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明衣悶悶地笑了一聲,而後身形也顯露在了蕭稚音跟前。
同蕭稚音在無慧佛子的幻境中所看到的一樣,盛寵一時的花貴妃花氏明衣,是一個螓首蛾眉、端莊明豔的美婦人。
她身上穿著一件深綠色的長裾,發間簪金戴玉,這樣華麗深邃的打扮更加抬高了幾分她的美麗顏色。
而那張與陳瀟湘有八分相似的麵容,更是說明了一切。
花明衣挑了挑眉:“小姑娘,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什麽叫,我或許不是一個好母親,但絕不能說是壞人?”
蕭稚音正了正神色,斟酌著語句想替陳瀟湘鳴不平,卻聽花明衣美滋滋道:“我不是一個好母親,但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蕭稚音:“……”
她頓了頓,道:“您前些年從未出現過,為什麽還要在這時候來看她?是為了秦國滅國的預言麽?”
花明衣愣了愣,而後嗤笑道:“秦國滅不滅,幹我何事?”
頓了頓,她有些悵然地垂眸,道:“當年我誕下瀟湘不久,家族中便出了變故,總之,那會兒我實力並不高強,是被擄回家族裏的……那時候,我不是沒想過將瀟湘接到自己身邊,可是我連自己都保不住,談何保護瀟湘一個小孩兒?”
蕭稚音沒說話,隻是有些審視地看著花明衣。
花明衣歎了口氣,道:“十幾年,對於修士來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兒……我早在六年前便有了保護自己、保護瀟湘的能力,正準備來秦國皇宮把瀟湘偷……不是,帶走,結果就被算計進入了一個秘境,受了不小的傷,那秘境六年開啟一回,我修養好之後,隻能等著秘境開放,也就是上個月,我才剛出來,這一出來就來找瀟湘了。”
蕭稚音靜靜地聽著,不置可否。
花明衣看向蕭稚音,有些晦澀地說:“我確實不是一個好母親。”
蕭稚音看了看她,並沒有完全信任花明衣,但她還是說:“您已經盡力了。”
花明衣“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抬手,有些戲謔地捏了捏蕭稚音的臉:“小姑娘,你真可愛……我聽瀟湘和那位郎君叫你阿音,你是瀟湘的同門吧?”
頓了頓,她忽視了蕭稚音對於被捏臉有些不滿的神色,挑眉道:“那既然如此,我就也做主,叫你一聲阿音了。”
蕭稚音有些靦腆地笑了笑:“貴妃娘娘,我不是瀟湘的同門哦——我是她的小師祖。”
花明衣:“……?”
她愣了愣,而後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輩分這麽高呢?”
花明衣剛剛捏臉的時候就趁機摸了蕭稚音的骨齡,確實隻有十五歲。
蕭稚音有些無語:“貴妃娘娘,你看我十五歲就有金丹後期修為,是當不得這個小師祖麽?”
花明衣樂了,索性坐在了地上,還拉著蕭稚音也一塊兒坐下:“你跟我說說瀟湘的事兒唄?我前幾天才趕到秦國,這才跟了瀟湘一天,什麽都沒看出來……”
蕭稚音想了想,笑著拒絕道:“這些事兒,不如等您親自問問瀟湘吧。”
花明衣聞言,眼神黯淡下來:“可……瀟湘一定會怪我,也一定不肯同我說的。”
蕭稚音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旁邊的窗戶,笑道:“要不,您同我說說您的事兒吧?”
花明衣撇撇嘴,嘟噥道:“這有什麽可說的……”
但看著蕭稚音一臉真誠的表情,她想了想,還是開口了。
“我姓花,叫明衣,我爹是蓬萊島的島主,我娘是醫仙穀穀主的妹妹。”花明衣臉上流露出一絲追憶的神色,眯了眯眼,道,“蓬萊島你知道麽?”
蕭稚音點點頭,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故作鎮定道:“我自然知道,蓬萊島據說是離仙界最近的地方,靈氣濃鬱,且人人生來便有半幅仙體。”
花明衣笑道:“不是據說,這些都是真的。”
頓了頓,她道:“我娘被她的姐姐保護得很好,說好聽點兒就是天真爛漫,說難聽點兒就是有些傻,不會識人,當年見我爹長得好看,便硬要和他結為道侶。
我姨母本來不想答應,但我娘以死相逼,她無奈之下隻好同意了這門親事,又親自將我娘送去了蓬萊島。
誰成想,我爹不是什麽好東西,島上狀況更是離奇——蓬萊島的人為了維持所謂的血脈純正,都是近親結婚,表兄妹都還不算什麽,親兄妹親姐弟成親的比比皆是……蓬萊島對於血脈和仙體有一種詭異的偏執,因此曆任島主都會收許多妾侍,再生許多孩子,最後養蠱似的叫他們自相殘殺,勝出的那一個,在眾人看來,既有高貴的血統,又有強大的能力,更不乏心機手腕……
我娘不是第一個被島主從外麵帶進來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她從小嬌養著長大,何曾鬥得過那些自小便生活在那種環境中的女郎?
她生下我之後,便離奇死亡了。
蓬萊島曆任島主都是男人,因此那些人見我隻是一個女郎,也不把我放在眼裏,我得以不必參與那種養蠱活動……但我沒娘,又算是沒爹,為了自保,為了活命,我什麽都能做——懂了麽?我並不算是好人。
我曾為了一口吃的,殺掉我同父異母的姐姐,並栽贓嫁禍給另一個姐妹;我也曾為了一瓶療傷的丹藥,向同父異母的哥哥出賣自己的身體……我這個人,早就裏裏外外都爛透了。”
說到這裏,她有些嘲諷地笑了笑,而後看向眼裏流露出一絲心疼的蕭稚音,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道:“罷了,我不該同你說這些的,平白叫你難受了。”
蕭稚音抿了抿唇,道:“若您難受,也可以不說。”
花明衣莞爾:“我無所謂,都過去了。”
頓了頓,她見蕭稚音實在是難過,想了想,道:“嗨呀,你知道麽?我那哥哥被我淩遲了,我爹也被我砍了,我成了蓬萊島新一任島主,也是有史以來頭一個女島主,怎麽樣,我厲害吧?”
蕭稚音看著有些得意的花明衣。
花明衣臉上明媚的笑容裏,帶著一絲悵然,顯然她經曆的事情也並非嘴上說的那樣輕鬆。
蕭稚音問:“那您怎麽來了秦國?您又說後來宗門出了事兒,您不得不離開……這又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