應了聲,把手中的盒子遞給弘曆,走上前抱他一不,他身子一僵,隨即伸出雙手緊緊抱我一下,後兩人麵對麵站著,我道:“在自己現有的條件下過讓自己舒服的日子。”他點點頭,笑笑道:“希望弘瀚侄兒像你多一些。”
隆冬時節,天幹冷幹冷的,沒有一絲要下雪的意思。
坐在房中,圍著炭爐子,默默發著呆。本想著等十三回來,問問承歡的事,可他一回來,就忙得不見蹤影,讓小順子去盯了幾次,每次回來小順子的回覆都是‘怡親王說了,等手頭上事忙完,就會來。’可這一等就是半個月,也沒見到他的影子。
在心中暗暗歎氣,不知朝中又發生了什麽事,這近一個月,胤禛也麵色凝重,眉宇深鎖,我開口問了幾次,他都避開了話。
一陣風隨著細碎的腳步聲吹了進來,我收回心神,向房門看去,小順子縮著頭統著手疾步走了過來,走到跟前躬身行了一禮後,笑著道:“娘娘,怡親王現在正和王國棟等大臣議事,議完事後就會過來,王爺讓奴才前來先知會娘娘一聲。”我點點頭,隨口問:“他不是浙江整俗使嗎?現在回京了?”小順子一頓,開口回到:“他沒有回京任職,早在一年前他已是湖南巡撫了。”
我一怔,‘湖南’,心中一驚,直起身子,肅容問:“王爺他們所議何事?”小順子大驚,後退了兩步,抬頭望我一眼,輕聲道:“皇上在湖南設了湖南整俗使。”
在心中暗暗苦笑,兩個書生又耽誤了湖南整個省的學子。當年浙江文化發達、官員散布朝內外,幕客布滿各衙門,因在攤丁入畝實施過程中,鄉紳們反對阻礙重重,又恰逢汪景祺、查嗣庭的案子發生,使胤禛震怒不已,他曾說‘浙江風俗澆漓、甚於他省’,縉紳‘好尚議論’,並派光祿寺卿、河南學政王國棟為右僉都禦史兼浙江觀風整俗使,查問浙江風俗,稽察奸偽,務使縉紳士庶有所儆戒,盡除浮薄囂陵之習。這麽一來,浙江官員紛紛上疏,使胤禛更加震怒,停了浙江鄉會試。並說浙江士人‘挾其筆墨之微長,遂忘綱常之大義,則開科取士又複何用’。王國棟到任後,遍巡浙江府縣,到處召集縉紳於孔廟明倫堂訓話,宣布聖諭,對浙江人士來曆整頓一番。使浙江士人‘戰戰栗栗、叩頭謝恩。’
這王國棟早已做過這類事,十三怎還會如此興師動眾。小順子靜靜等了會兒,見我仍不言不語,他輕聲道:“娘娘,奴才這就退下了。”我又輕歎一聲問道:“還有什麽事?”小順子身子一抖,聲音細若蚊蠅:“聽聞給事中唐斷中的幕客唐孫鎬為呂姓之人辯論,說當今天子不許別人說話,這種治國為霸道治術,還說皇上治國不如唐虞之治。因此,皇上設立了湖南整俗使,可這樣一來,宮裏宮外又瘋傳起了查嗣庭、汪景祺的事,說,說……。”
未說完,‘撲通’一下跪了下來,顫音道:“娘娘不要再問了,奴才實在不能再說了。”我苦笑一下,讓他起身,見他滿麵驚恐之色,我揮手讓他退下。
小順子走後,我茫茫然的想了半晌,也沒想出一個所以然。
又默默坐了會,心裏依舊亂糟糟的。於是,起身走到桌前,鋪開紙張,慢慢的開始研磨。
執起筆,不由自主的隨手寫著‘呂留良’、‘呂四娘’,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自曾靜案一出,‘呂四娘’這三個字就如刺在了我的心頭,時不時的就令我驚恐萬分。
寫了許久,背後一陣風吹來。我心中一喜,轉過身子,見十三臉上掛著笑已走了過來,他瞅了眼桌上的字,微怔了一下,隨即正容道:“我已經調查過了呂府中人,沒有你說的這個人。”
我鬆了口氣,但心中還有一些不放心,追問道:“是所有的人,包括不在呂府居住,但仍是呂府的人。”十三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蹙著眉頭盯著我道:“確實沒有你說的這個人,她到底是誰,你怎麽認識的她。”
