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陸知意當然全都明白,但能否想通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洛擎遠握住陸知意的手,而後變成十指緊扣的樣子,他低聲道:“意兒,你真的能放開我嗎?”
曾經,陸知意以為自己就算是死,他也要拉著洛擎遠一起下地獄。但當事實真的擺在他麵前時,他才知道自己根本舍不得。死亡太痛苦了,靈魂被強製從軀體中剝離,而後什麽也不剩,他不想要洛擎遠承受這種痛苦,他希望洛擎遠能安穩無憂地活著。
能夠重來一世對他們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他無法苛求更多,哪怕他最大的願望依然是留在洛擎遠身邊。
“我死之後,你真的飲下了毒酒嗎?”陸知意抓著洛擎遠的袖子,別扭道。
“不然呢,世間已不剩牽掛,我一人如何苟活?”洛擎遠道。
陸知意垂下眼睛:“都怪我。”
洛擎遠低笑一聲:“別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那時候,我們走到那樣的局麵,每個人都有責任。”
“你已經做的足夠多了,不需要……”陸知意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是口不對心,“不需要再繼續被我糾纏。”
“你以為我回來之後辛辛苦苦做這些是為了什麽?”洛擎遠道,“如果我真的恨你,當初回來就不會再管你,而是任由你自生自滅。”
哪怕知道洛擎遠說的是假設,陸知意還是沒忍住一陣心痛,他太在乎洛擎遠,選擇放棄於他而言和當初飲下毒酒無二,都是將靈魂剝離。
“擎遠哥,你再讓我想想,行嗎?”陸知意道。
“我隻給你三天時間思考,不準再想著逃走,否則……”洛擎遠貼著陸知意的耳朵,語調緩慢又帶著濃濃的危險,“我會把你關起來,誰都找不到。”
“好。”陸知意垂著頭聲音很低。
洛擎遠盯著陸知意看了好一會,而後狠心將人送到門外:“接下來幾日,你還是回榮王府住比較好。”
陸知意看著麵前緊閉的房門,他已經後悔了。可是……可是他真的值得洛擎遠這般真心對待嗎,洛擎遠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重新選擇接受和他的這段感情。他渾渾噩噩往前走,身後的房門悄然打開,有人一路陪著他回家,就像過去的許多年那樣。
洛擎遠說給他三天的時間,於是就真的三天沒有去見陸知意。
這三天的時間裏,陸知意去了不少地方,洛府、榮王府、暗衛司,還有他們當初的埋骨之地。沒有前世那些波折,這些地方變化很大,陸知意甚至有幾分迷茫,不知道該相信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他閉上眼,前世今生的記憶交織在一起,他不傻也不瞎,能清楚感知到洛擎遠對他的愛意。就算是前世,他那麽不堪的時候,洛擎遠依然沒有放棄他,而是選擇陪著他走上不歸路。
他知道,如果洛擎遠真的想要離開,他根本拴不住。
三天沒有見到洛擎遠,對陸知意來說是極為少見的事情。他之前還大言不慚想要離家出走,遠離洛擎遠,覺得天大地大總會有他的容身之處。結果才短短三天,他已經無數次想要放棄,但洛擎遠說不見他就真的帶兵駐紮京郊,陸知意圍著營地找好幾遍也沒發現洛擎遠的身影。
還走什麽走,他早該明白,他與洛擎遠永遠不可能分開。
陸知意剛進門就聽見了洛擎遠的聲音:“你已經想清楚了?”
“你不肯見我。”陸知意道,“你就是故意的,想讓我明白究竟多離不開你。”
洛擎遠失笑,牽著陸知意進門:“你這是惡人先告狀?”
“對待他那麽好,對我就這樣冷漠,還說自己沒有偏心。”陸知意不滿道,“你明明就知道我去找你,看我笑話很有意思嗎?”
洛擎遠無奈道:“醋壇子,還沒轉過彎呢,沒見過有人吃自己醋吃得這麽勤快。”
陸知意一頭撞進洛擎遠懷裏:“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也沒辦法離開你,那我是不是也很沒用?”洛擎遠反問。
“當然不是。”
天色漸晚,牆上的夜明珠發出柔和的光芒,陸知意靠在洛擎遠懷裏,小聲訴說這幾天去過的地方,發生的事情。
洛擎遠麵容平靜,像是早就知道。陸知意很快看出不對勁:“你這幾天是不是一直在跟蹤我?”
“京城最近很亂,我不放心。”洛擎遠解釋。
陸知意心裏溢滿甜意,他越來越清楚一件事,洛擎遠和他都深愛彼此。
他們正說話時,葉子敲門送來一個木匣子,外麵掛著兩道鎖,陸知意以為裏麵裝的是什麽寶貝,好奇地湊上前。
裏麵隻裝著幾條鎖鏈,但看起來並不沉重,更像是裝飾品,洛擎遠解釋:“師父尋來的新礦石,看著平平無奇,實際上刀劍也斬不斷。”
“如此珍貴的材料,你拿來做的這是什麽東西?”陸知意道。
洛擎遠笑著說:“當然也是珍貴的東西。”
“你該不會真的想要把我鎖起來?”陸知意語調都變了。
“是。”洛擎遠並不否認這件事。
陸知意瞥了他一眼:“擎遠哥,難道真是我的問題,已經把你逼瘋了,到現在也沒治好。”
“我沒瘋。”洛擎遠道,“不然你以為現在應該待在哪裏?”
