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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派出所裏,我抱著一杯熱茶,悄悄地瞥向滿臉鐵青的周汪南。
他重複著一句話:“我不是偷狗賊。”繼而突然間想到了什麽,偏頭望著我。
四目相對時,周汪南咬牙切齒,我卻衝他挑了挑眉毛。
其實本意是想逗逗他,讓他別那麽恨我,不過很顯然,這一挑用錯了時候,卻讓我想起了虎落平陽被犬欺。
老虎離開深山,落到平地裏受困,狗也能欺負老虎。
狗?要不我打電話叫孟清清牽阿南來試一試?
這時候,民警也回過頭來。場麵有點尷尬,我隻好訕訕地笑著,趕緊挪開目光,裝模作樣地低下頭喝茶。
然而警察叔叔卻徑直走到了我麵前,問:“蘇同誌,他說你們兩個人認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無奈地歎了口氣,以最端莊的態度向警察叔叔說明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包括我們倆住在同一個公寓,在一起上過學,還在一起工作。
還說了他是一個大模特,根本就不可能做偷狗賊的事情,是我回來的時候喝多了酒,頭暈眼花自己嚇自己。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實話,我從手機上翻出了有關周汪南的寫真和新聞,遞到了警察叔叔麵前。
“你們看,就是他,周汪南,還算是比較有名。真的是不好意思,由於我的粗心給你們添了麻煩,害得你們大半夜的沒辦法休息,對不起啊警察叔叔。”
我帶著濃濃的歉意給他鞠了一躬。
民警們聞言,表情略顯凝重,麵麵相覷。
我以為他們是被我真摯的情感所感動,正準備說情帶著周汪南離開,民警卻先我一步開口,一本正經地說:“蘇同誌,我們可以原諒你所犯的錯誤。”
我輕呼一口氣。
“也可以讓你們兩個離開。”
我微笑著點頭。
“但是,我們長得真的有那麽滄桑?”
我的微笑凝固在嘴角,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順勢把目光投向周汪南,希望他能夠給我指明一條道路,卻發現他在幸災樂禍中強忍笑意。
我心裏火大:拜托哦這位仁兄……要不是為了帶你出來我至於口不擇言說錯話嗎?
好在警察叔叔並沒有為了這件事要為難我的意思,簽了字之後就放了我倆。
回去的路上,周汪南臉色很不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或像是笑話裏所說的,吃蘋果誤吞了半條蟲子,反正挺難看的。
我估計他氣得連車也忘了叫,大長腿的優勢使然,走得很快。
這我得批評他一下,就算是再鬱悶,懲罰自己有用嗎?還連累我這個罪魁禍首。
關鍵是身為肇事人的我,麵對這樣的欺壓絲毫不敢反抗……
無奈,我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望著前麵高大的背影,生怕這男人一生氣把我扔在黑漆漆的夜裏。
過了一會兒,腿上的酸痛讓我從愧疚中清醒,我抹了把額角的汗,問道:“周汪南,你想不想在這神秘的黑夜裏召喚出光芒四射的坐騎?”
他聽到了,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大步向前跨,就像是電影裏酷酷的男主角,走路帶風的那種。
歲月從不溫柔待人。
所以,在追逐周汪南的那些年裏,我早就練就了一副堪比地殼厚度的二皮臉——即使他不理我,我也硬貼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腿部的過量運動刺激了大腦,我那股精神再次湧現了出來,直接追上他,說:“周汪南,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也是第一次被抓去派出所吧,你看,這種奇妙的經曆不是人人都有的,你得學會往好處想呀。再說,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幹嗎抓住我的小辮子不放?我這不是救你出來了嗎?”
