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林覓記事, 憑林家祖輩在濘京曆史上的作為,她受邀參加了不計其數的上流宴會,穿梭於富人的港灣裏如魚得水, 裴斯宇便是那時認識的。
再後來林靖書分出主宅,不喜女兒在窮奢極欲的名流場逗留, 謝絕了一切活動邀請,將她擁護在羽翼下作為普通人安然成長。
濘京市內聞名遐邇的高端會所其實並不多,若把它們比作海麵上的冰山一角, 那麽更龐大的部分隱沒在水中,“龍港會”便是其中異聞傳說最有想象餘地的圈子老虎, 年費足以動輒百萬,且需熟人介紹邁入門檻。
林覓知足常樂, 對奢侈品和高定沒有太大的執念,但也不代表衣櫃裏全是普通布料。
她換好禮服,坐電梯直達地下車位。
四下無人。
鄔北兩條腿交疊, 斜斜靠在大G敞開的側門邊, 眼皮低聳,夜裏穿著一身西裝筆挺,硬朗的輪廓間染上些許冷然。
他聽到電梯門開合的聲音,咬著根煙含笑望過來, 極短的頭發絲兒搭配西裝, 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頑劣勁兒讓人根本轉不開眼, 活像個離經叛道的西裝暴徒。
過於惹眼的行頭, 令林覓也不禁多看了兩眼。
鄔北盯著軟軟款款走來的人兒, 一身肉粉色魚尾裙配綢麵西裝, 女人味盡在裙擺飄逸。
嘶,難搞。
鄔北吸完最後一口, 朝旁邊吐了口煙圈,薄薄的眼皮壓出一條深褶。
對她說:“這麽漂亮想迷死我?”
林覓眼睫一動,當即轉移話題:“走吧,我明天還有和曹學姐的拍攝。”
他語氣聽不出是認真還是玩笑:“又不會讓你徹夜不歸。”
空間靜寂幾秒。
林覓說:“去了和你一起,在家和你也一起,我歸不歸沒有區別。”
鄔北聽出她這話裏的刺,眼睛眯縫:“還想不想好好聊了?”
林覓回他:“可以,反正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
鄔北弓身進入駕駛座,幾秒安靜後,他撩起眼皮看著她,昏暗裏那雙眼睛沉得鋒利。
林覓也不甘示弱回望。
鄔北看著看著眼底浮出笑意。
他最不怕的就是腦門見血,畢竟碰見林覓這女孩兒後,他一直在她的生活裏撞南牆,看似乖巧安靜,生氣時的伶牙俐齒也能把自己辯得銀牙咬碎,偏生又沒法子動她。
他怕的是在這關頭把她嚇走。
隨後林覓就聽他說:“上車。”
鄔北雙手搭在方向盤上,正了正肩背筋肉。
林覓扣好安全帶,耳邊車輪緩緩轉動,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聲。
隻一瞬間,她的身體被突然前衝的後坐力甩得往後仰,小西裝肩頭一歪,波浪發型散到身後,一大片白得跟淋了層牛奶般的皮膚落入空間。
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林覓驚慌之餘勾回半滑的禮裙肩帶,車窗景物極速倒退,視野混沌扭轉。
鄔北鬆弛有度的駕駛下,魁梧的車輛飛快加速過彎,縱橫馳騁。
駛到停車場出口的沙地上,手腕輕輕一轉方向盤,車盤底瞬時間濺起一片塵沫,半空中折射晶亮碎光。
彼時進入高校區道,車速才平緩下來。
林覓扶住座椅驚魂未定。
有那麽一瞬間,她看見了男生身體最深處的瘋狂獸性,與駕駛座連為一體,貪婪地在速度中捕捉瀕死的**。
思緒如同飛鳥一樣隨風起伏,隻專注與眼前的路道和引擎帶來的腎上快感。
鄔北驅車跟隨一輛黃漆出租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在方向盤上點動,仿佛剛才的任性放肆隻是場錯覺。
林覓看他側顏高挺的鼻梁,咬了下唇瓣,抬手將後腦勺淩亂的發絲撥回鎖骨。
鄔北適時挑起眉眼,望見女孩蒼白的小臉往下,那抹發尾恰好滑進溝壑,不見蹤影。
眸色驀然暗了暗。