我笑笑不吭聲,十三默看我一陣後搖搖頭,也不說話,喝起茶來。半晌後,他睨了眼我道:“呂留良的七個兒子,沒有女兒,七個兒子之中,除了大兒子一家先後死了,其餘六個兒子都在,所生子女也都在,沒有你所說的呂四娘。”
我點點頭,對他笑笑,十三仍然喝著茶水,好像很渴的樣子。我笑問他:“說話說多了吧?”他點點頭,又灌下一口,才歎道:“我大清雖非漢人,但自入關,民眾的日子過得比崇禎年間可是好多了,我們滿人怎麽就不是正統了。”
我聽得一怔,十三這些年已穩重了許多,很少能聽到他這麽發牢騷,想是這陣子為此事確實有些心力憔悴。
我沉吟一會,淺笑著道:“老百姓隻要過上好日子,才不會管滿人或是漢人誰做皇上,有這種想法的人,也隻是一部分前明的一些士大夫,這些人都以氣節相標榜,私撰一些懷念前明的詩文集,並在這些人手中流傳,也成不了什麽事。”
十三兩手按按鬢角,後抬頭輕笑道:“忙暈了,居然在你麵前發了牢騷。”我笑笑,在心中猶豫許久,還是開口問:“事隔幾年,為什麽又說起了查嗣庭、汪景祺兩人?”十三眉梢一揚,扭過頭盯著我問:“你也聽說了。”我點點頭,看著他不吭聲。
他輕輕一歎,端起茶壺為我倒一杯茶,我搖搖頭,示意自己不想喝,他放下茶壺,靠在椅背上道:“當年查嗣庭是隆科多舉薦,而汪景祺是年羹堯的幕客,這兩人又都是浙江人,設立了浙江整俗使後,許多士子們都說是皇兄是為了打擊隆、年兩人而遷怒於浙江一省人。本來這事已經過去了,可自設湖南整俗使,這股流言又傳了起來,另外,曾靜的誹謗之詞是什麽,你心中也是有數的,其實曾靜的本意並不是‘夷夏之防’,他真正的用意是對皇兄的嗣位、對待諸王態度、嚴懲年隆朋黨表示不滿。”
我心中震動,原來自己所知道的僅僅是一點皮毛,自己並沒有看到問題的實質。在心中苦笑一番,難怪胤禛這些日子麵色總是在不經意之間隱隱透著恨意,曾靜指的每一樣都是他的痛處。
怔怔的出了會神,抬起頭,卻見十三眉宇微蹙看著我,見我回神,他微笑著道:“這事以後不要再問了,好好的養身子,趕快為弘瀚添個弟郎才是正事。”我臉一熱,笑罵道:“你隻要操著綠蕪的心就好了,莫要管人家的閑事。”
十三笑著瞟我一眼,笑容甫落,臉上即現出一絲無奈神色,苦笑著道:“自上次進宮,承歡這孩子雖說也時常去陪綠蕪,可這丫頭不知為何,好像一下子長成大人了一樣,在綠蕪麵前禮節十足、儼如別家的小姐進了我家的府門一樣。”
我心中難受,低頭默了一會,抬頭看了眼十三道:“過幾日讓承歡來一趟。”十三歎道:“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承歡最聽你的話,由你來給她說,她也許會理解綠蕪的良苦用心的。”
我點點頭,心裏突地想起一事,在心裏細細琢磨一番,方盯著他開口問道:“國庫的銀錢可否充盈?”他一怔,凝神望著我,半晌沒有出聲,我伸手在他麵前晃了幾晃,笑著道:“我臉上長花了。”
十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嘴角逸出一絲笑,笑著問我:“問這做什麽?”我笑著撇撇嘴:“我不會用國庫的銀錢,你不用這副表情,我是想送你幾十萬兩銀子,看你有沒有地方放。”
聞言,他一頓,杯子裏的水灑了少許出來,落於他的袍角,我笑著遞給他帕子,他放下杯子,未接帕子,瞪著我正容道:“以前八哥府中的人找了你。”
我在內心訝異不已,但轉念一想,十三知道我這麽些年並沒有什麽積蓄,況且又是幾十萬兩,他想到八爺的鋪麵,那是常理中的事。