黑暗中,他突然停下腳步,扯著嘴角睥睨著我。
不知道做錯了事情的人是不是都心虛,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心慌慌的,不知所措地望著他,甚至還有點臉紅。
就當我以為他要報複我的時候,周汪南卻什麽都沒說,又直接走了。
我摸了摸鼻子,像是吃了怪味豆,感覺怪怪的。
昏暗的路燈將一前一後兩個影子拉長,我低頭看著另一個我們,小心翼翼抬腳,覆上他踩過的地方,似乎這樣重複地臨摹那無形的腳印,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肢體動作投入於重蹈覆轍,讓人的海馬體也忍不住回憶起過去。
大學時的公共選修課,我選擇了宇宙天文學。
其實我並不關心地球是盒子還是雞蛋,更不想知道宇宙大爆炸理論和天體係統有什麽,選擇這個科目的理由很簡單——就是隨著周汪南走。
他去哪兒,我去哪兒。
公共選修課通常安排在晚上,無聊的專業術語就像催眠曲,讓我止不住地打哈欠。出於對老師的尊重,開始我還硬撐著,最後破罐子破摔,直接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不知多久後——
“嘭”一聲巨大的悶響將我震醒,我抬頭一看,周圍人已經陸續離開,我揉了揉眼睛,急忙收拾收拾追上周汪南。
路燈下,我就這樣跟在他身後,低著頭思考著那如雷貫耳的聲響是哪兒來的,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旁邊的女生卻故意往周汪南身上靠,明顯是對我發起挑釁。
我這人不能被挑釁,因為受刺激後會做出有違矜持的事情來。
看她得意,我氣不過,小短腿快走幾步,直接抓住了周汪南手中卷起的書。
他察覺到重力,先是低頭看了一眼那本書,然後順著我的胳膊看向我的臉。
被逮了現行,我慌慌張張,快速在大腦中搜索解釋,最後硬是擠出來一句:“天……天太黑,我擔心你害怕……”
他可能是真的被我的舉動給嚇到了,眼睛忽閃幾下,有點別扭地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我抓著書的手仔細摸了摸,總覺得不是那麽平整,好像凹陷進去一塊一樣。我問他:“你這書皮怎麽回事?”
周汪南說:“敲桌子敲的。”
“沒事你敲桌子幹嗎?”
他停下腳步,看著我:“我腦殘。”
沒事用書砸桌子玩,是挺腦殘的。
帥哥的興趣愛好就是不一樣呀……
我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很喜歡回憶往事的人,能夠讓我不斷記起的,不是很重要的事,就是難以割舍的人。
大學的時候,除了不掛科,周汪南就是我的全部。
我抬起頭,心中塞滿了惆悵,望著前方的拐彎處,繼續回憶。
這時候——
“周汪南!周汪南!”我大叫一聲。
就在瞬間,麵前一個黑影突然迅速閃過,清清楚楚真真切切,絕對不是我眼花。
天生對黑影有著恐懼感的我站在原地,不敢輕易挪一步,差點哭出來。那種感覺就像是小時候我媽說,長著大嘴巴和八條腿的醜妖怪會吃了我一樣,背後冒涼風。
周汪南看我這樣,趕緊掉頭回來。可能是緊張這種東西會傳染,他一向鎮定自若的表情也慌張起來。
他問:“你怎麽了?”
我抓著他的手腕,嚇得氣息不穩,帶著哭腔:“剛剛我看見一個黑影,‘嗖’一下子就過去了。”
我忘了當時周汪南是什麽表情了,聽到我的話後,拉住我的手往前走。
他攥得我生疼,這讓我嚴重懷疑,他比我還要害怕幾分。
等我反應過來時,路已經走了一半。
我癡癡地望著牽著我的大掌,從相識開始,我那麽努力,也沒和他這樣親密過啊。
天氣較熱,再加上害怕,我倆手心裏都是汗。
我想,要是真有什麽,周汪南肯定會衝上去,於是便放下了心。
他牽著我的手一路到了公寓。
周汪南說:“我先送你回去吧。”
這樣的他讓我摸不著頭腦。
說話這麽直白溫柔,難不成是我一貫的端正作風終於把他從毒舌的扭曲道路上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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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往往會給我一個耳光,但是架不住我臉皮厚,再多的巴掌於我而言都是撓癢癢。
周汪南惡毒地補充說明:“剛剛的黑影是隻野貓。你膽小如鼠,上麵那麽黑,我怕你半路猝死。”
我瞪他:“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你都把我送到了派出所,想讓我誇你什麽?剛正不阿?蕙質蘭心?”
敢情他還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呢?不過小夥子,今天這成語用得真是字如其人啊……
我搖了搖頭,給他一個完美的解釋:“膽大心細,就是找錯了對象。”
他對我這沒營養的回答表示無視,沒再接話,拽著我的袖子把我提溜到了樓上。
對於這一點,我十分不滿意。
好歹我也是個美少女,牽手或者公主抱什麽的就不勉強了,但是也別像現在一樣,仿佛我隻是他手中提著的一棵白菜。
到了家門口,周汪南轉身就要走。
我想到今天晚上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便不由得感到慚愧。看著他走到樓梯口,剛下了幾個台階,我便急忙把他叫住:“哎,周汪南……”
他回頭,疑惑地望著我。
我心中忽然大喜,終於有一天能夠居高臨下地望著一米八九的他了,感謝這個台階,讓我找回了生命中難得的尊嚴。
我繼續說:“今天的事不好意思,以後你別到處亂跑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愛民如子,我怕下一次別人直接把你打死。”
周汪南嘴角抽了抽,回了一句“不會如你所願的”便走了。
傻傻望著他離開的完美背影,我癡笑,不知所措地低頭,眼睛瞥向四周,抓了抓耳朵。
我正回憶著一路上熱乎乎的牽手,這時候房門突然打開了,孟清清穿著睡衣,頂著困意出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然後睜開眼睛驚奇地打量著我,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說:“蘇玖月,你不是在家嗎?”
