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是不是真的想要我走

藍渃她總是這麽細心,他還未開口她就已經知道了他的難處。她什麽才可以不那麽善解人意,那麽他對她的愧欠也許能少一點,他的良心,至少還能夠安存。

“怎麽了?是什麽?”肖藝看著張崇予有些動容的表情,心急地問道。

“沒什麽,就一些複習資料。”張崇予將快遞夾在腋窩下,扶著肖藝坐回床邊,“怎麽樣,現在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我已經沒事了,醫生說我過兩天就可以出院。”肖藝嗅著從他身上傳來的熟悉味道,眼裏柔柔的看著他。他是關心她的,這她能感受到,隻是他築起的心牆實在是太過沉重,她都不知道該從哪裏接近他了。

“那就好,出院之後你就回家吧,你媽已經給我打了幾個電話了。”肖藝的母親知道肖藝就在西城之後,連忙給張崇予打了好幾個電話,一直拜托他勸她回家,說是肖藝的爸爸已經不再生她的氣了。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揚言著要生氣打斷她的腿,說到底了還不是因為心疼她不知道愛護自己。

肖藝低著頭不說話,原本有些溫馨的氣氛讓他這麽一說變得有些冰冷起來,隨後她咬咬嘴唇看著他的眼睛,“你就這麽期待我走?”

“你不走你待在西城有什麽意思?我和藍渃都要高考,誰有空搭理你。”張崇予很生氣她的固執,她現在身體不好就應該回家好好調理,沒事留在這裏跟他吃什麽苦。

“我不會吵你們的。你們可以看你們的書,我就在旁邊待著……”

“你怎麽說不聽的?”張崇予打斷她的話,心煩意亂地抓著頭上濃密的頭發,“你知道你已經打了兩次胎。身體已經很虛弱了,你再不回家好好保養以後還要不要寶寶了!”張崇予說到最後幾乎是咆哮出來的,他眼裏的怒火足以讓人感到害怕。

肖藝愣在那裏,眼睛怔怔的看著她。她的手指卻還在不自覺地攪者衣角,一時之間,她被他的話震懾得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當然要寶寶,想起他和她的第一個寶寶就在醫院的下水道裏,她就覺得心如刀割。那是一個無辜的生命,若是可以重來,那麽她寧願忍受眾人的指指點點和嘲諷,也要把寶寶生下來。

“你媽今天會過來接你回南城,我昨晚已經打電話給她了。”張崇予見她沒說話。知道她此刻的心情也很不好。但是肖藝的媽媽已經對他下了最後的通牒。

肖藝沒有料想中的大吵大鬧。而是將頭轉向窗外,靜靜地看著窗外麵漸漸暗下來的天空,天邊的一抹殘陽想嗜血的喉嚨。她的嘴邊揚起一抹笑容。看著窗外說:“我會走的,我媽來了我就走。”

張崇予將口袋裏賣血得來的錢塞給她。高挺鼻梁下的薄唇輕輕地動著,“這錢你拿去當做路費。”

肖藝看了一眼他手心裏皺巴巴的幾百塊錢,眼睛酸澀得難受,她推開他的手搖了搖頭,“我不要你的錢,你還在上學,買點營養來吃。”

“拿去。”張崇予不由分說地將錢塞到她手心裏,之後便退開幾步坐到床邊的椅子上,低頭看著地板上肖藝穿的涼拖鞋。這麽冷的天,身體本來就虛弱,怎麽還穿涼拖。

抬頭看到她露在被子外麵的腳丫,張崇予皺緊的眉頭都可以打一個死結了,“肖藝,你把襪子穿上。”

肖藝一聽,臉蛋有些通紅,小聲地說道:“你背我來醫院的時候,我就沒有穿襪子來。”

“那你把腳放到被窩裏,別露出來。”張崇予說著就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被角,將她的腳丫緊緊地包裹在暖和的被子裏。

肖藝看著他伏在身前低頭將她的被角掖好,忍不住伸出手輕觸他的眉腳,張崇予一愣,抬眼正好對視上肖藝熱淚盈眶的雙眸。

自己的狼狽突然被他發現了,肖藝連忙用手揉了揉眼睛,但她這一揉眼淚更像斷了線的珠子嘩嘩的往外流,眼淚吧嗒地滴落在張崇予的手背上。

他喉嚨頓時就像被什麽堵住似的,難受得窒息,左手輕拭她眼角的淚,右手就已經安撫般地拍著她瘦弱的背部,“哭什麽,我又沒有責罵你。”

“你知道嗎,前幾天看到你對我這麽冷漠,我還真的以為你不愛我了。但直到今天,在我看到你從電梯裏跑出來,徑直就向我走來將我拉向你身後時,我發現你的心裏還有我。”