我收回帕子,掛於衣襟上,看著十三點了點頭,十三收回目光,默默思索了一會,蹙著眉頭道:“倘若皇兄知道這些鋪麵八哥交給了你,這些錢他是不會收的。”我苦笑幾聲,道:“我知道他不收的,可是我一個居於深宮的人拿著這麽些銀子又有什麽用,他若不收,我吩咐他們撒在京城的大路便是,如此總會解一些人的燃眉之急的。”
十三呆了一下,隨即笑著道:“皇兄即使怪罪,我也接了便是。”笑過之後,他歎道:“偌大的國家,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皇阿瑪在位時,四十八年時戶部存銀五千餘萬兩,到了六十一年,就隻剩下八百餘萬兩,官吏貪汙日益成風。按舊製,新君登基恩詔天下時,應該豁免官員虧空,可皇兄繼位,國庫幾乎沒有存銀,沒有辦法,皇兄剛剛繼位便向戶部下達了清查錢糧的詔令。”
他苦笑了下,又續道:“挪用輕罰、侵吞重懲,這是皇兄當時下得口諭,但是吞下的銀子,他們又怎會輕易吐出呢?‘不取之於民,將從何出?’皇兄惟恐這些人填補虧空時苛派民間,責令其不許複留原任。為此,皇兄可是得了不少的罵名。”
十三麵帶微怒,雙眼直直盯著前方,久久不發一聲。我也默默出著神,自古稱孤道寡之人為了身後之名,治下寬鬆,造成吏治腐敗、民不聊生的何其多。而胤禛卻因正吏治而得惡名,甚至直三百年後,人們仍認為他是‘暴君’確實是有些冤。
兩人默默出了會神,十三忽然道:“曾靜這類妄議之人,殺了也不可惜,本是讀書人,卻不做學問,誘導不知道內情的百姓,指誣天子。”我木然望著他,腦中空空的,怔了一會兒,我輕聲道:“我們滿人以異族入主中原,按漢族文化的傳統觀念此即所謂的‘異族稱王’,不算正統,為此,少些士大夫對這有著敵視情緒,也是常理中事。曾靜其人,不知內情,卻妄議朝事,確實罪無可恕,可是……。”
我在內心默默想著,十三啊十三,怕是你皇兄不會殺他,他會留著曾靜,為自己正名。我在內心苦笑一番,不再開口。
十三目注著我若有所思的看了會,笑著道:“若曦,你變了很多,以前我們之間從不談論這些,而現在,跟你說話,竟像跟朝堂上的老臣子一樣。”我隱去心中那絲酸澀,淡淡地笑著瞪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說我越來越不像女人了。”
十三一愣,即而哈哈大笑起來。我臉上掛著絲笑,心中卻默默想著,以前總想著熬到年齡就能出宮了,在宮中小心翼翼、言行謹慎,惟恐一個不留神而惹禍上身,又怎會敢對他人說真話。而現在,早已決定把心已留在這裏,人也就不自覺得想著身邊的事,另外,現在的我,心境平和許多,也懂得了珍惜身邊的人,自然會想著、也會擔心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因此,十三說我變了許多,這確是實情,其實自己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變化。
失神的想了會兒,忽聞十三道:“臣弟見過皇兄。”我微怔一下,抬眼卻見胤禛和高無庸兩人一前一後站在門口,胤禛若有所思的望著我,我朝他笑笑,起身拿來一錦凳,他淡淡的從十三臉上掠過,邊走過來邊笑著問:“和李國棟談妥了?”十三起身點了點頭,待胤禛落坐後隨著坐下。
站在門口躬身而立的高無庸輕聲道:“皇上,午膳是否就在這裏用。”他端起我的杯子啜了口水,緩聲問十三:“沒什麽大事的話,一起用吧。”十三側頭默想了一瞬,微微笑著道:“這會手頭沒有緊要的事。”