看來我以後得在家裏設置機器人,智能的那種,免得有小偷進來孟清清也不知道。
但是仔細一想,單憑我們加起來的智商,在小偷沒進來之前,不是機器人毀滅了我倆就是我倆拆分了機器人。
阿南擠出來,搖著尾巴圍著我轉了幾圈,又昂起頭衝著樓梯口聞了聞。
我打了個哈欠,自認為眼睛水汪汪,無辜地看了看孟清清,一把將阿南拽回來,邁進門,說:“睡覺!”
對了,孟清清和我媽相處得很好,這也是為什麽我媽放心我和她住在一起的原因。
我個人覺得年輕人都很有個性,尤其是我們這種優秀青年,肯定和上一輩有著思維上的不同。
這也是我媽不怎麽待見我的原因。
但是我發現我錯了,上次我媽來的時候,孟清清很討她老人家歡心。以至於我媽她老人家感動得稀裏嘩啦,差點一激動把我家的銀行存款和存折密碼傾情相告。
所以,從那以後,我認定了孟清清不是一般人。
現在我發現我又錯了,她能讓我媽如此激動,全都是因為兩人有著相同的性格,譬如,嘮叨。
這不,剛進門,孟清清便開始了對我的深刻教育:“我說蘇玖月,你平時回來晚點也就算了,你看看今天這都幾點了?一個女孩子,要學會自尊自愛自重,要是被阿姨知道了,恐怕又要生氣了。阿姨人很好,你知道上次她和我說了多少嗎?你這麽大了,不讓阿姨省心也就算了,還……”
我換鞋,進屋,放包包,放衣服,然後去浴室洗澡。這期間孟清清和阿南走來走去,跟在我屁股後麵轉了一路。
最後我說“我要洗澡了,不介意你欣賞美少女的冰肌玉骨”,孟清清這才扯著嘴角順便扯著阿南走了。
回來得晚也有好處,洗漱完畢後我很快便入眠了。
但不幸運的是,睡前經曆太多,睡時做了一個夢。
準確來講,是回憶。
宇宙天文學就是為我準備的安眠藥,每次上課,我無一例外地昏昏睡去。
為了改變這種惡習,在某次課上,我大膽地拿出手機來,看剛剛下載的電影。
那時被孟清清的“追愛法則”蠱惑,說是讓我看個恐怖電影,然後害怕地鑽進周汪南的懷裏,軟玉溫香,就不信他不動心。
年少無知的我下了下狠心,如法炮製,並且精挑細選,下載了一個,咳咳……內容比較多的那種。
在後排偷偷看電影,為了效果,我壯著膽子戴了耳機,死活塞到周汪南耳朵裏一個。他不幹,我咬牙切齒地說:“你不看就證明你是膽小鬼!”
他應該是當真了,沒有再反抗。
恐怖電影,我倆看得都十分入迷,甚至忘記了台上還在講課的中年男老師。
說到這裏,我要穿插一句,近幾年的恐怖電影真是不走心,除了特效還是特效,真是沒什麽新意。一點別出心裁的嚇人感都沒有,也太對不起“恐怖”這倆字了。
我一邊看著電影,一邊琢磨著怎麽撲在周汪南懷裏嬌滴滴地說我好怕。
最讓人頭疼的就是,現場眼睛太多。
好比一個演員,道具什麽都準備好了,在開拍以後發現演對手戲的全是外行人,導致自己那種不要臉的入戲精神完全沒辦法釋放。
扭捏了半天,終於看到恐怖情節,我小心翼翼地往他那邊蹭了蹭,想要裝緊張,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結果胳膊沒抱住,手忙腳亂中耳機掉了,我趕緊低頭去撿,來來回回幾個大幅度動作,不幸讓台上的老師注意到了我們。
他笑著指著我:“就最後一排的那個‘濃縮’的女同學,你來說一下,太陽係和小天體的共同特征是什麽?”
