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覓嘴角微動, 忽然有點想爆粗口。
裴子舟偏頭注意到她的身影,喋喋不休的小嘴一抿,“媽媽”兩字到嘴邊卻害羞得怎麽也叫不出來。
他鬆開掛在男人腿上的兩隻肉手, 像是被別人戳穿了心思一樣,表情開始變得不自然。
兩個成年人誰也沒說話。
鄔北眼神輕描淡寫在林覓臉上滑了圈, 疏離收回;林覓也在同時垂下了眸,睫羽蓋住了眼底情緒。
這時,登記完證件回來的女人見狀微愣。
她個子嬌小, 穿著淺色連衣裙,後腦勺戴了多層次的蓬蓬短頭紗, 一看就是過來民政局領證的新人。
“這是怎麽了呢?”
聲音也很好聽。
鄔北和林覓心照不宣地陷入了默然。
裴子舟指著女人手裏的紅本本:“阿姨,你拿的是什麽?”
女人眉心猛跳:“……再叫一遍。”
裴子舟:“姐姐, 你拿的是什麽呀?”
女人表情緩和:“就是我已婚的證明。”
想起許姐姐的囑咐,裴子舟心中警鈴大作,也不管不顧會不會被覓覓姐姐看到洋相, 鉚足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說:“姐姐, 我是爸爸媽媽的寶貝,我不想做不幸福的小孩,你和我爸爸現在離婚好不好?”
話音落,他一左一右就要去牽鄔北和林覓的手。
這架勢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林覓在裴子舟惹事之前把他拉到身邊, 巴掌大的臉蛋上神情漠然, 給人一種距離感。
“小孩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好意思。”
她一字一句的啟唇, 嗓音卻仿佛是從牙齒縫裏發出來的, 如跌入冰窖般清冷, 半點聽不出字麵上的歉意。
蘇倩若有所思地觀察她數秒:“你該不會是我老公前女友吧,濘大傳言最多的那個?”
這句陳述就如說起鄔北前麵談過的所有女友一般尋常, 區別無非是關於她的稍微多點、有意思點,所以Bad Ending才更讓人唏噓。
廊燈忽然一暗,林覓抬了頭。
鄔北頭靠在牆上,從眼皮之下瞧著她。
她臉上褪去了當年一些肉感,依然白得紮眼,是暗角吸不走的靚麗。
似是反應過來這處是感應燈,她輕咳了咳,燈亮前眼挪開望向別處。
蘇倩看熱鬧不嫌事大,上前就要去挽鄔北的臂肘,嗲聲:“老公~”
男人不躲不避,眼皮壓出很深的褶子,眼底的色澤瞧著不是那麽個事。
他直接拂了麵子:“你真老公在門口等你。”
林覓聽到了蘇倩喉嚨中輕微一聲卡殼聲,以她配音幾年來的經驗判斷,顯然是吃癟的氣聲詞。
蘇倩聳了聳肩,說她走總行了吧。
離開時手搖著紅本本扇風,白色頭紗正好飄到那兩人中間,看到彼此的臉都是糊的。
大廳有隨行攝影師讓兩個新人笑一笑,相機哢嚓的快門聲響起。
林覓手指輕顫了下。
感應燈又暗了下來,流動的空氣既喜慶又安靜。
鄔北似乎隻是陪那女人來登記或是別的,她走了他也沒留下來的意思,懶洋洋的身形立起來,插兜走入大廳裏明亮的人群。
眼角沒再留給林覓。
濘京這麽大,沒有刻意的見麵,本不該再見了。
頭頂女人呼吸的起伏聲陡然加快,裴子舟抬起葡萄般碩大的黑眼珠,問她:“覓覓姐姐,舟舟是不是做壞事了?”
“以後別和許姐姐玩。”林覓語氣裏倒沒有生氣。
她睨了眼滿眼困惑的裴子舟小朋友,麵色鎮靜地給裴斯宇打了通電話:“把他接回去,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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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嶼IN TIME建在一所複古棕色建築的三樓,周邊百米是一片藝術區,隨時都能見到頭染潮發的辣妹和酷哥。
進場後保安給每個人發了熒光手環,林覓分到一個紫的,時檸和楊柚可分到了藍的。
那倆還沒喝上,五指相扣說我們才是一塊的好姐妹,揚言要把林覓排擠出去。
林覓也笑:“真羨慕你們的塑料情,我找許聽晚組合去。”
楊柚可翻招牌白眼:“可別說早了,我連她人都沒瞅見,上次見還是一年多以前,這次她也不來。”
時檸損她:“誰讓你非要回家發展唄。”
楊柚可誒了聲:“說塑料真塑料啊,我為了這次live house專門坐四個小時高鐵過來,連句姐妹辛苦也討不到?行啊時檸,我不和你好了。”
“好咯好咯,開個玩笑,楊楊辛苦你一路過來咱們大濘京了。”
幾張live票都是裴斯宇那邊搞來的,位置在前排卡座,一等觀景區,時檸她們聽說林覓和裴斯宇那段往事為之一振。
也沒說什麽,這年頭講究自由戀愛,別搞得自己受傷被騙就行。
