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七章 奪舍良方

聽見曲寧萱的問題,葉希晨笑了笑,說:“一路過來,未曾碰上玉姬,倒是聽見龍宮守衛侍婢議論紛紛,說是聖王陛下亦會前來道賀。我還聽見很多人在爭論到底是聖王陛下比較強,還是蛟王更厲害,雙方各執一詞,爭得麵紅耳赤,好不熱鬧。”

人的名,樹的影,這句話一點都不假。蒼茫雪山作為直麵北方妖族的第一道防線,又是北方難得的靈氣充盈之地,自然被妖族覬覦多時。

山派妖族很多經不得蒼茫山脈的酷寒,勢單力孤,倒也沒什麽,北方海域的妖族卻習慣了這種程度的寒冷,是以聖氏一脈與北方海域妖族的爭鬥,綿延了不知多少年。雖然兩方也曾共舉盛事,圖謀中土,但更多的時候卻是激烈對戰,各有勝負,卻由於聖氏一脈仗著蒼茫雪山的諸多天險,才沒有被徹底擊潰。

正因為如此,當玉清微將聖氏一脈屠戮一空之後,不僅中土修真者打著“複仇”的旗號,撕下臉皮圍攻於他,北方妖族亦是蠢蠢欲動,率大軍入侵,卻被玉清微悉數誅滅,狼狽逃生者,十尚不足一二。由於這件事情的刺激,玉清微覺得,若無強大勢力做支撐,縱然擁有縱橫天下的實力,亦不得安寧,所以他重組聖教,命人撰寫編修巫族典籍,開放諸多聖氏一族不傳之秘,供自己的死忠份子修行。威儀所至之處,無論人族妖族,皆膽戰心驚,提不起戰鬥的勇氣,擁有這樣一位強者坐鎮,聖教的力量越發強大,北方海域妖族亦是連連退避,再不敢由這個方向踏上中州的土地一步。

由於中州各大世家吃了暗虧,為了不觸及他們的黴頭,多數人都選擇避而不談此事,加之聖王玉清微避世不出。隨著時間的推移,人類修真者中。除卻大勢力核心人物,以及曾經去過北方草原的修真者外,幾乎無人知曉聖王威名,妖族卻不然。

妖族素來崇拜強者,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不甘心就重新贏回來,贏不了,什麽借口都是空話。比起人類,卻是簡單粗暴了許多。蛟王尚未脫困之前,妖族。尤其是海派妖族之中,幾乎全都認定聖王為天下第一強者,更有許多妖族熱血青年,違背長輩禁令,偷偷溜到蒼茫雪山。隻為一睹聖王風範。他們雖一一被聖教長老扔下山,灰頭土臉,顏麵全無,卻隻有失望,沒有憤怒。與後世諸多追星族一般無二。就連在人間遊曆許久,闖下偌大聲名的龍在野麵對聖王時。亦是帶了些小心翼翼,以及激動仰慕,時不時在心存偏見的玉姬麵前為聖王說好話,可見聖王在妖族的影響力。

“聖王陛下,卻是麵冷心熱之人。”曲寧萱聞得此事,不由笑道,“他這一來,龍公子的王位雖不能說固若金湯,卻也添了幾分保障。”

縱然當了那麽久的蘭泠,出眾的仙人亦見過不少,如玉清微這般風姿與心性的,卻依舊極為難得。仙界素來安逸平穩,不大重功名利祿,倒也罷了,曲寧萱敢打賭,若玉清微去了魔界,不出萬年,定能成為最年輕的魔將軍。

如此評價,堪稱驚世駭俗,卻一點都不誇張。

聽曲寧萱這樣說,君千棠微微一哂:“聖王陛下與龍公子交情泛泛,若無特殊之事,何至於他走這一趟?怕是聽說你在這裏,又應了龍在野之邀,才順便前來。”

“我?”曲寧萱略帶驚詫,“這又是為何?”

她與玉清微曾同住極樂城王宮許久,共同應對幽篁與緋翎不假,關係亦算得上不錯,可也斷沒有一聽她在這裏,就走一趟的道理吧?

葉希晨以手扶額,若有所思:“君公子的話,倒也不無道理,聖王陛下以神識探入我識海,尋我此世神識之時,不知發生了何事,導致我因劇痛而昏迷,一月後方蘇醒,聖王陛下的神色亦蒼白至極,不見好轉。能給他造成這種傷害的,唯有上界存在,偏偏他不喜緋翎輕浮的性子,以及摸不清是真是假的話語,或許又不知從何渠道,得知了你覺醒身為仙人的記憶……”

“竟有這樣一段往事……”曲寧萱略加思考,便大略猜到前因後果,便笑了笑,問葉希晨,“若是聖王陛下因你而受損,你打算怎麽賠償?”

葉希晨搖了搖酒壺,笑道:“這好辦,他指哪兒,我就打哪兒,反正普天之下,幾乎就沒有我不熟悉的地方,而如今眾多頂級世家與門牌,幾乎都能算我的徒子徒孫!”