我向四周看了看,最後一排偷懶的幾乎都是男孩子,隻有我一個女生。
那就是“濃縮”的我無疑了……
眾目睽睽下,我緩緩站起身,卻不想掛掉了耳機,手機失去了靜音偽裝,頓時出現高昂清晰又嫵媚妖嬈的女聲:“你要共度春宵沒問題,要了我的人,我就要你的心——”
全班一愣,繼而哄堂大笑。
看著老師仿佛黑青板石一樣陰沉的臉色,我恨不得鑽到地縫裏去。旁邊的周汪南依舊麵無表情,淡然到仿佛不認識我一般,也是,誰願意攤上這丟人的事情呢……
正不知所措著,周汪南卻突然站起來,磁性低沉的嗓音在逐漸消失殆盡的笑聲中格外真切。
他說:“太陽係小天體的共同特點為,都以太陽為中心做圓周運動。”
班裏安靜下來,中年老師臉色也微微改善,招了招手讓我們倆坐下。
我一邊在心裏默念著好人一生平安,一邊向他道謝。
經曆了這樣的小插曲,下課回去時我心情壓抑,而我心情不好,通常用吃的方法來排遣,所以拉著某人去了門口的小餐館。
你看,我發泄的方式,簡單粗暴。
周汪南坐在對麵,不帶溫度地看著我。
對他而言,和我在一起是既浪費時間又丟人吧?該死的孟清清,出的什麽鬼主意,還看什麽“人肉叉燒包”,我現在恨不得吃人肉麵。
這時候,小餐館的阿姨拿著幾張紙走過來,問:“你好,請問吃點什麽?”
我漫不經心:“人肉麵。”
頓時,阿姨手裏的筆掉在地上……
周汪南也驚訝地看向我,不過他反應快,急忙幫我打圓場,低頭撿起那支筆遞過去,安慰著阿姨:“您別誤會,她剛剛看完恐怖電影,嚇得不會說話了。”
“對對對……”我附和著。
阿姨鬆了口氣,又問:“那到底吃什麽?”
為了證明周汪南所說的“不會說話”是真實存在的,我趕緊入戲。
“要一碗水煮魚,記得多放魚魚魚魚魚……”
阿姨:“我直接把養魚塘給你煮了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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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得好,日有所思,肯定成真。
這話是我瞎編的。
昨天晚上孟清清讓我想起了我媽,今天我媽就來了。
下班回家,我便看到我媽坐在沙發上,拉著孟清清的手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她老人家這五十年來的苦與樂。
我一愣,急忙撲過去叫道:“媽,你怎麽來啦?”
我媽淡淡地掃了我一眼,說:“打車來的。”然後繼續拉著孟清清談天說地。
得,我一看這兒沒有我說話的份兒啊,便難得地把冰箱裏的速凍水餃給煮了——我媽來了,我得拿出像樣的東西來款待她不是?
除了方便麵和水煮麵,這就是我力所能及的最好的東西。
坐在沙發上,我聽著她們倆聊天。
我媽心裏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說做菜要放多少油多少鹽啥的……
她回過頭來跟我說:“玖月,你也聽聽,學點生活常識,省得做菜那麽難吃。”
我忙不迭地笑笑,隔空和孟清清遞一個哀怨的眼神。看我媽的興奮勁兒,我就沒好意思告訴她,我們不做菜的。
孝順孝順,首先就是順,不順怎麽孝?所以,她老人家愛說什麽說什麽去。
坐在沙發上調著電視,我總覺得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麽東西。
過一會兒,趁著我媽上廁所,我急忙問孟清清:“阿南呢?”
“趁著阿姨不注意,我把它送周汪南家去了。”
我對孟清清豎起大拇指:“幹得好。”
這時候我媽出來,問:“什麽幹得好?怎麽了?幹什麽了?”
孟清清回答:“阿姨,玖月說您幹家務幹得好,說您勤快。”
我媽喜不自勝:“是嗎,嘿嘿嘿……”
怪不得我媽喜歡孟清清。
就我養狗這事,我與我媽曾展開過深刻的辯論。
我的理由很簡單:我喜歡狗,我要養。
我媽的反方辯詞有理有據。
一是我小時候在外麵和狗睡過,她有心理陰影。二是狗會掉毛排泄,家裏都是她打掃。第三個就比較真誠了,就是我連自己都養不活,還想養好狗簡直是癡人說夢。
那時候我覺得我媽說得有點道理,便放棄了養狗的想法。
現在不同了,在外麵工作一年雖然沒什麽大成就,但是養狗還是養得起的。
這時候,我媽正唉聲歎氣。我納罕她老人家這是又怎麽了,趕緊豎起耳朵來聽聽。
說來慚愧,原來是鄰居張大爺那日深情款款地送給我媽一束西蘭花,被我爸看到扔了出去,兩人打了一架,這才跑到我這裏來……
我媽說:“人老了,不比從前。從前那追求我的小帥哥多了去了,長得都跟明星似的,你看那說相聲的老郭,多幽默多有範兒的一個人啊……”
我默默走到陽台上給我爸打了個電話。
出來的時候,我媽還在繼續講。
“我跟你說啊清清,人這一輩子,真的挺短,一輩子過完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帥哥、金錢都是空話,就我們家在銀行那個存折……”
我一看我媽老毛病要犯了,趕緊攔住她:“媽媽,媽媽……我們可不可以談點歡快的?”
