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鼠啊,咱們兩個打交道,也有三年多了吧,捫心自問,本府待你應該還算不薄吧?”
夜半時分,開封府尹孫盛忠親自屈尊來拜訪了竄天鼠。
竄天鼠是開封的捉錢人出身,以前的身份和黑心熊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自然,這竄天鼠在開封府衙的上上下下也都是關係根基深厚的。
雖然開封這地方確實有些特殊,畢竟有道是到了首都才知道自己官小,這諾大的一個衙門幾千個小吏和不良人,七大姑八大姨的幾乎或大或小總能攀上個大官。
指不定哪個看大門的小吏,就是哪個將軍相公的遠房親戚,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相對的,竄天鼠也就比以前的黑心熊更謙卑一些,更八麵玲瓏一點,但大體上都是一樣的,和其他的衙門不一定熟,但對於開封府來說他絕對是自己人。
縱使開封府尹的地位幾乎等同於宰相,也確實很少管理開封府的實務,但他與這竄天鼠也是認識,甚至是在一塊吃過飯的,或明或暗的,這孫盛忠也確實是一直在對竄天鼠所做事情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所以說他待竄天鼠不薄,還真不算是一句厚顏無恥的空話。
竄天鼠在孫盛忠的麵前依然是極盡謙卑,俯首道:“大人對小人恩重如山,沒有大人的幫襯,就沒有小人的今天,舉薦之恩,猶如再生父母,小人一日也不敢忘卻大人的恩德,若是大人有所差遣,小人願效犬馬之勞。”
孫盛忠卻笑著擺了擺手道:“犬馬之勞就算了,如今這世道變化得實在是太快了,那揚州蛟與你也是一樣的出身,自他在揚州突然崛起之後,這天下誰還敢小瞧了你們這樣的人?”
“我知道,目前你們與揚州蛟關係匪淺,你麽似乎是要搞什麽報紙的對吧?眼下是君主立憲的關口,我也不托大了,你也不要叫我大人了,不過我想,再怎麽說,你我總算是友人吧?”
這姿態,著實已經擺得相當之低了。
當然,這也就是個自謙的說辭而已,世道再怎麽變,開封府尹這樣重要性完全不在宰相之下,甚至大部分時候都要由儲君來擔任的職位,都不可能和竄天鼠這樣的人來論友的。
人家和劉大炮是同一個級別,足以影響天下大政的頂級大佬,竄天鼠自然不可能托大,連忙懂事的再次俯首道:
“不敢當大人一聲友字,大人您想我做什麽?還請直接吩咐。”
“嗯,隻是有一些事情想問你罷了。”
“大人您說。”
“趙王,殺了你不少人吧。”
“前前後後,包括後來重傷不治的,二十一個人。”
“我已經命人拿他了,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隻是他畢竟是宗親,宗人府那邊是要插手的,我已經據理力爭了,你放心,我會盡量將人留在開封府衙的監牢之中。”
“多謝大人。”
“你也算是咱們開封府的自己人,受了欺負,為什麽不尋求府裏的幫助?是你認為憑開封府的能力敵不過趙王,還是你認為我不會因為你而甘願去得罪趙王?”
“這……小人萬萬不敢有這樣的心思啊,實在是不敢,也不願因小人的私事來勞煩府君。”
孫盛忠卻似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的私事?怎麽看,你都不像是會惹到趙王的人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是替揚州蛟在受過吧,揚州蛟沒有表示麽?趙王已經當不成儲君了,我可不信,將周遼兩國都推上君主立憲這條匪夷所思的道路上去的揚州蛟會對一個注定和儲君無關的親王無可奈何。”
“這……”
“揚州蛟不出手,你也不找我來求助,死了二十多個兄弟,光挨打不還手,這可不是你的性子,大名鼎鼎的開封地下之王,什麽時候吃齋念佛了?”
“想來想去,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和揚州蛟早有約定,這事兒他就算不自己出頭也一定不會完全不管,是他給了你什麽幫助,而你,卻是自認為已經有了自己解決問題的手段,所以不想求助了麽?”