他看了高無庸一眼,高無庸利落的轉身出去了。三人扯了會早些年的事,一時之間三人竟若回到了從前。直到高無庸領著人端著午膳魚貫而入,三人這才相顧失笑,回到了現實。
高無庸輕聲的指揮著眾人,麻利的擺好後一行人躡著腳,迅速的退下了。他為我夾起一箸菜,笑著對十三道:“這些年想聚在一起吃飯,也成奢求了。”十三點點頭,望著兩人發辨之中已摻華發,我心中有些許難受。暗暗歎口氣,低頭自顧吃起來。
我用完膳,默默的打量著眼前的兩人,胤禛微笑著問:“用這麽一點就好了。”我微笑著道:“半天沒有起身,不怎麽餓。”十三撫了撫下巴,嘴角蘊著絲笑看我倆一眼,即而仍低頭用膳。
胤禛喝口湯後,問十三:“今年國庫存銀有多少。” 我一呆,默盯著了他一眼,十三回望我一眼,道:“現在已逾六千萬餘兩。”胤禛雙眉一揚,微笑著道:“終於緩過勁了。”我暗鬆一口氣,十三淡淡地瞟我一眼,正要開口說話,胤禛卻眉頭一皺,人雖笑著,眸中卻是冷意懾人,道:“西藏的事,也該是時候管管了。”
十三默了會兒,麵帶猶豫神色,抬頭看著胤禛道:“皇兄,臣弟覺得時機不妥,待手頭的這件事過去也不遲。”胤禛微微搖頭,說:“我們政局穩定、財力充足,而準噶兒噶爾丹策零剛剛繼承可汗之位,這才是最好的時機。況且隻有準噶兒平定了,西藏才算真正安定,西藏安定了,青海、蒙古也就安定了。”
阿拉布坦在雍正五年年底歿,其子噶爾丹策零繼承可汗之位剛剛一年,在權力交替之際,如果討伐,確實是個好的時機。
十三蹙眉想了會,道:“雖說這幾年他們不敢侵犯邊境,可這確實是與社稷民生休戚相關,而且正好可以借助其父拒不奉詔討伐。”十三雖是這樣說,可麵上依然略帶憂色,我心中知道他為何如此,古人有雲‘攘夷先安內’,十三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胤禛淡淡地掠了眼十三,說道:“你憂的也是關乎人心向背的事,是得想個法子。”十三點點頭,麵色舒緩了許多。
準噶兒擾邊和各地土司動亂一直是貫穿雍正朝的兩件事,我坐著默默聽了半晌,擔憂的問:“準噶兒是遊牧民族,他們長於騎術、騎兵精良,作戰速度迅速,行動靈活。況且西域曠遠、戈壁荒灘阻隔,環境惡劣,糧食供給怎麽辦?”
胤禛嘴角蘊著絲笑看著我,過了會,忽然伸手撫了撫我的臉,我麵上一熱,偷眼看著眼十三,卻見他嘴邊掛著淡淡的笑,和我對視一眼,他臉上笑意加深,移目望向別處。
我臉滾燙,再也坐不住,起身欲出去。胤禛拉我坐下,笑著對十三道:“她倒是挺會長別人誌氣。”十三收回目光,忍住笑道:“嫂嫂不必擔心,皇兄早在一年前就已河南、山西、山東三省督撫,在步軍裏各揀選兩千人,他們不必擅長弓馬,隻要能放鳥槍就行。”
胤禛瞟我一眼,搖搖頭笑著道:“我們用特製的戰車,一人推輦,四人保護,即一車五人,五車一伍,伍五一乘,四乘一隊,十隊為一營,行軍時載軍糧軍衣,駐防時兼做營盤,戰場上衝鋒陷陣。”
十三正襟端坐著凝神聽,聽完,他以手支著下頜默默沉吟了會,起身道:“我這就去命蔣廷錫進宮,詳細算算需要多少銀兩。”胤禛看我一眼,笑著道:“也不急在這一時,派你出去一個月,她埋怨了一個月,你下午就回去陪陪綠蕪她們吧。”
十三臉上掛著笑看看我,我瞪了他一眼,十三笑著告退,還未轉身,胤禛又道:“蔣廷錫這樣的大臣,朝廷應給於褒獎,去年年底庫銀不足六千萬兩,這才兩個月的功夫,已六千萬餘兩。”十三一怔,訕訕地望我一眼。
我朝他笑笑,示意他先走。他略帶擔憂的睨我一眼,緩緩走了出去。
胤禛淡淡看我一眼,問:“可有什麽話要說給我聽?”我輕咬下唇,在心中琢磨了會兒,暗暗思忖,這事早晚他都會知道的,與其讓他從別人口中知道,還不如自己親口說的好。我拉過錦凳,緊貼著他坐,摟住他的一隻胳膊,望著他道:“我說了之後,你不要生氣,你答應了,我才說。”
