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珩點頭:“他應該早有所覺。千餘年前起,甚至連他自己執掌的昆侖鏡都開始抗拒他,用不了昆侖鏡,所以他才會親手封印了它。這數千年來,他都這般小心翼翼隱藏著自己……他生來為神,鄙夷魔族,可在他開始以殺戮來證明其神性之時起,便已經在墮魔之路上越走越遠。華天上神和我師父日日掛在嘴邊那套‘以殺止惡有違天道’的理論當真隻是為了規勸世人麽?可惜於這一點上,他參不透,也不願回頭。為避免死於東皇鍾和軒轅劍之下的命運,他開始尋找可以替他受劫的傀儡。第一次正趕上我分化為魔,又尚不通人情世故,為魔的暴戾天性隻要稍加刺激便可為他利用;第二次他一開始曾想去找能與軒轅劍相抗之物,發現找不到後……便開始塑造他的第二個替身了。”
“魔靈……”江成月臉色慘白地喃喃自語:“軒轅劍……那一劍劈中的是魔靈嗎?他這次……難道又成功逃過了一劫?”
李雲珩神色肅穆,沒有答話,默認了。
室內一時寂靜無聲,氣氛極其凝重。
“還會有第三次嗎?我是說……真正的‘魔君出世’。”江成月沉聲道,聲音像結了冰。
李雲珩不是個擅長撒謊的,緩緩凝重地點了下頭道:“待到他卷土重來之時,想必他已經完全墮魔了,適時他隻會比現下更難對付。”他看江成月實在有些惶恐不安的模樣,又趕忙安慰道,“他於軒轅劍下並非全身而退,便是卷土重來少則也要數千年後了……再則,他的秘密曝光,天界現下對他已有所防範……他就算是當真卷土重來,想來也沒那麽輕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江成月緩緩點了點頭,想了想,伸了自己冰涼的手去覆在對麵李雲珩的小手上,沉聲問:“你師父是知曉你的真實身份,知曉你能承受住軒轅劍的反噬,所以才會將軒轅劍交到你手上的嗎?”
李雲珩反手與他冰涼的掌心相貼,以他現下的身形,隻能攥住江成月幾根手指,可他掌心的炙熱傳來,還是叫人多了一絲心安。他垂目盯著江成月纖長的指尖,微微一勾嘴角,帶了幾分自嘲又帶了幾分釋然道:“軒轅劍……可以說,是我師父對我最後的試煉。他深知我的本性暴戾自私,若未曾對世人生出一份悲憫之心,是不會揮動軒轅劍的。他將解了我身上魔力封印的咒法設在了軒轅劍上,在我揮下軒轅劍的那一刻,軒轅劍的反噬之力同時……會助我解了封印。”
也就是說,在李雲珩肯為世人犧牲自我的時候,便是他通過那兩位悉心教導過他的神祇仙君的考核之時,隻有當他生出對世人的悲憫之情,他們才會放心,任由他以純血純靈天魔的身份,重返於世。
“被反噬的同時魔力覺醒,我才能從軒轅劍下,逃過一劫。我答應過你的……隻要一絲神識能逃得出來,都會不惜一切回到你身邊……”
江成月握緊他的小手,朝他露出微笑,嘴角顫抖著,眼眶跟著湧上一層濕意,笑道:“我知道你不會食言的!”
……
是夜,離了齊峘山一百五十七年後,江成月躺在**,如同從前朔月前後,和李雲珩同榻而眠。
他將李雲珩小小的腰身圈在懷裏,還帶著仿佛置身雲端的不真實感,要不是李雲珩現下稍顯妖異的麵容和一頭泛著瑩瑩紫光的銀發,他會誤以為這不過又是一個思念過甚而起的逼真美夢。
想到這裏他伸手理了理李雲珩的銀發,留戀那柔軟的順滑的觸感,笑道:“你還能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嗎?”
“嗯。”
“要多久?”
李雲珩道:“很快。恢複本相是暫時的,我隻是……想讓你見一下我的本相罷了。”
江成月想起什麽,笑問道:“先前在涼亭外的花園裏,緣何呆站著不肯過來,還非得要皇兄過去找你麽?”
