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鸞……”江成月兩眼酸澀模糊地盯著它,轉動處於昏厥邊緣渾沌的腦子,本能般地想要逃離,在那股匪夷所思般純粹的魔力威壓之下,他幾乎被震得動彈不得,不得已,低聲喚了一聲銀芒,著銀芒載著他,朝東皇鍾外逃去。
李雲珩的兩件法器盡心盡力地守護著他,他禦著銀芒的同時,白鸞依舊跟在他身邊,繞著他盤旋而飛,替他擋去那陣魔壓的同時一道朝上空升空試圖逃離。眼見著越升越高,幾乎要出了先前天祉真君指給他看過的那道由華天上神的身軀化作的金色封印,身邊忽又金光閃爍跟上來一個身影,頃刻到了江成月身側,卻是天祉真君。
堂堂一宮正神卻屈尊同白鸞銀芒一道伴著江成月而飛,戲謔笑道:“擎昌君,魔君已經出世了,你的那神器還不出手?還等什麽呢?”江成月不理他,勉力咽下喉頭的血腥,顧不上狼狽,禦著銀芒飛得更快了,眼見著就要出了東皇鍾的範圍,天祉真君忽然加速超過了他,攔在他身前,伸手一抓,猛然扼住了江成月的脖頸,欺身而上,竟輕而易舉將他從天空拖回了地麵,摜在地上。
江成月落地甚至彈了兩彈,身體不由自主地朝後滑行了一段距離。的虧擎昌君現下法力恢複了,才能勉力維持不壞之身,不然就這麽一摔,整個身體都得四分五裂散了架不可。
白鸞同銀芒驚懼地追了回來,銀芒在空中如閃電般和天祉真君過了兩招,卻連對方結界都擊不破。天祉真君根本不將它撓癢癢般的攻擊放在眼裏,繼續欺身而下抓住江成月,捏著他的臉硬是將他的腦袋死死摁在了塵土裏,冷聲笑道:“小東西,你可別告訴我適才是吹牛撒謊,那件法器現下根本不在你手裏吧?”
“唔……”江成月猛然捉住他的手腕,卻沒有掙紮的力氣了。天祉真君冷道,“若當真如此……本宮對你就太失望了。”言語間,他收緊了五指,江成月隻覺得自己的顱骨在他手裏,快要像隻瓜一般被捏碎爆開,瓜瓤四濺了。
“嗬嗬嗬嗬……”擎昌君此時,卻反而發出一陣低沉到詭異的笑。天祉真君微微一怔。江成月忽然睜開了眼,天祉真君便見透過自己的指縫,那雙墨黑的眼,閃著冷冽的光。他低聲道,“真君不便出手,才想借刀殺人……折了我這把刀,真君預備怎麽辦呢?沒了我,真君現下去哪找心甘情願為你所用的魔族?”
天祉真君愣了下,忽而勾起了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微笑道:“這麽說來擎昌君是確認自己……可為我所用了?”
話剛落音,地麵忽傳來一陣地動山搖,半晌不停。天祉真君舉頭看著東皇鍾外的天空一會兒才緩緩低頭朝江成月道:“擎昌君……你的時間不多了。”
江成月眯了眼,露出厭惡、不屑和焦急交雜的神色,冷聲道:“待軒轅劍揮下,真君便永遠不會知曉那件法器所在。”
天祉真君微微一笑,江成月忽覺身體一輕,對方已經帶著他騰身而起,朝空中急速飛去。
不多時,兩人便出了東皇鍾。
地動山搖猶未停止,三十三重天上圍著東皇鍾的漫天神祇仙君,天下凡間守著陣法的一眾玄門凡修,被選來參戰的其餘六眾族眾;此時幾乎三界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邊。擎昌君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地設想過好多次自己這般為三界所矚目的情形,沒有哪一次曾料到過會是此時的狼狽模樣。
可是他現下全然顧不著了。不遠處由靈璧宮方向升起的可怖靈壓,正是軒轅劍出了結界後,再不被壓抑的靈力。地動山搖停止之時,軒轅劍隨時會揮出。不少天界仙君已經非常默契地讓開了道,靜候軒轅劍到場。
腳下東皇鍾之內,那股魔力已經蔓延了出來,泛著可怖的黑氣遮天蔽日,不多時從黑雲中緩緩生出一個身影。
天祉真君身側的江成月離了東皇鍾後,終於能喘口氣,禦風而立,凝在三十三重天之上,嘴角還噙著血痕,臉上猶有塵,帶了幾分悲愴,看向靈璧宮方向,又轉而看了看東皇鍾中升起的那道黑影。
李雲珩說:“壽陵一案,當真精彩極了。”
天祉真君說:“擎昌君要的真相,我從一開始就已經告知了。”
