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我還記得

藍渃腹部疼得直不起腰來了,大連本來氣溫就不高,頭上的風扇還在不知疲憊地轉著,再加上生理期,她很容易就痛得渾身發冷。

黎瓊歎了一口氣,將藍渃手裏已經涼了的開水杯拿過來,推了推旁邊睡得迷迷糊糊的男生,那男生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黎瓊,黎瓊指了指不遠處的開水機,說:“麻煩你遞過去,讓坐在最邊上的那位同學幫忙打一杯熱水來唄,謝謝了。”

男生連忙點點頭,剛渴望跟黎瓊多說幾句話,黎瓊就轉了過去,搖了搖藍渃的肩膀,輕聲說道:“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務室啊?”

藍渃閉著眼睛搖搖頭,牙根咬得緊緊的,“不用了,去了也不管用,止痛藥也吃得夠多了。”

藍渃那個粉色的開水杯又被遞回來了,裏麵裝了滿滿的熱水,黎瓊對那位男生又說了聲謝謝,讓那男生連忙擺手,緊張得像什麽似的。黎瓊將水杯塞到藍渃手邊,“捂捂肚子,說不定會好點。”

坐在藍渃右邊的莊蘭看了看表,說:“實在不行趕緊去醫院看看吧,離下課還有十分鍾。”

“我不要去醫院,每次都這樣,過了這段時間就會好的。”藍渃一直很固執,她所堅持的事情,很難再改變。

她痛恨去醫院,是有很多原因的。畢竟每次最難以度過的事情,都與醫院有關。不管是蘇忱去世,還是謝章溢被人打進醫院,甚至是自己眼角的那道傷疤。這些都在提醒著她,醫院不是一個好地方。

下課鈴聲剛過,教室裏的人就一哄而散了,沒有人願意在教室裏再多待一分鍾,都迫不及待地往食堂奔去,或者是趕著去約會。似乎在這個時候,教室是最沒有價值的地方了。

藍渃依然趴在桌子上。眼睛緊緊地閉著,冷汗一直在不停地冒,但是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身後突然附上了一絲溫暖,是一張手掌附在了自己的背上。藍渃挪了挪身體,虛弱地說道:“黎瓊,你和莊蘭她們先去吃飯吧,不用管我。”

她沒有等來黎瓊的回應,身後的人一陣沉默之後,就拉開她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上藍渃猛地抬起頭來。黎瓊和莊蘭站在教室門口朝她揮了揮手,算是告別了。藍渃驚訝地回頭看著身邊坐著的這個男人,嘴裏竟然幹燥得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杜弘一就坐在她的旁邊,手裏拿著剛從藥店買來的藥。還有一罐紅糖和一些棗子,他臉上還冒著汗,像是剛進行了一場激烈的田徑比賽。

“你先吃這個藥,我去給你衝紅糖水。”杜弘一將袋子裏的藥拿出來給她,那是她之前一直在吃的止痛藥。每次吃完這藥之後,再喝一杯紅糖水,她就不疼了。沒想到他還記得。

藍渃沒有看他,杜弘一也隻是安靜地將紅糖舀了一些放進杯子裏,再倒上滿滿的一杯熱水,用勺子攪拌幾下,便推到藍渃麵前。

“你不想和我說話可以不說。”杜弘一看著她蒼白的臉。心裏泛起一絲心疼,他必須要強忍住將她攬入懷中的衝動,他甚至想要緊緊地抱住她,狠狠地親吻她倔強的唇。

“你現在做這些是什麽意思?”藍渃揉了揉眼睛,將藥片砸在他身上,眼裏的淚也就沒有控製住。是的。在杜弘一麵前,她藍渃一直就沒有贏過,“你現在是在彌補你的愧疚心嗎?杜弘一,你夠了,別再作秀了好不好?”

杜弘一緊緊地抿著他那張薄唇。堅毅的輪廓竟然透露著一絲悲傷,但是他很快就將那絲不易察覺的傷感掩去。他認真地看著她,“我知道你現在身體不舒服,我不想跟你吵。我抱抱你吧,這樣你也許會好一點。”

他說完就攤開了手,像是很多年前一樣,他總是在她疼痛難忍的時候笑著朝她伸出雙手。那時候,她是幸福的,現在的她,是恐懼的。恐懼這樣的幸福,隻不過是一個氣泡,遲早會破滅的。

“你走。”藍渃顫抖著蒼白的雙唇,她的眼睛一刻都不敢正視著他,生怕被他眼裏的深情卷入,自己再也走不出來了。

“好。”杜弘一看著她,將藥片撕開放在瓶蓋上,他站起身來,看著她柔軟的發頂,手掌在她頭頂猶豫著,最後還是將她的腦袋攬入自己的懷中,“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

杜弘一說完,便徑直往教室門外走去,他頭也沒有回。藍渃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身上還留有他的溫度,心髒便抽痛得厲害。這就是自己想要的嗎?讓他離自己的世界遠遠的,再也沒有交集。

如果這真的是她想要的,現在為什麽會突然期待他會再次出現在教室的門後,笑著看著她,說:“藍渃,你哭什麽哭,動不動就哭,你是眼淚做的嗎?”

