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和李雲珩分開麽?不,他決不能接受!帝君和天祉真君皆於他給予厚望,天君一直在找的那件法器……足以相抗軒轅劍的法器……隻消趕在李雲珩動用軒轅劍之前找到,便可搶先在他動用軒轅劍之前解決出世的魔君!

阿珩不必受軒轅劍的反噬,他也不能死!他不能接受他和李雲珩之間以悲劇收尾,他索求不多,他算不得貪心,曆經這近三百年,他終於明白,他也不過想和一人傾心相守而已,能於漫長的時光和無盡的孤獨中彼此溫暖。這樣小小的心願,憑什麽不能予他?一百五十二年前就罷了,是他先放棄了,可被李雲珩如此掏心掏肺地相待,現下不甘心不肯放棄的,不止李雲珩一人啊。

宏元天尊的預言?昆侖幻境看到的幻境?他統統不相信!天若不允,逆天而行!

靈璧宮本就在三十三重天之上,天界眾仙君圍住東皇鍾,予以靈力助它維持靈壓,從靈璧宮飛向東皇鍾,恰好避開了東皇鍾下那一陣魔氣。

眾仙君看著身為一介鬼王邪祟的江成月,紛紛側目,但不知先前是不是得了什麽特別吩咐,倒是無人相阻。江成月禦著墨龍旁若無人地穿過他們,墨龍身為鬼劍,到了離東皇鍾一定距離的範圍內,再不能往前,江成月隻得棄了它,隻身帶著李雲珩的兩件法器:白鸞和銀芒一同往前。

實則上他身為邪祟之物,靈壓於他影響也不小,但江成月不管不顧,隻往前去。終於待他足夠靠近東皇鍾之處,隻見祥雲掩映之下,隱約可見金焱宮金闕宮兩宮正神正領著各自人馬於東皇鍾上相對峙,遲遲不動。祥雲和靈光之下,兩位正神的眉目有些不清楚,撇開適才剛見過一麵的天祉真君,江成月轉向他對側的另一位。

由他所在的位置,隻能舉頭仰望那人。

忽一道結界將他罩入其中,東皇鍾的靈壓頓時消失不見,一直壓迫得江成月呼吸都困難的那股壓力沒了,終於能容他好好喘口氣了,可是他一點也不敢放鬆警惕,禦風而起,飛到和天君相平的位置,和他遙遙相望,忽而他全身都因為恐懼而顫抖起來。

那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和自己帶了六七分相似,是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層的夢魘,三百年前,他的一切在那一日後徹底改變。

那是……江頤丞,是他父親的麵容。

他開口道:“吾兒,別來無恙?”

江成月呆怔地盯著他,渾身戰栗,甚至說不出一句話來。

忽一陣靈光閃過,天君布下的結界遭破,天祉真君笑著出現在一側,帶了幾分戲謔道:“二位莫不是有什麽隱秘要談?竟還需得避開旁者耳目?”

江成月猛然醒悟,心頭那股恐懼頓消了不少,抬頭再去看時,才發現眼前的三界至尊麵容雖依舊看不真切,卻絕非江頤丞的樣子,剛剛那一瞬,他竟不知不覺入了幻境。天君結界被破後,一眾仙家們也於守陣之際,分神朝這邊好奇地睨了兩眼。江成月這才知曉,剛剛怕是天祉真君適時出手,才救了自己。

身側的真君含笑凝於一邊,恭敬看著天君,卻是壓低聲音朝江成月問道:“本宮所尋的那件法器,實則已經在擎昌君身上了吧?”江成月沒有否認。天祉真君笑道,“擎昌君果然沒有叫我失望。”

萬眾矚目之下,眼前看不清真實模樣的天君忽揮了揮衣袖道:“既然都來了,便一同下去一探吧。”

言畢,江成月還沒反應過來,一陣天旋地轉,身體遭一道力席卷了,不由自主朝下方散發著雪白光芒的東皇鍾裂縫處墜落下去。身體失重,他正想盡辦法想要奪回對身體的控製權,忽而渾身一輕,待細看,卻發現自己被一層雲小心托著,江成月回過神來,勉力站直了身體。

天祉真君出現在他身側,輕笑道:“那一物若真在擎昌君身上,不若交由本宮吧?”

江成月捏緊了手中白鸞和銀芒合成的仙劍,嘴角扯開了一個冷笑道:“真君未免高看了自己。天君不可信……您便可信了?”