我媽不樂意了。
“歡快?你有本事給我帶個男朋友回來讓我高興高興啊,都二十四五的人了,連個男人都撈不到!”
我很想說,找男朋友這事急不得,畢竟我才大學畢業一年,但一看她老人家鐵青的臉,我硬生生地把原話憋了回去,找了個理由:“媽,我這不是為了等待更好的嘛。”
然後,電視屏幕裏就出現了周汪南那張臉,我一緊張,直接指著他:“媽,你看我以後嫁給他好不好?”
房間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我媽愣住,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繼而毫不遮掩地哈哈大笑起來。
“清清……哈哈哈……玖月說她……哈哈哈……她要嫁給那人,哈哈哈……腦子有問題,哈哈哈……”
我:“……”
吃完餃子之後,我爸就來道歉了,徹頭徹尾地向我媽反省了他不分青紅皂白、小肚雞腸的地主階級霸權思想……
然後我媽感動,老兩口一塊回家了。
我媽走後,孟清清一臉八卦地望著我:“玖月,你是不是又對周汪南有想法了?”
我矢口否認:“騙我媽的你也信?”
“是嗎?但是為什麽我覺得你挺認真的?”
看來需要明確解釋一下。
我歎了口氣,把遙控器放下,一副正人君子樣兒。
“你聽好了啊,我和周汪南,就好像驢和吃驢肉火燒的人,剛開始那時候他的肉還很鮮美,可是後來這頭驢的味道變膩了,你還會硬著頭皮去吃嗎?”
“不會。”
“是不是該考慮換頭驢?”
“是。”孟清清點頭表示讚同。
得到滿意的回答後,我便穿鞋,穿外套,剛拉開門,她又問:“這麽晚了,你幹什麽去?”
“上那頭驢家把狗牽回來。”
樓道裏沒那麽昏暗了。自打上次從派出所回來,便發現公寓的物業工作人員安裝了更明亮的燈。
還真是人性化。
一步作兩步地踩著台階下來,用力平穩住氣息,敲了敲周汪南家的門。
門鈴實在夠不著。
他似乎剛剛洗完澡,穿著寬鬆休閑的衣服,用幹毛巾擦著頭發,直接甩了我一臉水。
我抹了把臉,站在門口,往房間裏望了望:“阿南呢?我來接它回去,謝謝你收留它。”
話音剛落,狗子仿佛聽懂了一般,從屋裏晃晃悠悠地出來,走到我麵前似乎還有點不情願。
這時候,周汪南突然蹲下去,摸了摸它的頭,順帶捋了一把它的後背。
我仔細觀察著他們倆的溝通互動,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阿南見到周汪南興奮得過頭,尾巴搖個不停,一直蹦來蹦去。
難道是名字的重合讓他們有了跨種族的靈犀?或是這隻狗垂涎於這男人的美色……
一人一狗交流完,周汪南起身,對我和狗說:“回去吧。”
阿南突然哀怨地“嗷嗚”一聲。
我詫異,用疾惡如仇的目光望著對麵的男人,問道:“你給阿南下什麽迷魂藥了?”
他看了看狗狗,一本正經地說:“可能是天氣太熱,**。”
我竟然覺得周汪南的話好有道理,正符合我心裏的猜想,沒想到養了這麽久的狗子居然喜好美男。
更沒想到的是,周汪南居然如此氣定神閑地說出這話,真是讓我又驚又喜,看來別的工作沒少做呀……
回到家裏,我關上門,心情有點複雜。
上一次錯把他送進派出所的事情,再怎麽說也是我不對。雖然這段時間沒人提,但周汪南越是這樣沉默,我的心裏就越不舒服。不過看樣子,他也挺喜歡狗的,要不我明天帶阿南去正式道個歉?好以此來安慰我愧疚已久的心。
行!就這麽辦了。
阿南趴在角落裏,自打回來就悶悶不樂。
我開口叫它。
這狗像是和我作對一樣,依舊抱著狗窩不動。
我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明天周末,本想帶你去周模特家一趟,看你這樣子,還是算了吧。”
阿南一聽,急忙屁顛屁顛地跑過來。
小樣兒,非逼我用撒手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