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陸知意手臂的傷口開始結痂時,他們終於踏上回京的路途。來時,陸知意又怕跟丟,又怕被發現,不敢有片刻放鬆,一路上風餐露宿,人也消瘦不少。如今回去,他心安理得賴在洛擎遠做工精良的馬車裏,比誰都會享受。
洪水已經褪去,河道兩邊衝毀的田地也被重新整理,撒上了新種,遠遠望過去已是一片青綠。
“河州的風景原來這麽好。”陸知意趴在窗戶邊吹風,過了會,他回過頭看洛擎遠,“擎遠哥,你來的時候有想過我嗎?”
“沒有。”洛擎遠沒好氣道,“來的路上,我隻想知道跟在身後那個討人厭的小尾巴究竟是誰?必須要捉出來揍一頓。”
“洛擎遠!”陸知意猛地站起來,結果頭撞上馬車頂,痛得眼淚汪汪。
洛擎遠哭笑不得,給人揉了兩下:“趕緊坐好,不準再鬧了,不然就把你丟下去跟著跑。”
“狠心的男人!”陸知意撇撇嘴。
洛擎遠和來時一樣,大部分時間都靠在那兒看書,不過馬車裏多了一人,樂趣很顯然增添不少。陸知意像模像樣拿起話本,沒一會就開始一字一頓念裏麵的情話。
“看書時安靜一點。”
“哦。”
陸知意安分不到一刻鍾,立馬又開始鬧騰,然後這樣的對話又會重複,每天都要來許多遍。
陸知意總是不經意就會咬著下唇,牙齒鬆開時,嘴唇會緩慢充血,變得嫣紅,讓人很想咬一口,再親一親。洛擎遠盯著陸知意,吞咽一下口水,他是瘋了嗎,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
洛擎遠往旁邊挪了挪,馬車顛簸,陽光透過窗紗灑下暖意,讓人昏昏欲睡。夢裏一片旖旎,醒來之後唇上似乎還帶著某種柔軟的觸感。他看向陸知意,那人頭埋在被子裏睡得正沉,臉被悶得有些紅。
眼前的文字模糊扭曲,一個字也看不進腦子,洛擎遠輕輕歎了一口氣,閉上眼試圖驅散心頭的那些雜念。他隻是被前世的記憶迷了眼,好不容易重來一世,他怎麽能重蹈覆轍。
洛擎遠心心念念想讓陸知意回到正途,所以他更不能讓自己深陷其中。
而睡著的陸知意卻悄悄睜開眼,看向洛擎遠的唇,心如擂鼓,他剛才竟然這樣大膽,還敢去偷親洛擎遠。可惜和話本裏描述的一點也不一樣,陸知意抿了下唇,心道,洛擎遠就是個木頭,比話本裏不解風情的書生還要過分。
“看什麽?”
“沒看你。”陸知意咕噥一句。
日夜趕路,就算一路上好吃好喝養著,他們都還是瘦了不少。陸知意是偷跑出京,自然不敢明目張膽進城,在路口就與洛擎遠他們分別,回到京郊的莊子。
榮王與齊霜已經準備好馬車在門口等著,陸知意喊了好幾聲也沒人理他,耷拉著腦袋爬上馬車。
數月未歸,陸知意剛回家就被齊霜抓住好一頓教訓,齊霜那樣好脾氣的人都被氣得想要脫鞋揍孩子。
“你怎麽和我說的?”
“爹,我隻是晚回來了幾天。”
榮王在旁邊添油加醋:“是幾個月,你這孩子一點都不懂事,知不知道你爹因為擔心你吃不下睡不著,人都瘦了。”
齊霜白了榮王一眼,皺眉看向陸知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進京的難民,把自己折騰成這幅樣子,值得嗎?”