他凝視著我,許久都沒有說話。我盯著他,直到笑容都僵在了臉上,他才歎口氣,無奈地答應:“我答應你。”
我坐在他對麵,趴在榻上的小案子上,默默盯著他。他斜依在榻上,專注的看著書中的書,絲毫不受我的影響。
我輕輕歎口氣,起身下榻,拿起一張紙,回頭,走過去,依舊坐在他的對麵。細細打量他一陣,執筆畫了起來。
畫了許久,已顯了大致的輪廓,放下筆,以手支腮,凝神望著他。他依然頭未抬、麵未改,我心中有些惱怒,伸手拽過他手中的書,他抬起頭和我對視半晌。我眼眶有些熱,抬了抬下巴,不讓蘊在眼中的淚落下,他輕歎了口氣,起身過來。
他攬著我,為我拭了拭麵孔,我推開他的手,朝外坐了些。他輕搖搖頭,拉我過去,我依在他胸口,輕聲道:“你說過不生氣的。”他拍拍我的背,輕歎道:“我是答應了,可是我心裏的確有些不痛快,以後你不要為這些事出宮,萬一出了事怎麽辦?”我抬起頭,心中的一絲委屈散去,目注著他點點頭。
他臉上逸出一絲笑,凝目默默望著我,我麵上一熱,把頭側向裏,埋在他的胸前。他啞著嗓子一笑,用手抬起我的頭,緩緩低頭溫柔的吻了過來。
我輕輕移動身子,兩人唇齒相交著,緩緩麵對麵並排躺了下來。他摸索的解開我的扣子,自唇邊一路吻下去。
他的吻停在我的胸前,我弓起身子,口中喃喃的輕聲叫著:“胤禛……,胤禛。”他悶哼一聲,翻身上來……。
綣繾過後,兩人相擁著躺在榻上,他一手環著我的腰,一手撫著我的長發,道:“這些日子太忙了,覺得精神都有些不濟了。”抬頭望望,他眉眼間隱隱透著倦意,我暗自心酸,但又知道自己亦無可奈何,遂輕柔的撫著他的前胸,道:“每日都忙到三更,五更又去上朝,就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趁這空當睡會吧。”
他擁緊我的身子,輕歎道:“這些日子沒有和你好好說過話,今天什麽也不管了,就陪著你。”我心中一暖,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柔聲說:“還是睡會吧。”他輕笑兩聲,頭往我這邊靠了靠。
“小姐,小阿哥哭鬧著找你,奴婢把他抱來了。”房外突然傳來巧慧的聲音,我‘騰’地一下坐起來,他睜開眼睛,看著我笑著搖搖頭,我急忙下榻,理好衣襟,走過去打開房門。
巧慧看我一眼,微微一笑,把弘瀚遞過來,反手拉住了門。我心中微怔,即而麵上一熱,抬手摸摸頭發,心中大窘。
弘瀚雙手摟著我的脖子,向房門口邊掙邊口齒不清的說:“額……娘,……花, ……白花。”我拍著他的背,輕聲哄著:“瀚兒乖,瀚兒不鬧。”懷中的小家夥鬆開手,看著我,小手指向外麵:“花,……看花。”
胤禛身著中衣,走過來接過弘瀚,推開了窗子。一股冷風挾雜著幾片雪花灌入,原來不知何時,外麵飄起了雪花。
弘瀚興奮的拍著小手、踢著小腿道:“花,花。”我和胤禛相視一笑,胤禛低下頭,向窗外伸出手,小家夥一看,也探著身子,向外伸出手,幾片雪花落於兩人手中,瞬間不見。小家夥怔怔望著自己的小手,撇著小嘴盯著胤禛:“阿瑪,不見,花不見。”
胤禛眉眼蘊著笑,看我一眼,溫言對弘瀚說:“兒子,這是雪花,雪花。”弘瀚正是學說話的時候,聽了兩遍,已重複著說‘雪花,雪花。’
胤禛關上窗子,對滿臉不滿的弘瀚道:“阿瑪、額娘陪著瀚兒出去賞雪可好?”弘瀚一聽,身子徑向外掙:“出去,出去。”我輕搖頭,嗔怪道:“你會寵環他的。”聞言,他斂了笑容,睨我一眼,哼一聲道:“你多生幾個,我就不會獨寵他一人。”
