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愛別離]
高三(7)班教室裏。
一片淒涼的哀叫聲此起彼伏,腐女們不再聊耽美聊“鈣片”,而是成群趴在桌子上痛苦不堪地背著枯燥的文言文;男生們也不再出去打球逃課上網吧,而是老老實實坐下背誦看得人頭暈眼花的“雞腸子”……
段楚揚揉著疲倦的眼睛,抬頭望了望醒目的黑板,上麵高高掛著的“距離高考日數”牌子再次更新,班長手執粗壯紅筆揮斥方遒,不出五秒,“距離高考還剩十五日”充斥著每一個人的眼球,那鮮紅龐大的“十五”仿佛野獸的巨盆大口,吞沒了每一個受盡折磨的備考生。
段楚揚眯著眼睛看政治複習題綱,看著看著就睜不開眼了,昨夜又挑燈夜戰,把重點題都篩選了出來,今天實在沒精神,在嘈雜的讀書聲中他無比光榮地睡過去了。
五/月/天在南方的城市炎熱異常,這座城市卻陰涼無比,這也讓準備高考的學生少了很多煩惱,省下了一筆散熱的錢。
學校為每屆即將畢業的高三學生種下一棵“許願樹”,那棵由來悠久的大樹皮上刻滿了曆屆考生的名字,樹枝上纏滿了大大小小的布條,上麵全是考生們的願望。
願望,相信人人心中都有願望,古往今來,人們都相信“心誠則靈”,尤其是那些對高考沒把握的需要臨時抱佛腳的考生更是圍在許願樹下整天神經兮兮地念叨著:“天靈靈,地靈靈,玉皇大帝顯神靈……”
晚上宿舍關燈後,易柳斯發了條短信約段楚揚到許願樹下見麵。
段楚揚隻穿了一件工字背拖拉著雙人字拖就往許願樹那跑,易柳斯看著奔跑過來的人影,忍不住責備道:“晚上還是有點涼的,怎麽不多穿件衣服?”
段楚揚傻笑,“怕你等久了嘛,來這裏幹什麽?”
“當然是許願了。”易柳斯眨眨眼睛,晃晃手中的紅布條,“我都把願望寫好了。”
段楚揚衝過去一把搶過,“讓我看看你寫了什麽。”還沒看完眼眶卻紅了。
那赤紅的布條上,用細毛筆寫下幾行小字,每一筆一劃都極其工整,字跡清秀,果然“字如其人”。
段楚揚輕輕念道:“一願君安康;二願君如願;三願君幸福;四願君常樂;五願執君手;六願齊白頭。”
段楚揚轉頭看易柳斯,呆呆問道:“這些都是寫給我的?你沒有自己的願望嗎?”
易柳斯咧嘴輕笑,“我的願望就是你的願望全部實現……”
還沒說完,整個人被段楚揚重重抱進懷裏,臉頰貼著臉頰,段楚揚感動的淚水滴進易柳斯的發絲裏,消失不見。
段楚揚隔著紅布和衣服摩挲著易柳斯的背脊,不停地說:“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這個世界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
“沒聽過傻人有傻福麽?把布給我,要掛到樹上去。”易柳斯推搡著段楚揚的肩膀,囉嗦道:“手臂這麽涼,這麽大的人也不會多穿件衣服!”
“我來掛。”段楚揚繞過易柳斯往樹邊的木梯走。
一對男女叫罵聲由遠及近,快到許願樹下的時候女生突然狠狠踹了男生一腳,“吵死了,不要用你的粗俗言語褻瀆了神樹!”
男生不滿地大叫:“我粗俗?你個死三八,叫你給我看看你的願望會死啊?”
站在樹下幫段楚揚扶著梯子的易柳斯聽到吵鬧聲回過頭,不禁大吃一驚,”千灝?還有學姐?你們怎麽也來了?“
秦沐悠甩了甩牢牢套在自己手上的粉紅布條,大喝一聲:“老娘來許願!咋了?楚揚在綁願望嗎?幫幫忙把我的也弄上去。”說著把手上的布條拿下來,向上扔給段楚揚。
段楚揚接住那粉紅布條朝千灝挑了挑眉,“想看她寫了啥?叫我聲大爺就給你!”
