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岷和傅佳辭回到津州,已經天黑。

江岷進屋看到了地板上的腳印,就知道白天的時候林雲飛來過了。

趁著傅佳辭在換衣服,他去書房,打開燈,一張嶄新的白色雙人床立在靠近陽台的地方。

他的腦海裏已經出現傅佳辭在晨曦中醒來的樣子。

不過床單顏色太素了。

他喜歡白色,不代表傅佳辭也會喜歡。

傅佳辭喜歡什麽呢?

她喜歡一切被世界接受的美麗。

江岷離開書房,傅佳辭正在客廳裏伸懶腰。她剛換上家居服,是一身淺灰色的運動套裝,頭發紮著一個高馬尾,沒有過多修飾,依然引人注目。

就算她這樣出門,也會被路人多看幾眼。

客廳隻開了一盞落地燈,江岷隨手打開頂燈的開關,光線全部落到傅佳辭的身上。

傅佳辭回頭看向他,麵上帶笑:“你怎麽還沒換衣服。”

江岷還穿著之前的黑羽絨服。

“家裏沒洗發水了,我去一趟超市。”江岷說。

“我也要去。”傅佳辭生怕江岷把她留在家裏。

江岷沒拒絕。

傅佳辭抱著毛衣和牛仔褲跑進浴室,利索地換了衣服。

她重新出現在江岷身邊的時候,不僅換了衣服,還畫了一個清淡的妝。

她有一種淡妝濃抹總相宜的漂亮,濃豔時驚心動魄,素淡時撩人心弦。

兩人去到超市,江岷推購物車,傅佳辭一邊挑洗發水,一邊說:“醬油也沒了,記得要買醬油。”

江岷順口說:“洗衣粉也沒了。”

傅佳辭對比了兩瓶洗發水的功效、價格,最後選了一瓶白瓶紅蓋的洗發水:“這個好,貴一點,但男女都能用。”

江岷微笑著點了點頭。

他沒有發現,自己最近經常在笑。

傅佳辭又去選洗衣粉,她喜歡江岷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所以洗衣粉買了他常用的那一款。

出了洗漱用品區,就是**用品區。

江岷在五顏六色的床單前停駐。

傅佳辭問:“你要換床單嗎?”

“新買了一張床,用來給你睡,你自己挑床單。”

他的語氣很平常,好像在說:多買了一瓶水,你喝吧。

傅佳辭還以為她聽錯了。

這麽鄭重的事,怎麽能被說得如此隨意呢。

她愣怔的樣子有幾分可愛,像某種不諳世事的動物。江岷更加認為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他手臂越過傅佳辭的身體,取下在她頭頂後方貨架上的床單套裝。床單是淺白色的,上麵印著淡淡的梔子花印花,刺繡做得很高級。

傅佳辭還沒回過神來。

江岷一手拿著床單套裝,看向她:“你想一直睡沙發嗎?”

傅佳辭立馬搖頭。

她經常睡沙發,每次醒來後頸椎都會很僵。

“江岷。”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洗麵奶也用光了,你陪我去買洗麵奶吧。”

江岷同意了。

在他同意的那一瞬間,他們都生出一種老夫老妻的錯覺。

傅佳辭不信感情,江岷更不信感情。

可是,洗發水、洗麵奶、床單、醬油,它們和諧地躺在購物車裏。

它們讓感情這個東西變得有些令人向往。

晚上,傅佳辭躺在嶄新的**,做了一個很好的夢。

夢中的情節她不記得了,醒來時,她被陽光和海水一般的床包裹著,沒有美夢會比當下的現實更幸福。

她抱著枕頭在大**打了幾個滾,滾來滾去,白色的床單被她弄得皺巴巴,更像海麵的波紋。

傅佳辭耳朵利索,聽到腳步聲,她立馬擺出畫報女郎的姿勢:

麵向陽光,伸出一個做作的懶腰。

江岷推門進來,正好看到傅佳辭在用慢動作伸懶腰。

傅佳辭裝作很驚訝的樣子:“你怎麽不敲門?”

江岷忘了要敲門這回事。

那她怎麽不鎖門呢?

“要敲門嗎?”他抬眉問道,作勢要重來一遍。

傅佳辭:“你出去,重新敲門進來。”

江岷無所謂地走了出去,關上門,扣了三下門,裏麵傳來傅佳辭的聲音:“你進來吧。”

他推開門,眼前一幕有些令人吃驚。

明明剛才她還是穿著普普通通的家居服,他重新敲門的功夫,她身上的家居服就變成了一件吊帶裙。

吊帶裙是亞麻質地,很簡約的剪裁。

傅佳辭問:“好看嗎?”

江岷看了眼她光潔的肩頭,反問:“你不冷嗎?”

傅佳辭見江岷沒有旖旎的心思,挫敗道:“我也冷的,但我的衣服都洗了,沒有能穿的衣服。”

江岷聞言,從自己的櫃子裏找出一套衛衣和運動褲,扔她麵前,關上門離開。

傅佳辭難以置信。

唐僧在女兒國都動搖了,江岷麵對她屢次三番的勾引,怎麽就是不上鉤?