百鬼噬心咒、逆天改命、兄弟相殘、取而代之……他從一開始以為壽陵一案是針對他,後麵發現是針對的李雲珩,現下一層一層地撥開了網才知曉,最終的目標更另有其人,連帶著他們都不過是順帶裝進去的小魚小蝦。他竟到此刻,才漸漸意會了過來,真相,的確早就已經昭告天下了。
地動漸漸停止,由靈璧宮而來的靈壓越發強,遠遠可見一個素白的身影出現在眾仙君的視野範圍內。江成月深深閉上眼睛,伸手將銀芒招在手裏著它幻化成了一把銀色軟劍,沉聲喚道:“白鸞。”
白鸞長鳴一聲應聲飛近,適才在東皇鍾內那一番,為了護住江成月,它身上多處羽翼缺損,元氣大傷,好好一隻神鳥,此時竟如同禿雞一般,說不出的難堪和心酸。然而它一雙靈動的黑色圓眼素來隻有睥睨眾生的傲然,此時卻全然是應主人之召的肅然熱忱和忠誠,扇動著翅膀停在江成月麵前,靜待主人的吩咐。
銀白玉手環,並非飾品,乃是一件容器。
虞焰氏那隻,盛的是濟源君的心頭血……那麽宏元天尊留給從兮明的那隻呢?裏麵又盛著的是什麽?它在瑩兒手上留下的印記,和齊登邈額前的升魔印一摸一樣的印記,其實是屬於那個被齊登邈視若真神的,一千餘年前被上神封印進東皇鍾的異世魔君的……
宏元天尊將軒轅劍留給了李雲珩,如果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銀白玉手環裏麵是什麽,會讓這件足以製衡軒轅劍的神器就這麽流落在外,放任不管嗎?
江成月顫著唇,眼中噙了一絲淚,輕聲忽道:“對不起。”
驀然,他用盡全力揮動手中的銀芒,朝著麵前的白鸞劈了過去。
此舉一出,被他驚到的不止是目瞪口呆的眾仙家,白鸞和銀芒一樣,完全沒有料到。白鸞便就這麽猝不及防受了這一擊,發出尖利的哀鳴,被當胸一劍劈開的地方,血和靈氣一同由傷處噴湧而出,隨著它掙紮繞飛的動作如雨滴撒落下去,熱血由三十三重天上一路灑向人間。不多時,它已然傷重,一邊淒慘地鳴叫著一邊體力靈力不支,軀體也由三十三重天上朝人間墜落,銀芒從江成月手中奮力掙紮著顫動著輕吟著,終於掙脫了他的手,閃電般追著重傷的白鸞一道落了下去。
江成月沒有再管它們,而是鄭重盯著白鸞落下去後,那和它的靈力熱血一道噴湧而出的,還有一顆小小的,不斷發出輕微波動的赤紅色血滴,正靜靜浮於空中,散發出微光。
哀鳴著的白鸞終於接近地麵,再無力保持原相,忽然“咳嗒”一聲,從空中碎裂開來,斷成了兩塊,跌到了不知名山野間的草地上,連彈都未曾彈起。銀芒也同樣地靈力散盡,再不能維持原相,化成一段弧形銀色金屬,一同落在了草地上。
也許……宏元天尊早在一開始,就將這件神器也悄無聲息地和軒轅劍一起一同留給了李雲珩,隻是,當事人自己怕是都不曾知曉罷了。
風吹過草地,綠草茵茵都彎下了腰,綠浪滾滾如絲絨一般,呈出那碎成了三截的銀白玉手環來。和先前在金焱宮天祉真君碎掉的那一隻一模一樣的另一隻。
擎昌君先前與三界,竭盡全力尋了它近三百年。這才是上神留下那件足以抗衡軒轅劍的神器的秘密。一直以來,天界眾神祇仙君都隱隱知曉有此一物,卻不知曉它究竟是什麽。現下,答案才終於揭曉了。
——魔君的……心頭血。
什麽時候取下的呢?大體是神魔之戰之時……由華天上神親手取下的吧?
江成月飛身上前,用手虛握住那滴心頭血。
東皇鍾內,魔君的神魂經過千百年,或許已經消散,他的心頭血,卻如同上古神族的元炁結晶,其魔力蘊含的強大力量,依然可以和身為混元神器的軒轅劍旗鼓相當。
如此……還怕斬殺不了至純魔靈麽?
擎昌君猛然攥緊了手心,那滴魔君的心頭血,赫然滲透他的皮膚,由血管迫不及待湧入他這具同樣具有魔族血統因而擁有魔靈靈脈的身體。全身上下,從裏至外,每一塊皮肉每一條經脈每一根骨頭都叫囂著疼痛到了極限,魔君的力量畢竟太過強大,比起先前在東皇鍾內遭遇的至純魔靈之力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一股魔力似攻城略地,盡情侵犯江成月身體裏每一寸陌生而鮮活的領土,而它所攻占之地的脆弱承載不了它的強大,如山洪將傾,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