“你敢!”秦沐悠狠狠跺腳。
“你大爺的!”千灝朝段楚揚翻白眼,段楚揚把那布條扔給千灝,笑道:“幫你女人綁上去吧。”
千灝拽著那粉紅布條朝秦沐悠得瑟大笑,“讓你不給我看,有種來追我啊!哎呀,忘了你沒種!”
打開一看卻滿頭黑線,千灝怪叫:“死三八,你這都是寫了啥?咳咳……我希望姐姐能夠再活十年,嗯,這個還比較靠譜,下麵是什麽?靠之,我希望大姨媽降臨我家的時候不要太疼愛我?我希望女人不用生孩子,讓男人來生?”
“噗哧——”
易柳斯笑彎了腰,就連站在木梯上的段楚揚都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秦沐悠也沒有不好意思,追著千灝狂揍,嘴裏直嚷著:“我就是希望男人生孩子怎麽啦?你奈我何啊!啊?敢跑,你死定了!”
“別追我!我得把你這粉紅布條掛上去你不想生孩子的願望才能實現啊……”
“你還說!!!臭王八蛋!敢嘲笑老娘的願望,你第一萬次死定了!”
千灝跟秦沐悠兩人繞著大樹一個跑一個追,風起,樹枝上各色布條迎風起舞,樹下,易柳斯依偎在段楚揚的懷裏,笑得像朵花。
命運像是愛開殘忍玩笑的孩子,而願望,似乎永遠遙不可及。
第二天,秦沐悠的姐姐就因為突發病重過世了,當她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的是一具冰涼已久的屍體,秦沐悠跟親戚之間沒有來往,隻能靠同學友情募捐,湊了筆小錢草草地在郊外買了座墓碑,就算是下葬了。
下葬當天,隻有跟秦沐悠比較好的幾個人出席默哀,千灝摟著瑟瑟發抖的秦沐悠低聲安慰,段楚揚和易柳斯彼此相對無言。
生命總是無常而且脆弱,下一秒,命運之手會伸向誰,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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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的流逝任誰都無能為力,隨著六月份的到來,易柳斯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一天幾件一天幾件,很快就把偌大的行李箱塞得滿滿的,最有分量的是一本巨大的相冊還有一整卷厚厚的畫紙,這些通通都是這場戀愛的紀念物。
最後一件物品是段楚揚送的生日禮物,那件粉紅襯衫被易柳斯用雙手撫了無數遍,終究,還是戀戀不舍地放進箱子裏。
後天,就是緊張的高考,易柳斯與段楚揚約定高考過後再見麵,段楚揚亦沒有懷疑,握著他的手開心地說:“等我考完,你想幹什麽我就陪你幹什麽。”
段楚揚不知道,這句話,就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句話,而易柳斯還羞澀地朝他點點頭,輕聲說道:“考試加油。”
畫麵定格在那一天,段楚揚從易柳斯家門口離開後,易柳斯也鎖好門,拖著顏色醒目的行李箱上了易勳的車,去往幾十公裏外的飛機場。
上飛機前,易柳斯打了個電話給蕭繁華,此時的蕭繁華剛從新加坡回來,正累得半死,說話也有氣無力的。
“繁華,我要離開了,如果楚揚來找你的話,你就告訴他我走了,叫他……叫他忘記我吧,酒吧的工作我已經辭了,毀約的錢也給老板了,去到新的學校我會告訴你的……”
易柳斯捂著眼睛緩慢地說,極力想表達清楚自己想說的話。
蕭繁華難以置信地掏掏自己的耳朵,“你確定?分手了?”
“沒分,不想影響他考試,我要上飛機了,你注意自己身體,先掛了。”
易柳斯掛了電話,打開蓋子摳出電池和裏麵的卡,把手機卡扔在了轉角的垃圾桶裏。
想了想,實在割舍不下,又回頭撿起來,握在冰涼的掌心裏,用力攥緊。
白色的巨翼翱翔天空,易柳斯旋轉著脖頸處的項鏈,看著窗外潔白柔軟得像棉花糖一樣的雲朵,心中載著滿滿的回憶,告別這座城市。
抱緊手中的黑色袋子,易柳斯依戀地把臉頰貼過去,裏麵裝著的,赫然是那件粉紅襯衫。
楚揚,我走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