難道功能的問題嗎……不可能,她用過的,功能簡直超乎想象。

傅佳辭換上他的衛衣,驚奇地發現大小剛好,簡直像是按照她的尺碼買的。

她走去客廳,見江岷正坐在沙發上打電話。

他眉頭皺著,表情很不耐煩的樣子,對著電話說:“可以去外麵吃。”

傅佳辭猜也能猜到是在和秦瑗打電話。

江岷的社會關係很簡單,活在他通訊錄裏的,隻有寥寥數人。

她觀察了江岷很久。

他和林雲飛打電話時候麵無表情,和陳執打電話會不自覺流露出輕蔑,和秦瑗打電話總是不耐煩。

隻有和傅佳辭打電話的時候,他才是個普通的二十歲男孩,會笑,會著急,會生氣。

看到傅佳辭出來,江岷匆匆掛斷電話。

傅佳辭問:“你媽媽?”

江岷說:“嗯,她晚上想過來吃飯。”

傅佳辭:“這裏是她的家,她應該來的。”

江岷一口拒絕:“不用了,在外麵吃方便。”

傅佳辭知道江岷不願意秦瑗來家裏的原因。

“江岷,你是不是擔心你媽看見我?我下午可以去商店裏躲一躲的。”

陽光照在傅佳辭臉上,她臉上的絨毛清晰可見,他想伸手摸一摸。

江岷的手觸上來的時候,傅佳辭如同觸電。

瞬間後,她把自己的臉向江岷手掌心貼緊了。

“我的皮膚是不是很好?”

傅佳辭的臉很柔軟,因為氣溫的緣故,她的皮膚是涼的,觸感很舒服。

江岷掐了下她的臉,說:“你不用去別的地方。”

傅佳辭知道自己臉紅了。

但她不知道是被江岷掐紅的,還是被他給撩撥紅的。

這個江岷,人家明明是個大美女,想要他做裙下臣的,怎麽每次他都把人家當個寵物一樣?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當做剛才什麽都沒發生。

“江岷。”傅佳辭抬起手戳戳他的肩膀,戳中他的肩胛骨,硬邦邦的。

傅佳辭繼續說:“你和你媽媽之間是有不愉快,也許在你心裏,她不是個稱職的母親。你不知道生孩子對女人的身體傷害有多大,她生了你,一定是愛你的,隻是她沒有那麽多的能量去好好照顧你。今天你讓她來家裏吧。”

氣氛寧靜了三秒,正當傅佳辭認為他要拒絕的時候,江岷點點頭:“我聽你的。下午你去林雲飛的那裏呆著,比較暖和。”

我聽你的。

傅佳辭不知道這四個字到底有什麽魔力,到了林雲飛的拳擊館,她還在想著這四個字。

林雲飛的拳擊館離江岷家不遠,地點很討巧,是津州最繁華的商業區。

拳擊館隱藏在一個被各式餐廳包圍著的巷子裏,傅佳辭進去,看到冷冷清清的拳擊館,有種讚許:“林大哥真厲害,占著這麽好的地段,生意這麽慘淡,一定有過人之處。”

林雲飛一邊領她往裏麵走,一邊笑著說:“小姑娘真幽默。”

看著林雲飛領著一位美女進來,前台小妹翻個白眼,轉頭跟教練小哥說:“老大又帶小姑娘來了。”

林雲飛白了她一眼:“你懂什麽?別瞎說,這是咱們老板娘。”

傅佳辭一個哆嗦:“你瞎說什麽?”

林雲飛摟住她的肩:“江岷是這裏的老板,你不是老板娘,誰是?”

傅佳辭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和江岷是那種關係了。

但是她又舍不得老板娘這麽美好的稱呼。

她在津州,稀裏糊塗有了家,還稀裏糊塗有了產業。

她沒承認,也沒否認。

“江岷為什麽是老板?”

“嗨,場地是江岷盤下來的,他當然是老板啦。”

傅佳辭沒有先質疑為什麽江岷會盤下這麽一塊地,而是先進入老板娘的角色。

江岷傻了麽?這裏的商鋪肯定不便宜,看這裏的生意,完全不盈利吧。

林雲飛領著她去江岷的私人沙發那裏坐下,他對著那把墨綠色的真皮沙發介紹說:“這是老板專座,他經常在這看書,老板娘請坐。”

林雲飛轉頭去給傅佳辭倒水,端著水來的時候又叫了聲老板娘。

傅佳辭樂了。

老板知不知道她成了老板娘了?

老板沒空知道。

老板現在正忙著應付自己的一地雞毛。

江岷沒有預料到晚上陳執會一起過來。

陳執友好地向他伸出手,江岷隻瞥了一眼,就轉身走了。

他問秦瑗和陳執:“你們吃什麽?”