“府君……英明。”
“果然啊,繼揚州蛟之後,你也要乘風而起了麽,你投奔揚州蛟是應該的,隻是我自認跟你至少也是友人的關係,或者至少不應該是外人,就不能跟我說說麽?”
竄天鼠哪裏頂得住這般的懷柔牌,辦報紙的這個事兒,又不真的是什麽機秘,遂連忙將這個東西和自己的計劃全盤托出。
孫盛忠聞言也是極為詫異,道:“原來是輿論殺人,不,你是想挑起眾怒,然後借民怨,再做一次揚州蛟去年在揚州所做之事啊。”
“大人英明。”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所謂的民,卻是也包括軍了,誰都知道,現在京城的兩支禁軍現在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甚至漸漸的,真的有牙兵自己在以國家的主人自居了,這報紙一出,卻是一條真正直接去影響他們的渠道,而且恐怕,是立竿見影。”
說著,意味深長地看向了竄天鼠:“這東西若是完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又是一個龐然大物了啊。”
“不管將來小人走到哪一步,府君大人的恩情,小人永遠沒齒難忘。”
“嗯,你的這個計劃很好,然而眼下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恐怕也經不起太大的風波了,完全的自下而上在本府看來也殊無必要,畢竟趙王已是人憎狗厭,所代表的無非是皇家的一層顏麵,誰會真的幫他?不如將之稍作修改,讓本府也參與其中,如何?”
這是強行要上來分一杯羹了。
這個事兒,不帶他玩,竄天鼠自認也做得成,而且獨立做成之後獲得的名望和政治資本無疑會更大。
帶著他一塊,做起來無疑要容易的多,從原本的十拿九穩變成了探囊取物,政治威望上雖然收獲更小,但是這樣的處理無疑會顯得他更懂事兒,而不是鋒芒畢露。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來,自己和孫盛忠,甚至是開封義字門和開封府尹,無疑將結成極為深厚的盟友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局。
想了想,竄天鼠笑著說:“若能得府君大人的支持,那自然是求之不得,說實話,小人混混出身,一輩子習慣了幹那些魑魅魍魎的勾當,真讓我去做那鋒芒畢露,我還真不適應。”
“你這就答應了?”
“求之不得。”
“不需要去問問揚州蛟?”
“蛟爺,隻是給我出了個主意,將來開封的義字門上市,我們與他也是交叉持股的合作關係,沒有一個明確的上下級界限的。”
“哈哈哈哈哈,你啊,好,好得很啊。”
笑了一會兒,卻是突然神色一肅,轉而問道:“我聽說,揚州蛟有意支持趙家的老二去做朝中第一任的丞相,你聽說過此事沒有?”
竄天鼠笑著道:“些許流言蜚語,倒是聽說過的,不過據我所知,照相共確實與蛟爺相交莫逆,趙相公也是確有此意,但要說支持,這,在下就不知道了。不過蛟爺倒是很明確的說過,趙家二爺若要當丞相,趙家的大爺必須要退出股東位置,就連大少爺也必須撤掉軍職,天下權柄,不可加之一人,這是君主立憲的核心要求。”
“嗯……確實,是很合理的要求,富與貴不可兼得,這其實是咱們中華文明幾千年來一直都有的潛規則,否則,會遭天譴報應的。”
“是啊,然而弟弟終究是弟弟,哪比得上兒子呢?小人,還真沒聽說過,趙家大爺有意放棄股東位置的傳聞,否則這時候,不應該一點風都聽不到啊,恰恰相反,這種事兒他們更應該主動宣傳才是。”
“這樣啊……那你覺得,我若是也想更進一步,爭取一下這個丞相的位置,不知是否有這個可能啊?”
“朝廷大事,哪裏有我一個市井鼠輩參與的道理,不過向來,若是府君您真的能做首相,我本人,必是極其歡喜的。”
“嗯……我唯一的短板,就是沒做過什麽轟轟烈烈的大事,缺少威望啊。”
“弄死趙王的話……不知算不算轟轟烈烈呢?”
孫盛忠聞言,露出一絲心照不宣的笑意:“來,喝酒,祝我們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