“哪兒?”
洛擎遠湊近,親吻陸知意的耳朵,沿著耳廓一路向下,最後含住他的耳垂:“我的臥房下有一條暗道,隻有我自己知道。”
陸知意:!!!
他縮了下脖子,將自己的耳垂救出來,卻不敢離洛擎遠太遠,他抓住洛擎遠的手掌:“你別嚇唬人,我現在特別膽小,要是把我嚇跑,你就要孤獨終老了。”
“還想跑?”鎖鏈一圈圈纏上陸知意的手腕,看起來並不可怕,反而襯得手腕纖細白皙。
陸知意看出來洛擎遠是在嚇他,氣鼓鼓將鏈條甩在**:“不跟你鬧了,這幾天都沒睡好,我要補覺。”
“睡吧。”洛擎遠抬手放下床帳,而後也躺了上去。
陸知意問:“你怎麽也躺下了。”
“我這幾天擔心某人半夜偷跑,整夜不敢睡覺,也很累,頭暈。”洛擎遠道。
“胡說八道,少裝柔弱,實際上就是想要占我便宜。”陸知意說著滾進了洛擎遠懷裏。
“你說的對。”洛擎遠承認地飛快,半點沒有覺得不好意思。
陸知意本來都有了睡意,忽然想起一件事,然後說:“聽說陸恂的腿受傷了,你知道嗎?”
“你直接問是不是我做的不就行?”洛擎遠道。
陸知意白了他一眼:“一定要這麽直白嗎?”
洛擎遠低聲笑:“放心吧,隻是警告他老實一點,沒有多大問題,幾天就好了。”
“我又不是心疼他。”陸知意閉著眼睛道,“你沒必要因為我做這些事情,不值當,他派來的那些人還動不了我。”
“痛嗎?”洛擎遠手掌下是陸知意的左腿。
陸知意睜開眼,瞳孔裏閃過一絲光亮:“你知道,是嗎?”
前世,陸知意在戰場上被人擄走,他以為自己給洛擎遠拖了後腿。於是,回到京城後,他開始服用激發內力的藥物,因為前期藥效十分不穩定,他時常會失去內力變得與廢人無二。一次訓練中,他被陸恂買通的暗衛砍傷左腿,差一點就沒能保住。
直到他們快死的時候,陸恂才說出這件事,他似乎不是非常滿意,語氣輕蔑:“沒能看見你們一起變成殘廢,真是遺憾。”
陸恂在道觀長大,神色總帶著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然而說出口的話卻一句比一句惡毒。
因為醫治及時,所以陸知意的傷並不算嚴重,也不怎麽影響行走,隻是偶爾會看得出來他腿受傷的痕跡。
陸知意以為洛擎遠不知道,那時候,他身上的傷疤層層交疊,多一道少一道沒有差別。而且,就算在床榻上,洛擎遠也很少會看他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又受傷,更加不會追問傷口的來源。
“不痛。”陸知意搖搖頭,他早就忘記了那些痛。
他清楚洛擎遠比他狠得多,哪怕陸恂僅僅是在前世傷害了他,洛擎遠也不會放下這筆賬。
“洛擎遠,你這人真是別扭,所以我身上每一道傷,你都記下來,然後再一一報複回去,是嗎?”
“是。”
陸知意圈住洛擎遠的脖子:“有些人總是閉著眼一臉不情願,沒想到其實看得挺仔細,是我小瞧你了。”
“好好睡覺,別鬧騰。”洛擎遠把人塞進被窩,裹成了蠶繭。
“我以為你根本不會在意,所以就沒有說。”陸知意輕聲道,“其實我並不恨他們,畢竟我也算不上是個好人,大家半斤八兩。”
“但我不想放過他。”
身為皇嗣,他們的身份和經曆注定他們會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光是洛擎遠擋下的暗殺已經有好幾次,他不可能讓有可能傷害陸知意的人活著。成王敗寇,他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個好人,做的一切事情隻是想保護在意的人。
“如果……”陸知意想了想又覺得沒意義,換了話題,“你對我這樣好,一時間還沒有辦法適應。”
“覺得我很可怕?”
陸知意搖搖頭:“怎麽可能,我隻是覺得那時候的我們太蠢了而已,誰也不肯說出真心話。”
洛擎遠收緊手臂,頭抵著陸知意:“好在我們還有機會改變。”
“嗯,這一次我不會……”
洛擎遠等了半天,低頭發現陸知意睡得正香,這幾天估計是累壞了。片刻後,他翻身下床,他也想抱著陸知意睡懶覺,但書房裏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