我白他一眼,欲伸手接過弘瀚,並對他道:“你還是睡會,我帶他出去即可。”小家夥看看我,又看看他,竟像是聽懂了我們的話,小嘴又是一癟,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他挑眉一笑,我歎口氣,無奈的去拿兩人的衣服。
兩人穿上外衣,他為我披上鬥篷,我係好帶子走到鏡前,梳理長發。他走過來,要過梳子,放在桌上,笑著道:“這樣就好。”我對鏡一看,長發垂於肩後,心中驀地一陣恍惚,如若不是穿著這身衣服,梳這發式竟像回到了現代一般。
呆了一下,強扯出一絲笑,瞥他一眼,把長發隨手挽一個髻於腦後,插上簪子,拉起鬥篷,帶上帽子。對他嫣然一笑,他凝目注視了我會兒,逗著弘瀚道:“瀚兒,額娘好看嗎?”小家夥撫掌連聲道:“額娘,好看。額娘,好看。”他抿嘴淡淡的笑笑,一手抱著弘瀚,一手擁著我,一行三人,向外行去。
飄忽的雪花,左一片、右一片,在風中搖擺著。
我們緩緩走著,兩個人默契的不言不語,我偎著他,靜靜的看著飛舞的雪花,心中暖融融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就是這種感覺吧。
一陣笑聲響起,弘瀚高興得‘咯咯’的笑著,伸出雙手接著落雪,身子左右扭個不停。
我笑著看他倆,胤禛忽地眉頭一皺,口中悶哼一聲,我探身一看,捂著嘴瞟他一眼,笑著道:“一個還少嗎?”他斜睨我一眼,輕哼一聲道:“被兒子踢一下怎麽了,一個是少。”我搡他一把,見我如此,他眼角隱著淡淡的笑,看我一眼,繼續緩步前行。
“皇阿瑪,嶽鍾琪、傅爾丹兩人求見。”背後突地傳來弘曆的聲音,我們轉過身,弘曆臉上掛著淺笑,躬身請安道:“兒臣見過額娘。”我點點頭,向弘瀚伸出手。
小家夥不知為何,今日卻執拗的粘住胤禛,我柔聲叫了幾遍,小家夥依然摟著他的脖子不撒手。見胤禛麵露焦急神色,我哼一聲,假裝生氣厲聲斥道:“瀚兒。”小家夥許是覺得情形有異,嘴巴癟了癟,但還是乖乖向我伸出了手。
胤禛微不可聞的歎聲氣,柔聲說:“瀚兒乖,隨著額娘,阿瑪忙完就來陪你。”說完,看著我,說:“雪下緊了,隨我們一起回去吧。”我搖搖頭,笑著道:“這可是瀚兒第一次看到雪,讓他再玩一陣子。”
他轉身行了兩步,又轉身交待:“過會就回吧,天冷,莫凍環了身子,朕回去就吩咐高無庸來接你們。”我笑著點頭,轉身的一霎那,忽地發現,弘曆雖麵帶著笑,眸中卻落寞無神。我腳步一頓,心中忽生默然,該做的該說的,自己全都做了、說了,如今真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麽。
木然走了會,懷中的弘瀚掙身要下來。我放他下來,他蹣跚著走了兩步,回身看我一眼,我笑著鼓勵他‘往前走’,小家夥咧嘴一笑,慢慢向前走去。
“小姐,你怎麽讓小阿哥坐在地上。”話音剛落,小跑著過來的巧慧已彎腰抱起了弘瀚,站起來不解地望著我。我走過來,笑著道:“讓他自己起來多好。”巧慧詫異地看著我,指著弘瀚腿上沾著的泥,怪道:“這也好。”
我笑笑,隨口問她:“皇上讓你來的。”她裹好弘瀚身上的小鬥篷,道:“本來萬歲爺讓高公公過來的,可養心殿正在議事,離不了人,這才讓我過來。”
現在已近三月,也就是就說,再有月餘,胤禛就會命內大臣傅爾丹為靖邊大將軍,率兵32000餘人屯阿爾泰,出師北路,命川陝總督鍾嶽琪為寧遠大將軍,率兵36000屯巴裏,出師西路,為再征準噶爾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