他嗓子裏染了絲別樣沙啞:“進了會所以後,牢牢跟緊我。”
林覓漆黑的眼睛對上他的,裏麵有憤然。
但就她那清純得要死,男人無法招架的長相,鄔北更願意看作為勾他犯罪的嗔然,舍不得帶她入狼窩。
可他必須舍得。
這女孩兒就像溫室裏養大的玫瑰,後來被移植到荒瘠的土地上,她會盛放得愈加招搖艶麗,沒有任何阻礙能限製根莖野蠻生長。
他願意靜候這朵玫瑰成長,見證她最後開.苞綻放的時刻。
——一舉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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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港會藏身於商圈地下,隱秘奢華程度遠超常人認知外,周邊一塊停車場都是布加迪、阿斯頓馬丁、蓮花級別的豪車,穿著光鮮亮麗的門童立在正門迎接賓客。
下車後。
鄔北主動支起手臂,示意林覓挽住。
抬眼注意到門童正在確認一對來賓的受邀函,林覓狐疑道:“我們沒有邀請函怎麽進去?”
“直接從正門走進去。”
男生眉目寡淡。
尤其這話囂張得狂妄,林覓卷翹的睫毛抖了下,纖柔的身影隨著鄔北的動作邁動。
俊男靚女身著華服款步而來,即使在名流聚集的龍港會,這兒的人也不免落下餘光打量,微微一羨。
門童鑒貌辨色的眼神掠過兩人,尤其在男方麵孔上稍作停留,低首示意。
“二位請進。”
林覓提裙走進電梯,指腹撫摸感受到高級立料的質感,發覺剛才緊張時,手指不由自主攥緊了鄔北的衣袖。
動作極輕地,手腕悄然滑出。
那人側臉線條罩在光幕之下,泛著動人心魄的昳麗色澤。
下秒手臂被灼燙的體溫包裹住。
林覓抬起幹淨的雙眸對視上他:“放開。”
鄔北尾指微動,女孩手臂上立馬激起一層戰栗。
“做戲要做全套,道理不懂麽。”
他是故意的。
林覓隻覺眼尾暈開一點濕意,忙別開視線:“沒有規定說進會所的男女一定是戀人。”
電梯內一時隻剩暗中浮沉、輕勾描繪的溫濕曖昧。
目光像是被牽引一般,鄔北拉進了距離;林覓被逼節節後退到一隅狹角,高大的身軀伴隨陰影襲落。
他西裝褲腿微屈,膝蓋頂在她大腿外側。
望那藕色綢帶映襯著肌膚瓷白,豔麗得像一條細蛇直往他心脈裏鑽,一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在眸底被調動炙熱。
鄔北微微垂下頭頸,誘哄:“也可以是戀人。”
林覓鼻腔裏都是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和木質混合氣味,渾身發燙神誌也變得不清明,隻覺搭在腰間的那隻粗糲手掌愈發灼熱。
某種全力抑製的念頭似乎在這一刻衝出肉.體,讓人神經亢奮,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
叮——
雙排門開啟。
門前的繁複燈飾光亮映照在大理石地板上,現代感十足的水池宛如湖泊碧波**漾,陳列在大廳中心。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茶香,令人聞之欲醉,三五富商坐在沙發上小酌閑談,眉目流轉著欲望填滿之後的空無寂寥,像世外桃源中避世搖扇的笑佛。
幾名“笑佛”聽見動靜後投來目光。
腰間的熱度及時抽離。
林覓像喝了酒有些站立不穩,白皙的臉頰蘊著一層淡粉,思緒在空中踩雲朵又狠狠跌落,有片刻的失神。
走出電梯的鄔北轉頭與她目光相接,狡然翹唇:“走了,去辦你的正事。”
林覓對剛才的自己感到陌生,雙排門閉合之前,攏好西裝跟了過去。
年輕俊俏的侍者端著高檔酒水在大廳走動。
鄔北經過時向側斂眼,拿起一杯路易侯德香檳豪飲而盡,將空杯重新放回空盤。
林覓看著他唇上水色:“你喝這麽早?”