她一邊說著,一邊嗚嗚地哭著。本來就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但是突然又感受到了他的好,整個人就不行不行了,就覺得世界又都明亮了。她都開始後悔,在他最愛她的時候,為什麽沒有以同樣的方式饋贈。

“別多想了。”張崇予說著,便揉了揉她的發頂,他一直都這麽喜歡撫摸著她的頭發,隻是現在她的頭發弄卷之後成熟了好多,手心裏傳來的質感也不像以前那樣柔順了。

當肖母推開病房的門時,看到的相擁在一起的一對年輕人,麵向病房門口的肖藝首先看到了自己的母親,整個人都有點傻掉了。她輕輕地推開了張崇予,聲音沙啞地叫了聲媽。

肖母本來還帶著火氣的,本想來到醫院之後好好地將肖藝說一頓,怎麽一個人回國了也不回家。但是在看到女兒虛弱的麵容時,她整顆心都軟了下來,哽咽著過去抱住肖藝,“寶貝,你怎麽瘦了……”

肖藝也開始抽泣起來,剛剛被張崇予安撫下來的眼淚又開始有些泛濫起來,張崇予看著這對久別重逢的母女,默默地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倚仗在病房外的牆上,張崇予看著醫院走廊白花花的天花板,唇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她回家之後也許傷口會慢慢愈合吧,那麽,他就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去高考了。

“我要和你談談。”肖母關上病房的門,看著眼前發愣的男生說道。

思路被突然出現的聲音打斷了,張崇予偏過頭正好對視上肖母那雙和肖藝一模一樣的眼睛,連忙說:“阿姨,有什麽事你說。”

兩人一起散步走到了醫院前邊的噴泉下方,夜幕開始降臨在這座城市,華燈初上,燈火通明。張崇予在離噴泉還有幾米的距離停下,順勢就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眼睛不安地看著眼前的車水馬龍

“張崇予,你愛肖藝嗎?”肖母覺得自己作為一個長輩,問出這樣的問題也有點不太合適,但是為了女兒,她決定厚臉皮一回。

張崇予沒想到肖母會突然問出這麽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但他還是禮貌地笑了笑,說:“什麽是愛?”

肖母看著眼前這個強顏歡笑的男生,他雖然擺脫了當年的稚氣,但是他眉眼之中的倔強隻增不減。也許是她太高估現在的小孩子了,一個剛成年的男生,也都隻是一個孩子,他還在學校的繈褓中茁壯的成長著。這樣的孩子,懂什麽是愛?

“愛是寬容,愛是陪伴,這些你都有嗎?”肖母看著噴泉在霓虹燈的照耀下散發著斑斕的光,煞是好看。一個小女孩在年輕媽媽的陪伴下,在噴泉裏快樂地嬉戲著,身上被噴泉的水弄濕了衣裳,年輕的媽媽焦急地喊著,就將手裏的外套給孩子披上,生怕她感冒了。

哪一個母親,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好過。

“我有。”張崇予想也沒想就回答了,這些他都有,但對於肖藝,他實在做不到完全的寬容。他也做不到當什麽都沒有發生,在知道她為一個法國男人打掉孩子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地說要愛她。

對她的好,隻不過是心存的對她的愧疚罷了,已經沒有一絲愛在裏麵。

“可肖藝為你打了一個孩子,她現在又變成了這樣,以後還有誰會要她?”肖母一心就想要為女兒多爭取一些,但她不知道她這麽做隻會讓張崇予對肖藝的厭惡加倍。

張崇予冷笑幾聲,說:“她現在變成這樣全賴我嗎?阿姨,我知道您疼肖藝,但是您也別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身上,當肖藝在法國和別的男人享受**時,你怎麽沒想到我!當肖藝為那個法國男人打掉孩子時,你又沒有想過我!”

“你說什麽?”肖母眼神空洞地看著張崇予,心頓時就像被人挖空一樣。

空氣靜止了幾秒,張崇予懊悔自己不該一時激動將這些話說出來,這對於一個母親來說未免太多殘忍了。

“阿姨,我……”張崇予看著肖母的臉色有些不好就試圖伸過手去安慰她,但是還未等他的手觸到她的肩膀,肖母整個人就兩眼一黑,跌進了一片黑暗中。

張崇予背著肖母衝進醫院裏,看著醫生將她放到擔架的**推走,他整個人都疲憊了,靠著牆邊的身體緩緩地順著牆麵滑落在地。他的眼睛無神地看著麵前不斷走過的人,形形色色的人,有著全然不同的雙腳和鞋子。

多想躺在老家的**,閉著眼睛沉沉睡去。醒來的時候,能看到母親端著紅薯糖水站在床邊衝他笑著,“兒子,起來喝碗紅薯糖水就該好好看書複習了,我和你爸今天要下地去掰玉米。”

多想一切都回到原樣,多想從沒遇見你,多想……從沒愛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