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孫盛忠和整個開封府衙門的支持,竄天鼠這頭的動作自然也就變得更從容了許多。
數日之後二十一名開封義字門的弟兄的屍體被裝進二十一口頂級上好的棺材,責令義字門三千兄弟以及家屬,全部身穿粗麻衣服,各帶著白布綁在手臂。
從早上雞剛叫,一行數千人就各自從家中分小股注入,漸漸的匯流成了一股黑白兩色的洪流,足足排了數十裏長的長龍,在身後的樂班子的嘈雜音樂聲和撒紙錢小廝的賣力吆喝聲中倒是顯得極為悲壯。
因為這送葬的隊伍實在是太長了,排場也實在是太大了,以至於隊伍所過之處,半個開封城都不得不停下來,街道上根本就沒法通行。
行至半響,開封府尹孫盛忠帶衙兵趕到,高聲喝問,爾等聚眾鬧事,所為何來?
竄天鼠曰,不敢鬧事,隻因弟兄枉死,不敢不相送。
孫盛忠又問,死者何人?
竄天鼠依次將姓名報了,孫盛忠特別配合的恍然大悟:“可是府中的不良人?”
“正是。”
“府中兄弟,何以枉死?”
“隻因不知何事惹了趙王不快。”
“既是府中弟兄,吾身為開封府尹,核該同送一程,可還有白素?”
說著,那竄天鼠居然真的拿出了幾朵素白絹花,遞給了孫盛忠,孫盛忠也直接將這絹花帶在了自己的身上。
府君大人既然都戴上了,其他的一眾衙兵自然也就戴上了,這差出的,大部分人都是一頭的霧水,本以為他們是來阻攔的,結果鬧了半天居然是加入?
再說這雙簧唱得也忒假了吧!那素白絹花分明是早早準備好的啊!
而這開封府衙的當值班衙加入這名為送葬,實為鬧事兒的隊伍,這事件的性質便已經徹底的變了。
本來,大家都以為是這竄天鼠在學劉大炮,想通過一場自下而上的鬧事兒,通過逼迫官府來達成某些目的,結果現在看來,這分明是開封府尹在借此機會,要以一己之力掀起政治風暴,想要改變整個開封城的政治格局啊。
那麽開封府尹是否有資格改變政局甚至是掀桌子呢?仔細一想其實還真的有,畢竟連先帝柴榮都是靠開封府尹的這個職位撈取的政治資本,開封城大小事本就盡數歸他管理,那這開封禁軍的家屬自然也是歸他管理的。
這年頭,跟禁軍有牽扯的職位都是了不得的。
與此同時,一種名曰報紙的新鮮玩意開始發行,首期價格極其便宜,隻賣兩個銅板,幾乎就是廢紙的價格。
由於竄天鼠的預熱,開封城的大小行商很快就人手一份,凡是讀書識字之人,就沒有不買的,一應的茶樓、酒肆、食肆、腳店,則都安排了伶牙俐齒之人,負責為那些不識大字的平頭百姓來讀報,甚至是深入分析。
而今天這報紙上的頭版頭條,則赫然便是“二十一名百姓枉死,開封府君親掛縞素相送。”
這特麽這事情剛發生幾分鍾,報紙就印出來了?
這都不避人了啊?!
至於頭條的內容,道也還算是比較公正的一條新聞,無非就是當今天子的親弟弟趙王肆意殺戮平民百姓,因其中有不良人的緣故,故而孫府君決定親自送殯。
至於處置措施,則是一概沒有,直說孫府君已經派出了衙役去將趙王傳喚,卻也沒說這傳喚那趙王來了沒有。
卻偏偏將這受害的二十一人的生平盡數以極其詳盡的予以了描寫,誰誰誰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誰誰誰家中寡婦整日以淚洗麵,誰誰誰平日裏樂善好施,身邊的鄰居對其讚不絕口。
然後,這則新聞就沒了。
劉大炮看到這報紙的時候也是嚇了一大跳,他也是沒有想到,這孫盛忠居然在此事之中卷進來這麽深,那竄天鼠作為當事人反而神隱了,就好像他孫盛忠才是主角一般。
再看這頭版頭條的故事,尤其是這意猶未盡的筆觸,劉大炮更是對竄天鼠,孫盛忠的智慧感到驚歎。
有些事兒,古人就算是沒有經驗,卻也不代表人家不明白的。
人家這明顯是將這條新聞給當成連續劇在炒作了,甚至人家連連續劇必要的起承轉折,懸念,劇情,都給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如此一來,這件事處理的時間必然大幅度的拉長,讓時間和懸念來盡可能的使這件事大規模的傳播,也能使輿論大規模的發酵,甚至還能引導和控製民眾的情緒,讓其在該沉寂時沉寂,該爆發時爆發。
沒腦子的趙王,在這件事上隻是一個引子,劇本已經寫好,他這個大反派最後的下場也早已預定,但偏偏其他的配角還都得跟著劇本來走。
而這件事的主角,也就是開封府尹孫盛忠,其知名度和民間威望也必然會隨著事件的傳播和發酵的過程中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
“老爺,孫府君托人送來了禮物,還有這個。”
“嗯?這是……《論君主立憲的弊端?》《衙役武侯在君主立憲中應擔當更重要的作用?》這是他打算投稿給報紙發表的文章?為什麽給我看?”
“是,他說您才是君主立憲的發起人,他也不確定自己說得對不對,特意請您斧正,他還邀請您有空的時候可以跟他約個時間,去開封府給他們進行君主立憲相關的講座。”
“是個聰明人啊,這是奔著丞相之位去的,區區一個開封府尹,野心倒是挺大。”
“隻是個開封府尹,居然也敢奔著丞相的位置使勁。野心這個東西啊,真的是,他都敢如此去想了,隻怕其他的幾個要害衙門和政事堂的幾位相公,此時這心裏一定也是不消停的吧?”
劉大炮卻笑著道:“正常,如此大規模的政治變局,幾乎個個衙門的實際權力都會重新厘定,眼下正是他們互相搶奪權柄的時候,這孫盛忠是個很聰明的人,他來競選丞相,隻要把聲勢造得大一些,成了固然可喜,便是不成,這開封府的地位自然也會跟著水漲船高,這就成了一個能競選丞相的位置,自然而然的,就會成為朝中最頂級的衙門,其重要性甚至可能會超過鹽鐵司與政事堂相媲美。”
想了想,忍不住問道:“他送了什麽禮物?”
“一輛房子那麽大的馬車,需要八匹馬才能拉得動。”
“這……僭越了吧。”
“君主都要立憲了,還管他僭不僭越?”
“嗬嗬,也好。”
“可是爺,他既然想要競選丞相,又給您送了這麽厚的禮,他怎麽不親自來拜訪一下,拉一下關係?您跟他應該不熟才是吧,他難道不知道您的話對誰當丞相有著很重的影響力麽?”
“嗬嗬,這正是說明了此人的聰慧之處啊。”
說著,又有下人來報道:“老爺,趙二爺來了,正在客廳恭候。”
“你看,這麽相比之下,有些人就顯得不是那麽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