鄔北眼神變都未變,薄唇在錯落的光陰裏彎出弧。
“不過飯前小點,重頭戲才剛剛開始。”
果味濃鬱的清新味道像暴雨一般強勢碾來,林覓聽出囂張言辭裏的篤定從容,呼吸倏地一滯。
棋牌室位於半包拐角長廊,供一些身份尊貴的老總或是商人娛樂和交流。場子裏都是披著人皮的老狐狸,表麵是打麻將聊日常,實則從對方的微表情就能判斷這門買賣的可得性。
誰先胡,誰先自摸,又是一門學問。
鄔北徑直走向倒數第二間,推門進入。
沒給林覓一點思想準備的時間。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北爺您可來了。
提前在局裏埋好了契機。
坐在麻將桌前的王京,表情顯然是全場最懵的,顫巍巍伸手指向林覓:“又是你……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林覓看他一眼,不與人搭腔,隻是輕輕揚唇站在鄔北身側,大方介紹:“各位老總好,我是林覓。”
圈子裏都是人精,見女孩是那位爺攜來的女伴,紛紛熱鬧示好,變相忽略了小角色的震驚質問。
王京被撂在一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胡總提議:“二位中有沒有誰想替我,我這會兒也打疲了,早點回去陪老婆孩子。”
靠在他肩頭的豔麗女人捂嘴輕笑,桃紅色的指甲蓋在燈光下閃著貓眼碎光,明晃晃諷刺老總話裏的荒謬性。
回家陪老婆孩子的“好男人”座位恰在王京對麵。
林覓脫下西裝外套,遞給包廂裏的侍者 :“我來吧。”
細窄的腰身勾勒出凹凸畢現的窈窕身段,後背作綁帶設計,瓷器般精致的蝴蝶骨泛著凝脂光澤。
胡總見狀眼發直,本性驅使,搓搓手欲撩撥兩句,視線觸及女孩身後的沉暗目光,登時從座位上彈跳起身。
“您坐您做,我現在就回酒……呸,回家。”
身價百億的老總,對第一次見麵不明背景的女孩用了尊稱,扯著女伴轉身離去。
王京內心忐忑,久違的慌張感讓他渾身不自在,隻想以最快的速度從麻將桌上逃離。
不等他開口,一雙清眸似水看過來,女聲透著淡淡的冰冷。
“上局的贏家是誰?”
“害,那不得是我們最近賺大錢的王小總麽,手氣好絕,連贏三場。”
林覓若有所思:“運氣這麽好?”
王京嘴角掛不住笑:“我本來打算這局收的,太晚了。”
林覓低眸拿起一枚幺雞:“你也和那位老總一樣,準備回去陪老婆孩子?”
王京一噎。
“我們打個賭,”瑩粉的手指將那枚麻將方塊推至對麵,林覓定定看著王京說,“如若我斷了你連贏三把的戰績,和我做一筆信息交易,口頭的,不玩錢。”
這話撂哪個老總身上都會斷然拒絕。
商圈裏的消息價值連城,並有錢就能買來的,更何況這隻是一場風險豪賭。
王京頂了下後槽牙,剛要開腔。
鄔北撫著椅脊走於林覓身後,手臂張開撐在兩端,俯身微駝,深如寒潭的眸子裏染上一層陰沉,地獄修羅般低眸睨他。
“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