但是他沒有,或許他真的是失望了吧。

謝章溢在校門口看到杜弘一的時候,還有點不確認是他,但是當杜弘一徑直向他走來,在他的麵前停下的時候,謝章溢的心還是響起了巨雷。

他今生最大的情敵就站在眼前,天知道他現在有多想讓杜弘一一秒鍾變醜。半年多沒見,杜弘一越發的像個男人,五官仍然帥氣逼人,一點都沒有青澀的奶油小生模樣了。

“見到我你很驚訝?”杜弘一笑了笑,看著謝章溢驚愕的臉,說:“你來找藍渃?”

“嗯,你見過她了?”謝章溢緊緊地盯著杜弘一,他在盡力使自己不那麽咄咄逼人,但是他該死的害怕。杜弘一回來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見過了,但她不想見我。”杜弘一看了眼學校對麵的咖啡館,說:“過去喝點什麽聊聊吧,難得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遇到一個熟悉的人。”

謝章溢點了一杯摩卡,杜弘一笑了笑,對服務員說:“來杯白開水。”

“口味什麽時候這麽淡了?”謝章溢靠在椅背上,看著這一個一臉故事的男人。

杜弘一接過年輕服務員遞過來的白開水,輕聲道了謝,對謝章溢說:“不知不覺中,對所有口味的飲料都不感冒了,唯獨是最沒有味道的白開水,最解渴。”

“藍渃不是白開水,而是茉莉清茶。”謝章溢緊緊地盯著杜弘一,想從他臉上看出情緒來,但是杜弘一隱藏得太深,讓他無法看清他的所有想法。

杜弘一笑了笑,身子往前傾,謝章溢可以從他深邃的眼睛裏看到自己的影子,“謝章溢,這些年來你都沒有成長多少。我知道當初蘇忱的事情讓你很難過,但是我不希望你將對蘇忱的感情放在藍渃的身上。”

“你什麽意思?”謝章溢的表情開始變得冰冷。雖然蘇忱的事過去一年了,但是現在被人提起,他的心裏還是很不舒服。

“還需要我說得很清楚嗎?有些事不是沒被看穿,而是覺得沒必要說穿。”杜弘一冷冷地看著謝章溢,謝章溢心裏翻騰過很多糾結的情緒,最後還是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其實謝章溢不知道的事是,在蘇忱還在世的時候,杜弘一去醫院找過他。隻不過是因為杜弘一在某一天的早晨,還在工地裏和劉珂吃著早餐的時候,手機裏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短信裏隻有幾個字,來醫院找我。

杜弘一將嘴裏的麵包咽了下去,快速地喝了幾口粥之後就讓劉珂給他請假,自己便獨自往醫院的方向跑去。

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誰給他發的短信。果然,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的時候,蘇忱就背對著他站在窗前,身上穿著大號的條紋的病號服,顯得他十分瘦削,蘇忱轉過身來看著杜弘一,“你來了。”

“嗯。”杜弘一點頭看著蘇忱,他和蘇忱接觸不是很多,但是在蘇忱的眼裏,他總是看到自己久違的平靜,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表情淡漠的男生快要被死神帶走,他太不像將死的人了。

“我想和你談談,謝章溢的事情。”蘇忱走到病床前,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張照片遞給杜弘一,照片上是笑得燦爛的三個人,藍渃也傻乎乎的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杜弘一看著藍渃的笑臉也忍不住笑起來,指著照片說:“你這是想說明什麽?”

“謝章溢現在正在陷在一個泥潭裏,他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當然,他更害怕別人知道他就是一個雙性戀。所以,我想讓你,放開藍渃。”蘇忱看著杜弘一,一字一句地說道。

杜弘一不可置信地笑了笑,隨後便發現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蘇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這和我和藍渃有什麽關係?”

“謝章溢喜歡藍渃,當然,我知道他對我也是有感情的。”

“別說了!真他媽的惡心!”杜弘一大聲說道,他向前一步抓住蘇忱的衣領,忍住喉間的怒氣,“你們他媽的同性戀,關我和藍渃什麽事?別跟我說,放開藍渃什麽的,我告訴你,不可能。”

“算我求你,我快要死了,我不可能和他有結果!”蘇忱說著,語氣開始變得激動,他困難地喘著氣,手掌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著。

杜弘一皺著眉頭,上去扶著他,“你怎麽樣了?”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我現在最害怕謝章溢誤入歧途,或者在自己製造的泥沼中無法自拔,我想讓他活得輕鬆一些,有些時候,他隻是害怕自己被他人異樣的眼光包圍而已,你把藍渃讓給他吧,你和藍渃也不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