秦瑗說:“媽媽買了菜,做給你吃。”

江岷不清楚秦瑗到底會不會做飯,他質疑道:“你好像不會做飯。”

秦瑗笑說:“你有進步,媽媽也有進步的。”

江岷沒出聲,任她和陳執兩個人在廚房忙來忙去。

廚房是半開放式,他正好看得見陳執和他母親的背影。

秦瑗保養得很好,尤其是頭發,又黑又亮,隻看背影,完全不像和陳執相差十幾歲的樣子。

他們兩個在廚房很有默契,陳執掌勺,秦瑗在旁邊幫他打下手。

除了天注定,沒有默契是一朝一夕就能養成的。

正是這一瞬間,江岷突然決定接納陳執了。

兩年前的秦瑗自殺未遂的時候,他以為她的人生要徹底毀了。如果不是陳執,秦瑗也不會從江驊的陰影裏走出來。

三菜一湯,有葷有素。

飯桌上,秦瑗問什麽,江岷就答什麽。

他的回答很簡單,大多兩三個字,如果需要一句話才能回答完整,那他也不會讓那句話超過十個字。

他是要做律師的人,很清楚言語幾乎可以傳遞百分之八十的隱藏信息。

他不想把自己透露給其他人。

秦瑗和兒子聊天有些費勁,她低下頭,吃了粒米,抬頭,一抹鮮嫩的綠色落入眼底。

那是一株很常見的植物,秦瑗不知道名字。

它的葉片很大,色澤青翠,不同於其它植物通常都是安靜地綻放、默默點綴,那盆植物很招搖,就算在沒有陽光照射的黑夜裏,它都在努力地宣揚著生命力。

秦瑗很驚訝:“江岷,這是你養的植物嗎?”

作為母親的秦瑗很清楚,江岷從小就沒什麽耐心。

他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但所有的興趣愛好都隻持續一段時間。

養好植物,需要非常大的耐心。

江岷和陳執都看向那株植物。

“那是龜背竹。”江岷介紹說,“很好養。”

龜背竹對陽光、氣溫的要求不高,三四天澆一次水就能活得很好。

秦瑗笑了笑:“有植物,就有家的樣子了。”

陳執點頭附和。

江岷望著那株植物,腦海裏浮現出傅佳辭給植物澆水的畫麵。

那盆龜背竹,還有為它澆水的傅佳辭,就該屬於這裏。

一頓飯吃得十分尷尬,飯罷,秦瑗去洗手間透氣。

陳執倒了半杯紅酒給江岷。

他看著那盆龜背竹,找話題說:“龜背竹養的很好。”

“是傅佳辭養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和那個女孩同居了?”

江岷扶了下眼鏡,沒有否認。

陳執的情緒顯然比他還要激動:“你根本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沒有案子,你是一個學法的!你跟她好,前途還要不要了?”

“她很清白。”江岷說。

就算不清白,他也不在乎。

他很不喜歡陳執的眼神,仿佛是他沾染了惡劣的癮。

江岷毫不留情麵:“你不是能夠幹涉我生活的立場。”

陳執再清楚不過江岷的性格了。

他認識江岷很多年了,小時候的江岷就表現出強烈的反社會型人格。他缺乏對他人最基本的同理心,凡事隻相信自己的判斷,並且,常常對其他人表現出很強的攻擊性。

他看不到別人的真心。

這樣的性格,很容易走上歪路。

因為他目空一切,什麽都不在乎。

他和那個女孩在一起,到底是因為想要進行自我報複,還是真的喜歡,隻怕他自己也沒那麽清楚。

“江岷,我不想幹涉你的生活,但也請你不要讓你媽媽擔心。”

江岷冷笑了一聲:“就算是我母親,她也沒資格幹涉我的生活,不是嗎?”

屏風背後,秦瑗正琢磨要怎麽和江岷對話,才能讓關係緩和一些。聽到這句話,她臉上的笑容立馬僵住了。

就在那句話之前,她還在為江岷這裏的多了許多生活氣息而高興。

她很愛江岷,隻是在大多數時候,江岷都表現得不需要她。

秦瑗雙手撫過自己的臉,這動作能幫她調整臉色,她重新換上笑容,走出去。

同一時刻,傅佳辭在拳擊館和林雲飛正熱火朝天地吃著火鍋外賣。

吃的差不多,傅佳辭又灌了林雲飛三罐啤酒。

她朝嘴裏扔了一粒口香糖,邊嚼邊打探:“林大哥,你跟江岷是怎麽認識的?能被他當朋友的人可不多。”

林雲飛想,被江岷當做朋友算什麽驕傲的事!

他又灌自己半瓶啤酒,吹噓道:“嗨,當然是你林大哥有兩把刷子了,江岷這個人很難搞的,普通人他都不可能放在眼裏。”

傅佳辭才不想知道林雲飛有什麽本事呢。

關於江岷,她仍然有太多問題。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完整的江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