陸知意瞥了一眼榮王,轉頭對著齊霜笑嘻嘻道:“爹,我知錯了,接下來我從早到晚都陪在您身邊,寸步不離,好不好?把父王趕去書房睡。”
榮王眼角抽了抽,這小兔崽子是想要上天。他攬過齊霜的肩膀,把人禁錮在懷裏:“回頭我親自教訓小混球,孩子可以慢慢教,你要是氣壞身體就得不償失了。”
“你就慣著他,就差沒鬧著要上天摘星星了。”齊霜怒道。
趁著陸知意沒看見,榮王在齊霜嘴角親了一口:“我可沒慣著他,隻是不想讓小混球霸占你。孩子大了,就應該丟出家門,讓他自生自滅。”
“不要臉。”齊霜一巴掌把人拍開,輕聲說了句。
“爹,父王,你們倆慢慢恩愛,我不打擾了!”陸知意說完像個兔子一樣,嗖得一下躥走了,不愧是暗衛司最會逃跑的人。
齊霜氣得把怒火全都發泄到榮王身上。
而跑走的陸知意熟練地跳過牆頭往洛府的方向去,王府的侍衛們對此見怪不怪,他們的世子從來都不走尋常路。
洛擎遠院子裏一派生機勃勃,隻是那些名貴的花花草草都種的極沒規律,這邊一棵,那邊一從,若是讓擅長此道的人看見,大約會氣罵一句暴殄天物。
陸知意從牆頭跳下來,洛擎遠正坐在窗邊,自己跟自己下棋。
“又離家出走了?”
“什麽叫又,我是光明正大,翻的牆!”
洛擎遠失笑:“就你最有理。”
陸知意忽然道:“父王和爹爹說,太後打算為我議親。”
洛擎遠手上的棋子輕輕落下,棋路亂了,陸知意沒看出來,死死盯著洛擎遠的眼睛,那裏依舊毫無波動。
“擎遠哥?”
“嗯。”洛擎遠道,“這是好事,你年紀不小了,早日成家立業也能少闖點禍。”
陸知意氣得磨牙,卻笑道:“太後如今身體不好,太醫說頂多再能撐一年半載,所以她想看著我成婚才能安心。”
“不錯。”
“洛擎遠,你個傻子!”陸知意丟下這麽一句話,氣得也不裝了,翻牆的動作比誰都熟練。
洛擎遠無奈地笑,笑容很快僵在臉上,手中的棋子終於落下,是一局死棋。
又過幾日,兩人與陸恪行見了一麵,誰都沒提起這天的事情,心照不宣維持著平和的假象。
因洛擎遠在河州的事件中有功,晏帝論功行賞,封他做了京中禁軍的副統領。不知又有多少人紅眼,還有酸腐書生寫了話本諷刺搶人功勞的世家子弟。
離開京城前,洛擎遠在家裏留了替身,是他一個十分擅長易容的手下。洛家一眾人都以為他老實待在家裏,誰知道這人不僅偷跑出去,還幹了件大事。聖旨到門口時,差點把這家人氣死,也就洛鵬程提前被晏帝通知,但看著也被氣得夠嗆。
陸知意站在洛擎遠身邊,小聲問:“擎遠哥,看他們的臉色,你家是快要辦喪事嗎?你爹,你奶奶,還是惡毒後娘?”
“沒有。”洛擎遠無奈道,“安靜一點,正宣旨呢。”
“沒事,不用這麽拘謹,宣道聖旨而已,對吧,延福?”
延福笑眯眯的:“世子說的對。”
等回了院子裏,洛擎遠卷起聖旨,敲了一下陸知意:“哪有你這樣光明正大得罪人的?”
“誰讓他們總欺負你,活該!”一提到洛家人,陸知意就生氣,要不是洛家祖宗爭氣,給後人留下了免死金牌,這群人早就被他丟出京城,“洛將軍前幾日見皇上,提了句你十歲時的事情,那時發生了什麽?”
“不是什麽好事,沒必要知道。”
在洛擎遠十歲那年,繼母挪用霍翎珠的嫁妝,洛擎遠逮著洛述一頓揍,差點把人胳膊腿全打斷。結果,繼母發瘋,差點毀了霍翎珠的牌位。洛鵬程與老夫人,都隻知道責怪洛擎遠,罰人去祠堂跪了一夜。隻有周姨娘,讓洛瑜給他送了件披風。
當晚,洛擎遠在洛家的井水中下了毒,還將洛述吊在井裏,逼得洛家人在他麵前發誓從此以後不再動壞心思,才將解藥分給他們。
解毒之後,洛鵬程氣得要打死他,然而那時,他已經將母親留下的暗衛調到身邊,洛鵬程隻得灰頭土臉離開。
那段日子,洛家沒一個人敢惹他,就連下人看見他,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也就是近幾年,他不願浪費時間與那些人一般見識,表現得脾氣太好,才使得他們愈發明目張膽,忘了當初受過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