天祉真君不怒反哈哈笑了兩聲,架著層雲往東皇鍾下潛去之時,還不忘環顧了一下四周,朝江成月介紹道:“擎昌君瞧見那一層金光了麽?那便是華天上神神軀所化作的封印。”

江成月聞言看過去,他還是凡修之時,也曾於靈越峰從兮明那數量蔚為可觀的藏書中讀過關於創世幾件混元神器的介紹,當時書中就曾說過東皇鍾乃是天界之門,東皇鍾內另呈一個世界,和他先前與李雲珩同去的冰原異世相似,所有非靈之物,入內免不得耗盡神識,身隕魂消。這特性,便決定了東皇鍾乃是三界中鎮壓魔族妖物和邪祟第一號的法寶。

於是,入了內的江成月,滋味並不好受。

稍傾,他們落到了一個滿是焦黃枯土的世界,到處都是不知名的殘骸,看上去滿目瘡痍無比荒涼。風中卷著塵土,這是一片死寂之地,沒有一絲生機。江成月站定身體,開始茫然四顧。連帶著他身邊的天祉真君都帶了幾分驚訝,好像也是第一次來,也打量了一下四周。

江成月禦風而起,朝前飛了許久,腳下的焦土好似無邊無際,一樣望不到頭。

他離了天祉真君有一段距離後,先前天祉真君布下的結界便失了效用。可周邊除了寂靜就恍若真空了,感覺不到一絲靈氣,魔氣,陰祟之氣或人族的生人陽元……什麽氣息都沒有,幹淨得如此詭異。別說理應被困在其中的魔君了,除了被他丟在身後的天祉真君外入了內的天君也消失了蹤跡,周邊什麽都尋不著。

據傳聞東皇鍾的確會消耗掉被封印其中之人之物的神魂,難不成……在東皇鍾內被困了一千多年之後,魔君的神魂已經被東皇鍾消耗殆盡了?

那麽魔君出世的預言……豈不是不成立了?江成月這般想著,卻不敢即刻開始欣喜,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總覺得這平靜如山雨欲來風滿樓,後麵會跟著摧枯拉朽的風暴。巡視了一圈一無所獲後,他聽見一陣狂笑。

江成月循聲過去,落在天祉真君身側,詫異地看著他毫不顧忌形象地狂笑不止,不多時竟拍著大腿大歎道:“原來如此!”

江成月正待發問,忽然腦袋一暈眼前一陣發黑,他忽覺得自己血管中的血液全部爆裂散在了空氣中,胸腔內的五髒六腑也一並被擠出了軀殼一般,整個人都快要被一股強大到無法言喻的可怖力道漲開來,撕扯得四分五裂!鼻腔也隨之一片血腥,耳畔轟鳴,幾乎失聰。最痛的是心髒處,他幾乎在巨大的轟鳴中清晰地聽見了幾聲“咳嗒咳嗒”的輕微細響,心髒似隨著聲音破碎了一樣巨疼。

雙腿支撐不住這股可怖的力道,他跌跪在地,狼狽地捂住口鼻,運用法力相抵試圖結成結界護住自己,無奈便是擎昌君全盛的法力,在這股力道麵前都有幾分螳臂當車的意味。輕微地哀呼聲中,他口鼻處如湧泉一般湧起血浪,汩汩地往外冒。

“唔……”他用發花的眼角艱難瞥見了一邊的天祉真君周身已經結成了一道極厚的金色靈光結界,光芒比之剛從那個要耀眼了不止幾倍,想來也是奮力自保了,神色也並不輕鬆。天祉真君舉起手,剛欲揮下,他身上那道靈光結界便將江成月一同罩入其中,江成月剛覺得那股可怕的撕扯力道頓減,天祉真君揮了一半的手卻生生頓住了,稍傾,收了回去。江成月身上靈光頓隱,他重新被拋在了那股力道外。

江成月在那股可怖的力量之中,已經說不出來話了,用盡全力想要自己結成一個結界,卻被壓迫的結不成。那感覺就如同他想要費力畫一個圓,整條臂膀卻被石化了一般,動彈不得。眼見他陷入危險,身後傳來白鸞熟悉的鳴叫,它竟哀哀呼叫了一聲,化作原相,張開雙翅擋在江成月身後,替他擋去了些許衝擊。

江成月拚盡全力艱難地扭頭去看向身後的白鸞,才發現適才那一股強大而詭異差點叫他爆體而亡的力量都來自身後那一束光,在荒涼的東皇鍾內如地平線上東升的旭日,普照了大地。而那一股強大的力量,竟是由極其純粹的魔力構成的。白鸞乃是靈屬性法器,魔力與其靈力相克,此時卻不顧一切地張開翅膀替江成月擋去了部分魔力,它的身體在逆光中如被鍍了一層清輝,羽翼的邊緣甚至亮到透明,它的靈光正如氤氳的熱氣一般從身上抽離,與之一道飄散的,還有白鸞身上的羽翼,如柳絮一般飛離了它的身體,緩緩浮在空中。

幾乎竭盡了全力護住了江成月的白鸞,發出持續低沉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