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年初一。
沒有鞭炮的襯托，城市的早晨比在老家時安靜太多。
新的一年就這樣來了。
餘念不知道邵醫生口中的那個病人出院了沒有，如果出院也該今天打電話過來通知爸爸住院了。
大過年的，餘念看著手機上邵醫生的手機號，遲遲不好意思打電話。
似乎有心靈感應般，餘念的手機突然響了，顯示的赫然就是邵醫生！
“喂，邵醫生！”
餘念秒接，人也不由主的往窗戶邊走，她的手機號是聯通的，在新家這裏信號有時不太好。
“小念。”
邵醫生似乎欲言又止。
餘念的心咯噔一聲。
“之前說的那個病人化療不太好，症狀反複，現在還是無法出院……”
她的聲音裏帶著歉疚，可她也確實不是一個病人的主治醫生。
餘念不知道是用什麽樣的心情掛了電話。
剛剛她激動的去接電話，已經引起媽媽他們的注意，而現在要由她來告知這個壞消息。
幾個人希冀的眼神齊刷刷望著自己，餘念怕病**的爸爸昏沉中還有意識，隻能搖搖頭。
等不來病床，就隻能耗著。
爸爸除了反複的發燒，嗅覺也沒了，聽力也幾乎是重度耳聾狀態，需要媽媽湊到耳邊，多說幾遍，他才能有所回應。
“放點……音樂……”
又過了兩天，爸爸說他腦子裏都是亂哄哄的聲音，這些聲音吵得他沒有片刻安寧。
弟弟給他找了點安神的道教樂曲。
不一會兒，道教樂曲充斥著整個房間。
像是心理作用一般，爸爸緊縮的眉頭稍稍放鬆了一些。
今年是個暖冬，年後柳樹竟然悄悄有冒芽的跡象，黃色的迎春花也比往年開得炙熱燦爛。
餘念從自家八樓的陽台往下望，看到小區裏的小操場上，午後遛彎的人裏竟然有幾個脫掉了厚重的羽絨服。
春回大地，萬物複蘇。
但並不是春天來了，希望就能結伴而來。
今年餘念的寒假很短，全省各高中的寒假都沒超過25天。
而餘念的學校更是以嚴格聞名，今年高二的寒假隻有20天。
正月初八，餘念就開學了。
開學第一天，上課的時候餘念整個人心神不寧，即使她極力保持鎮定，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書本上也無濟於事。
終於熬到了下午放學，開學第一天學校難得大發慈悲，免了今天的晚自習。
放學音樂聲一響，餘念抓起手包就往地鐵站跑。
“餘念今天怎麽了？上午丁老師應該都看出她在走神了，一直往這邊看。”
李洋不解地轉身問褚青青。
而褚青青此刻正望著餘念的背影。
餘念很著急，同時又魂不守舍。
“她家裏的事應該有著落的了吧……”
總有塵埃落定的時候。
無論最好的結果還是最壞的結果。
新家比之前租房的地方離家更遠一些，同樣需要地鐵再轉公交，隻是流程長了點。
餘念進了地鐵，正好剛走一班。
剛剛走。
她甚至在快步下台階的時候，聽到了地鐵的關門提示音，就差那麽幾十秒的時間她就能趕上了。
看了一眼手機，上麵沒有未讀微信還有未接電話。
餘念把它放進羽絨服的口袋，緊緊的攥著。
終於等到了下一班地鐵。
有空位，餘念坐下去，但是完全坐不住，有一站上來不少人，餘念起身站了起來，也不管上來的裏麵有沒有老弱病殘需要讓座的人。
她需要站著，才能讓自己稍稍鎮定下來。
是不是就是今天了……
一大早出門的時候，餘念往**看了一眼，爸爸呼吸困難，隻能張著嘴直喘氣。
像一條遊離在岸邊的魚。
即使他當時鼻子上已經插著簡易氧氣管。
地鐵到站，餘念隨著人流走出去。
下班高峰期，地鐵裏人來人往。
餘念抬起頭觀察著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人，有人步履匆匆神色麻木。有人打著電話麵帶微笑。
地鐵出口有個年輕的媽媽拉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奶聲奶氣的說要吃肯德基。
四五歲的樣子，頭上戴著垂著兩個毛絨球的針線帽，很可愛。
餘念步伐放慢，走到對麵路口再上一輛公交車，一共十七站，她就能到家了。
如果她今天不回家，是不是就不會發生自己腦海中想象的那件事。
“涼皮，涼麵~”
突然，餘念被左前方的一個小攤吸引了注意力。
是個賣涼皮的小車，玻璃櫥窗上左邊寫著涼皮，右邊寫著涼麵。
春節都沒過完，就有賣涼皮的了嗎……
再看賣涼皮的阿姨圍著一件深色圍裙，裏麵的外套也好薄。
一時之間，餘念的感知錯亂了。
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現在是什麽季節。
空氣很暖，暖得就像是四五月春末夏初的好天氣。
“小姑娘，要買涼皮嗎？”
涼皮阿姨看到了餘念，不想錯過任何一個潛在客戶。
餘念有些茫然的從小攤車的玻璃櫥窗上轉移到涼皮阿姨的臉上，而後才是反應她說的話。
肚子是真有點餓了，可也並不是非要在這時候買一份涼皮不可。
餘念躊躇著，但被阿姨這樣關注著，幹脆買一份吧。
“要一份……”
下意識裏，餘念仿佛在任性的和時間做對。
她在拖延時間。
拖延回家的時間。
“要辣嗎？”
涼皮阿姨一邊忙活著一邊問。
“微辣。多少錢？”
餘念掏出手機去掃車子上的付款碼。
“七塊錢。”
天還是有點冷的，起碼不是適合賣涼皮的季節，涼皮阿姨把凍在一起的麵皮用手扒拉開，然後又快速的往裏麵往黃瓜絲還有花生碎，最後又用小勺子一點點往裏麵放調料汁。
終於一份打包好的涼皮送到了餘念的手上。
餘念提著就往對麵的公交站牌走去，公交車這次很好等，餘念走到站牌的時候，車也正好停下來。
一分一秒都沒有耽誤。
餘念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來，下意識的又去掏手機，幸運的是上麵依舊沒有未接電話或者未讀微信。
或許不是今天呢？
有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
可仿佛的第一次有了電視劇裏那種神奇的預感一般，餘念猜到——就是今天了。
終於到站，下車。
打包的涼皮經過這一路，透過塑料袋往裏看，看著更讓人沒有食欲。
餘念騰出漂浮的心思，後悔剛剛買了這份涼皮。
她一步步往家裏挪動著腳步。
敲門，是弟弟開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