聽見他這樣說,曲寧萱微微一笑,又與他們聊了幾句,這才告辭離開。待重回長廊轉角處,回望見涼亭,不過一個小黑點,她才輕歎一聲,暗道:“君千棠本就對諸多頂尖世家與門派仇恨極深,偏偏又加了個一心尋求刺激,沒了生活目標的葉希晨……真是……”

想到葉希晨方才的話語,曲寧萱又是一陣歎息:“葉希晨的識海深處,聖王神色蒼白,似是受了傷……看樣子,想要了解葉希晨到底是誰,還得去拜訪聖王一趟。”

就在她想著這些的時候,已有靈巧的蚌女翩然走過來,對她福了一福,柔聲道:“這位客人,欲行何處?”

曲寧萱取出請柬,放在蚌精侍女眼前,淡淡道:“請問,我的住處在哪兒?”

龍在野贈與她的請柬,規格僅次於對蛟王、聖王二位頂尖強者下的特殊請柬,為以示親近,又在請柬上繪製了特殊的圖案,讓人一見請柬便知道,持有請柬之人,不僅身份極為尊貴,還是新任龍王的朋友。是以蚌精侍女這張請柬,態度更恭謹了三分,聲音也越發溫婉柔和:“請您隨我來。”

對於住宅的安排,玉姬亦是費盡了心思,曲寧萱的住宅在龍族王宮的東南方,左邊便是鮫人使團的住處,右邊就是聖王的居所。不遠處,葉希晨、君千棠的臨時住宅,也在其中,四鄰就沒有她不熟悉的人,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曲寧萱見鮫人使團忙忙碌碌在搬運東西,聖王的居所又暫時是空的,便來到新居“湘兮閣”的臥房中,一頭倒在**,卻沒有休息的想法,隻是想著方才聽聞的諸多事情,體會許久不曾有的熱血沸騰之感。

她當了太多年蘭泠,無論心境還是心性,都有了極大的不同。若是擁有蘭泠的記憶,卻回不去仙界,她或許會狂躁不安,可如今通天之路又在她手上,回仙界指日可待。對這個道德日漸敗壞的世界,以及這個世界的眾人,她便帶了一種俯視,甚至是有些輕視的心態,卻用溫和的表麵偽裝得極好,誰都不曾看出來。

玉姬說她先人後己,處處忍讓,太過溫厚,卻不知曲寧萱隻是因為自己前途光明,加上在仙界練出了極好的養氣功夫,才不願咄咄逼人,斤斤計較。畢竟與六界之戰比起來,什麽變動都好似小兒科一般,絲毫不顯驚心動魄,更何況與她切身毫無相關呢?尤其在得到定嵐的保證之後,就連唯一擔心的事情,都已放下,就更不會在意什麽。

在如今的曲寧萱眼裏,仙界才是她的歸宿,人界不過是旅途的一站,可以流連,卻不會投注太多的感情。直到今日聽聞葉希晨的事情,曲寧萱才重新燃起鬥誌,所以她輕輕扭動手鐲上的素凝優鼎,開啟了精準計算的靈魂天賦,將許多消息抽絲剝繭,反複揣摩。

與天道不容,卻能安然活著,還活得非常好的葉希晨相比,操控在天道之下的六界之戰,都成了不足一提的小事。

【任何魂魄的開始與終結,都有如一支蠟燭,燃盡了,便除了幾許凝聚的淚水,什麽也不曾留下。】

曲寧萱閉上眼睛,想起了當年在珈藍宮中做客時,沉璧對自己說的話。

【魂魄之力的強弱,直接決定蠟燭的大小,多得自然能點得久一點,少得自然過不了一時半刻,就會直接熄滅。所謂高等仙、靈、妖、魔以及鬼的不死不滅,隻不過是在那支蠟燭外麵,套上了一層擋風的薄膜,若是外力侵擾,依舊可能身死魂滅。】

【既是如此,敢問鬼帝陛下,正常死亡該如何,枉死又如何?】

【枉死嘛,業力自然加在害他死的那人身上,至於正常死亡……你若去三千凡間界一趟,就能發現,魂魄之力快要消散之人,與壽命即將到盡頭之人,完全是不一樣的。壽命將盡之人,眉宇間透著得是青氣,這象征著他還有輪回轉世的機會,而魂魄之力即將消散之人,眉宇間則泛著帶了幾分黑絲的灰氣,一旦身死,魂魄就消散於天地,再沒有輪回的可能。】

【我們……能分辨出來?】

沉璧漫不經心地笑了笑,淡淡道:【這是自然。你從未去過人界,自然不知道,妖族想修行有成,遠遠難過人類,尤其是那些曾經造過殺孽的大妖,所要麵對的劫雷更是可怖至極,一千個裏能活兩三個,都算祖上積德。為削減雷劫對他們造成的傷害,他們就想了個法子,尋一魂魄即將消散之人,以利誘之,讓那人在壽命將盡之後,心甘情願將身體給他們。這種奪舍方法,乃是六界之中,最為溫和,也是唯一被天道接納,不會算入因果之中的良方,隻是能不能找到魂魄將散之人,就要看他們的運氣了。】

想到此處,曲寧萱猛地坐起,下床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兩口,才輕聲呢喃:“唯一被天道接納的……奪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