李雲珩沉默了一下,用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道:“我怕你不喜歡我現下的樣子。”
江成月怔了下,笑了,擰著他現在還稍顯肉嘟嘟的小臉,湊過去“啪嘰”一聲啜了一口包子臉上的肉肉,得意笑道:“我家阿珩不管什麽樣都天下第一可愛!哈哈哈。”李雲珩似笑非笑地掀起眼簾睨了他一眼。不知為何,那笑容猶有冷意,叫江成月莫名就預感到危險,打消了趁機再多“調戲調戲”他的心思,把他的肩往懷裏更圈緊了些,拍了拍他小小脊背柔聲道:“睡吧睡吧……”
李雲珩拿小手回環了他的腰身。
這香香軟軟的小人兒抱在懷裏,江成月心裏從未有過的踏實,深歎了一口氣,眼中還有些失而複得喜極而泣的酸澀感,他不敢叫李雲珩發現了,伸手抹了淚,便笑盈盈地閉上眼睛,心滿意足地拿臉蹭蹭他頭頂柔軟的頭發,兀自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睡了去。
夜半迷迷糊糊就覺得不舒服,手臂上被李雲珩枕了的重量越來越沉,環抱住對方的姿勢也越來越吃力,他正睡眼朦朧地睜開眼睛,就看見月光下李雲珩那張熟悉的臉,精致而冷冽的五官此時卻帶著少見的溫柔,眼中仿佛含著璀璨星光,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
江成月用睡到沙啞的嗓音無辜而疑惑地問:“阿珩……嗯……嗯?你……你變回來了?”他是聽他說過很快,沒成想是這麽快?!
李雲珩那熟悉的聲音道:“嗯。顯出本相的術法隻能維持十二個時辰。”
江成月揉了揉眼睛,眼前窗欞月輝灑下的微光卻叫黑影擋了,李雲珩熟悉的氣息離他越來越近,柔軟而炙熱的唇畔在他唇上輕輕一貼,頃刻間就如同星火燎原,將過去五年來刻骨的思念和險些錯失摯愛的惶恐一並點燃,江成月顫抖著,張口咬住他的下唇。
……
……
擎昌君倦怠已極,好不容易合了眼,這一睡就睡得深沉,連清晨來照例前來灑掃的弟子腳步到了門前了還沒有發覺,直到對方開始講話並推門了,江成月才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眼見著門外影影綽綽,門由外向內“吱呀”一聲就要被推開,江成月慌忙伸指一彈,施了個術法卡住了門。
“嗯?怎麽推不開啊?”門外守祠弟子疑惑道。
江成月被這一番驚得睡意全無,幾乎沒從床榻上彈坐而起,掃視了一眼室內的滿室狼藉。
他在這邊住了有段日子了,對這些弟子的作息規律還是很了解的,他們也不是天天會來打掃,一般每隔三日過來一次。江成月每次都算好了時間在他們來之前已經藏好了,並施法將室內被自己動過的地方恢複原樣。可昨天李雲珩回來了,他滿心除了激動興奮壓根什麽都忘了,哪裏還記得起來今早正趕上那幾個弟子要過來。
“怎麽會推不開呢?”另一個弟子的聲音響起:“你是不是沒使勁兒?用點兒力呀。”
江成月惶恐不已,低頭看自己寢衣就象征性地半掛在身上,渾身上下全是李雲珩留下的痕跡,吻痕掐痕指痕就算了,咬痕還有好幾處,齒印都清晰可見,果然是屬狗的,那麽愛咬人呢。擎昌君忍著老腰疼,顧不得去埋怨他,一邊慌慌張張地係著寢衣係帶,一邊轉頭去看李雲珩。
李雲珩尚還沒醒,朝著他側身而睡,纖長的睫毛被晨光照得有些透明,一樣衣衫不整,渾身都是曖昧痕跡,江成月非常心虛地發現李雲珩不止肩背被他抓出血印,竟連他那張漂亮的臉都不知何時遭了他的毒手,還留了一道清晰鮮明的紅痕從鎖骨到脖側到臉頰,在他白皙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江成月扶額,尷尬得無地自容。
“呃……不行,還是推不開啊!”門外兩個小弟子有些著急了。
另一個道:“你過來,我來試試。”
這一連串動靜鬧得不算小,李雲珩卻隻是顫了顫眼睫,依舊沒能醒來。江成月勉力壓下了心頭的尷尬和不舍,想了想還是俯身去輕輕推了推李雲珩,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喚道:“阿珩,阿珩……醒醒。”
李雲珩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江成月忙朝他討好地笑,柔聲哄道:“那個……咱們可能得先避一避……”
李雲珩當然也聽到了門口的動靜,疑惑地支起身來朝門外看了兩眼。
他衣衫不整,寢衣半穿半退,黑發欲垂不垂,更多一份平日裏少有的慵懶模樣。這副美人春睡的美景勾得擎昌君色心又起,湊過去在他唇上輕一啄,便伸手將散亂了滿床榻的衣物一同胡亂羅到一處,也不分你的我的,抱了個滿懷,又壓低聲音對李雲珩哄道:“我待會兒給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