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談道

此刻,天空中的那輪太陽,似是跳出了那濃重的雲層,灑下數道光芒。那光芒照在那‘聊齋’二字上,顯得熠熠生輝。

蕭原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他望向那麵色冷峻的青璃,眉頭深皺,似是若有所思。隻是小七,似是忍受不了這種沉悶的沉默,從蕭原懷裏跳了出來,搖晃著尾巴,四處走動起來。

旁邊突然響起輕微的響動,蕭原順著聲音望去,不禁麵色尷尬。隻見在那茶棚後麵的那座房子的門口,蒲公手中端著幾個盤子,正目瞪口呆地望著門口的小七。

那小七不知從什麽地方翻出來一本書籍,此刻正蹲在地上,用前爪不動翻動著,不過,片刻以後,顯然那本書對它的興趣,遠遠不如蒲公手中的食物,於是,立馬扔下了正在翻看的書,用前爪抓住蒲公的雙腿,似是在懇求什麽。

蕭原麵色尷尬地走上前去,先撿起那本書,再一把提著小七的尾巴,拽了起來,低聲道,“它不懂事,還望蒲兄莫怪。”說著,不過小七的呲牙裂嘴,將手中的那本書,遞給了蒲公。

蒲公淡然一笑,說道,“無妨,我隻是奇怪,這房間之內,有書籍無數,它怎麽偏偏挑了這本,拖了出來。”他伸手接過那本書,輕輕合上,笑道,“其實,這本書,乃是我整理古今奇事軼聞,有感於人世寫的。倒是少有人對這本書感興趣。”

蕭原不禁向蒲公手中望去,那書的扉頁上,有四個筆力雄勁的字,‘聊齋誌異’,(注一)仔細看去,和那房間上的木匾上的字如出一轍,想來是蒲公的筆跡啦。

蒲公看著眼前的少年,隻是淡淡一笑,也不言語,招呼青璃和蕭原,坐了下來。三人剛坐下,一股香味就撲鼻而來,蕭原望去,見那桌上的盤中放著幾色菜肴,雖是樣式普通,但卻是香味彌漫,蒲公淡淡笑道,“這荒山野外的,也沒什麽好招待大家,你們就將就吃兩口吧。”

還不待蕭原說話,他懷中的小七,突然跳到桌子上,兀自拖了一盤菜肴,躲到角落裏,自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蕭原和青璃客氣一番,也就吃了起來。這一頓飯過後,蕭原隻覺得心情異常舒暢,不禁望了望桌上的那本書,問道,“不知這本書中都寫了些什麽?”

蒲公將那桌上的書拿到手中,隨意翻了起來,邊翻邊說道,“不過是些鬼怪故事而已,你有興趣,拿去看吧。”

蕭原接過這本書,仔細翻閱起來,這本書並不算厚,清晰的筆跡下麵,還有無數標記塗改。雖然這本書如蒲公所說,不過是些鬼怪故事,文字也淺顯易懂,但是蕭原讀來,卻覺得其中有一股渺然之意,是什麽,一時之間卻又說不清楚。

不到片刻,蕭原就翻到了最後一頁,隻見這最後一頁所記載的是一個叫做《陸判》的故事,其後卻有一段話,“異史氏曰:“斷鶴續鳧,矯作者妄。移花接木,創始者奇。而況加鑿削於心肝,施刀錐於頸項者哉?陸公者,可謂媸皮裹妍骨矣。”

蕭原讀來,頓時覺得心中生出無數感慨,卻一時不能自明。蒲公望著蕭原臉上的迷惑惘然之色,淡淡笑道,“你荒山之上,曾言及何為大道,我這些年來,行走宇內,所見之事,也是千奇百怪,對這大道一途卻也有少許見解,不知你可想聽否?”蕭原頓時恭敬道,“還請蒲兄見教。”

蒲公也不客氣,侃侃而談道,“天下之人謂之道者,因人而異。鬥升小民謂之道,無外乎求生之道;巨賈富商謂之道,無外乎求富之道;為官之人謂之道,無外乎求貴之道;修道之人謂之道,無外乎長生之道。”

他說到這,眼光突然望向青璃所在的方向,然後許久才說道,“茫茫世俗間,又有幾人能跳得出貪欲?貪欲越多,求道之心越深。隻是,這世上為一己之利而不公者多焉,為萬民之利而大公者少焉。”他眼中滿是滄桑,一時之間,這茶棚之內,似乎到處都是淒涼悲憫的氣氛。

蒲公望了望遠處的那十萬山脈,接著說道,“道法三千,本就是同根同源,又哪裏有正,哪裏有邪?正邪之分,全由人心。這四宇之內,有能者,萬物皆可化為己力,有緣者,萬物都可為知己。隻是,世間之人,大多愚昧,一味信奉,‘非我族類,其心必誅’,這世俗之間,哪一場戰爭,哪一場動**,又豈是一方所能發起的?”

他侃侃而談,說到激動處,頓時站了起來,眼睛眺望著無邊無際的九天,似是要把這天給看穿。清風吹來,他的衣襟隨風擺動,蕭原隱隱覺得,自己心中似乎是有什麽被點燃了起來。

這時,蒲公卻接著說道,“為達己欲,於是世人便盡可能地追求力量。現今,天下修道之士,無論是正是邪,又有哪一個當初不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呢?”“隻是萬法自然,無論你修道幾何,力量幾何,總要心存一絲悲憫之心才好。”他眼光灼灼,不知道是對蕭原所說,還是有感而發。

“大道渺然,又有誰能窺得其冰山一角,我所謂之大道者,無非,居上位者懷悲憫,有大能者擔大責,各安其責,各享其生而已。”

蕭原突然想起那座墳塚前的那塊石碑上麵的‘俠塚’二字來,一時之間,心中感慨萬千。他眼角掃到青璃,她雙眉微皺,竟似是對這番話有所感悟。青璃突然淡淡地問道,“上位者,又有誰來擔任呢?”

蒲公麵色一緩,臉上悲憤淒冷之色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他望向青璃,說道,“四宇之內,雖有天數,但命脈卻是握在自己手中。有心居上位者自不必多言,就是,那些天生就要居上位的人,也不能丟棄掉自己該擔的責任。否則,法則,平靜,必然會被無序,動**所取代。”

青璃眼光炯炯,也不知她是否明白了這番話的意思,許久,她才緩緩道,“你說,命脈是握在自己的手中,那那些天生就要居上位的人,為什麽就不能抗爭呢?”

“為了自己,為了所愛的人,這份擔子是要自己擔的吧。”他聲音飄渺,在這荒山野外,一時間顯得無比孤寂。

遠方突然出來幾聲雁鳴,蒲公凝神聽了一會,突然從懷中拿出一個布袋,遞給蕭原,說道,“這世間,很多事情都是說不準的。既然你我有緣,這樣東西就送給你吧。還有,這本《聊齋誌異》,雖然沒有完成,但是你先拿去看吧,後世有緣的話,我再送你剩下的。”

他說完這些話,突然眼神再次在蕭原和青璃身上掃過,然後點了點頭,低下頭去,竟是對蕭原和青璃,行了一個大禮。兩人趕忙還禮,待抬起頭時,這茫茫四野之內,除卻蕭原手中的物件,和那小七正在吃得津津有味地菜肴,竟是空無一物。

又一陣風吹過,蕭原頓時覺得,這陣陣清風中,竟滿是,渺渺仙意,無上大道。他正這樣想著,青璃突然對他笑了笑,說道,“我們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