裴斯宇帶了平時幾個玩得開的京圈子弟在K3卡座喝了一輪,見到熟悉的身影,他十分紳士地作了個請的手勢。
他是那種典型不學無術花天酒地那種紈絝公子形象,在夜店和會所這種地方混得如魚得水,也就是家裏頭那些背景和門路讓人聞風喪膽,一溜水都是過來巴結人脈的。
林覓打完招呼也沒跟那波人細聊,跟時檸她們一塊玩遊戲去了。
雖然今天是休息日,不過許聽晚晚上接了商灘拍攝的活,大概率來不了。
畢業後的聯係相較學生時期少了許多,大家都忙著就業生存,時檸選擇留在濘京從事民辦大專輔導員編製工作,而楊柚可回到了自己的城市繼續做博主工作,各大平台都有一定的知名度。
都還算過得去,一年總能抽出幾回像今晚這樣聚一聚。
紅藍色的射燈快速交織穿梭在舞台中央,隨著音樂的前奏鼓點跳動,將舞台照得如同白天一般明亮。
現場隨著鼓點節奏驟熱,散座的年輕人起立尖叫,喊著演出列表中最喜愛的樂隊名字,無需氛圍組加持,便已足夠熱鬧。
裴斯宇單手搭在沙發上看水單,眉宇悠揚,似是心情不錯。
坐在他身邊半米的林覓說:“幫我們幾個點兩瓶黑桃A,謝了。”
對麵陌生麵相的公子哥接話:“今晚各位酒水暢飲啊,管他媽是黑桃A還是紅桃B,全我買單。”
這話說完不過兩秒,硬殼製的水單順著茶幾飛到公子哥腦門上,撞出很實的一聲。
他立馬捂著額角嗷嗷叫,改口:“錯了錯了,裴爺做主。”
裴斯宇揚起的唇瓣尤為紅潤:“別啊,你不是喜歡買單嗎。”
揚手喚來服務生:“等會兒結賬,記他五百瓶黑桃A的價,就當是裴家對‘島嶼live’的讚助。”
服務生頓時眉開眼笑,忙不迭說好。
今晚可算來了個大單。
楊柚可掰著手指算了算,湊到林覓耳邊:“四百多萬啊?”
林覓垂著眼簾:“對他不算事,頂多不服氣。”
楊柚可嘖嘖稱奇:“裝個逼出去四百多萬,國民老公也不能服氣吧。”
林覓笑了下。
舞台上幾個樂隊輪番獻藝,吉他手的舞動,鼓手的節奏,貝斯手的鼓勃聲,樂手們四處穿梭呐喊,盡情釋放著內心的能量。
不少卡座散座上的觀眾一路扭動到舞台之下,身軀被霧氣籠罩,無所顧慮地扔掉拘束的偽裝。
卡座上玩了幾輪小姐牌,林覓有一局抽到2基本全程都在當“小姐”,一輪完喝得眼前發暈。
裴斯宇從頭到尾笑眯眯看著女人喝完,也沒勸她停下來。
時檸和楊柚可看得心發慌。
這裴家二爺,一口一句喚著林覓乖乖,做的還真不像正常人能想出來的事。
大概是新一輪林覓再次抽到2的時候,墮犬公社上場了,場內爆發出一陣比先前都要熱烈的歡呼聲。
“Koo——Koo!Koo!Koo!啊——!!”
染著銀灰色的樂隊主唱在幹冰騰起煙霧的舞台後出現,一身中性的穿搭和柔和的五官難分雄雌。
舞台燈光下,他微微閉上煙熏妝的雙眼,隨著手中吉他琴弦的撥動,他開始搖晃著身體,節奏逐漸加快。
第一句歌詞的出口,Koo的煙嗓聲響徹全場,瞬間把整個舞台點燃。
不等人讓位,林覓起身跨過沙發背,速度快得像是一片衣料色彩從眼角飛過去。
時檸和楊柚可早期也很迷墮犬公社,碰到他們來大陸演出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不會放棄,當下也跟著林覓跑了出去。
裴斯宇撐著下顎看旁邊桌上那張黑桃2,嘴角浮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
舞池中燈光閃爍,音樂嗨得熱烈。
在喜歡的樂隊場下,酒精上腦,林覓徹底沒有了束縛,跟隨者吉他和鼓手的節奏,舉起雙手放鬆而流暢地舞動身體。
毋庸置疑,林覓從出生那刻起便被誇漂亮到今天。
極為清純的五官,唇色不點而紅,去到哪兒都能引起一波轟動。不化妝時是白月光,略施粉黛後便是奪人心魄的鋒利妖兒。
舞台後的大屏幕從樂隊切到了舞池的觀眾中央,放大,再放大。
直到最後隻剩下放飛自我扭動身軀的林覓,笑得很開心,美到極致的笑顏在這種場子裏很能感染人。
有觀眾迅速往鏡頭指向的方向竄動,試圖與美女貼身熱舞。
Koo通過側邊的屏幕看到這一幕,走到舞台邊伸手與台下觀眾互動,又是一陣不小的尖叫聲。
反方向第二波互動時,他伸手將林覓拉了上來。
剛湊去準備對美女勾肩搭背的黃金項鏈男表情惋惜。
Koo對著林覓溫柔一笑:“會唱嗎?”
“會。”
他把話筒調低放到兩人中間,手指快速在琴弦上劃動,躬身對著話筒看著她的眼。
兩人同時唱起來。
大屏幕上放映的俊男美女,合唱著對濘京這座城難舍難分的歌詞,好聽得叫台底下粉絲完全無法心生嫉妒。
好巧不巧,江子燃是墮犬公社的頭號粉絲,家裏有個櫃子專門收納樂隊專輯。
他此刻正站在台下張著個大嘴,連最喜歡的音樂也無法集中注意去聽。
江子燃想了想,無聲退出人牆,站在角落給某人發了條消息。
【來看live house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