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意氣人和哄人的功夫都是一流,沒一會,陸恪行又眉開眼笑了。

其實陸恪行也就是嘴上嫌棄,實際上在那二人還沒回來時,他就將一切事情安排好。兩人感情好他也開心,隻是他心裏仍舊覺得可惜,弟弟早已經長大,不再像幼時那樣需要他的保護。

洛擎遠回了趟禁軍營,陸知意與陸恪行一道去見了晏帝,麵上總要過得去,陸恪行並不希望那些多管閑事的朝臣有詆毀弟弟的機會。

興許是回光返照,雖然天氣漸冷,晏帝的精神卻好了不少。

“你們兄弟倆,真像她。”晏帝忽然道。

“你錯了。”陸知意麵無表情道,“我們倆如果真的像母後,早就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陸恪行不願意多談往事,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家,你不是說給我帶了很多禮物。”

“那我們快點回去,你真是太幸運啦,有我這麽乖巧懂事的弟弟。”提到禮物,陸知意有太多話要說,先是叭叭叭誇了自己半天,陸恪行安靜地聽著,偶爾會懟他一句。

無論過多久,身份地位變了又變,他們兄弟倆感情也沒變過,比許多尋常人家的兄弟還要親密。

晏帝駕崩的消息傳到王府時,榮王一家正聚在一起吃暖鍋,陸知意手舞足蹈說著這段時間的見聞,語氣也跌宕起伏。若不是洛擎遠同他一起經曆,還真的就信了他的鬼話連篇。榮王夫夫當然也不信,但已經習慣性去慣孩子,十分樂意捧場。

因為早就清楚晏帝的結局,陸知意甚至沒什麽心情起伏,隻輕聲說了句:“看樣子可以過個好年了。”

“小心讓人聽見。”齊霜皺眉道。

陸知意晚上喝了些酒,臉上帶著薄紅,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小紈絝的樣子:“我哥是皇帝,誰敢管我!還有誰!”

看見耍酒瘋的兒子,榮王笑道:“誰哥還不是皇帝啊?”

洛擎遠直接將站在椅子上的人抱下來:“我能管你嗎?”

“勉強能吧。”陸知意臉埋在洛擎遠頸側,蹭了蹭。

洛擎遠牽著陸知意回房間換了素色的喪服,而後將人抱在懷裏,吻過他的眉眼:“都結束了,不難過。”

“誰難過了,我就是想起來以前的事情,心裏不舒服。”陸知意低聲道。

洛擎遠捏了捏他的手指:“那我哄哄你。”

陸知意終於被逗笑:“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洛擎遠心想,可不就跟三歲小孩一樣,多活了一輩子,卻越來越幼稚,哪裏還有以前殺伐果斷的模樣。

帝王崩逝,京城處處縞素,就連雪也比往年下的早些,天地間一片雪白。

從皇陵回來的路上,陸知意道:“擎遠哥,再過幾日,我們就去東海,好不好?”

“天冷,路上會很辛苦。”

“謝千寧跟我說東海不冷,我想去那裏過冬。”陸知意擺出可憐的表情。

那洛擎遠還能怎麽辦,反正他們現在也是閑人,沒有什麽要緊事,自然是慣著。

於是,陸恪行的龍椅還沒坐熱,正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弟弟留書一封打算出門遊玩,順手將暗衛司也全部留給他,生怕他還不夠忙。

冬日,天黑得早,才傍晚就已經需要點起燈火。

馬車剛行駛到城外忽然停下,陸知意掀開簾子:“擎遠哥,怎麽……哥,你怎麽來了?”

陸恪行上前,他卷起手中陸知意留下的信箋,輕輕敲了弟弟幾下:“來看看某些打算離家出走的人。”

陸知意撇撇嘴:“我信裏說的很清楚,是出去遊玩,順便幫你體察民情。哥,我貼不貼心?”

“貼心,差點以為你是我妹妹。”陸恪行沒好氣道。

“哥,你不會真生氣了吧?”

“真跟你生氣,我二十年前就被你氣死了。”陸恪行吩咐身後的人將箱子搬到馬車上,而後溫聲道,“別玩瘋了,早點回家。”

“放心吧,我是那種會胡鬧的人嗎?”陸知意道。

東海一帶素來不算安穩,常年小戰亂不斷,陸知意說是替陸恪行體察民情也不算錯。

陸恪行也明白。

“你們倆照顧好自己。”最終隻化成這樣簡單的一句話。

夜幕之下,城樓之上,陸恪行目送陸知意他二人的馬車走遠。若說舍不得,肯定有,但他知道,這二人無論走多遠,早晚有一天會回來。

這裏才是他們的家。

“陛下,宮裏為了找你差點鬧翻天,您卻躲在這兒吹冷風。”身後傳來謝千寧的聲音。

見謝千寧過來,陸恪行麵色未變:“知意他們倆去了東海,你怎麽還賴在京城?”

謝千寧被噎了一下,隨後才道:“昨日還有人上折子說東海擁兵自重,遲早養虎為患,我留在這裏做人質不好嗎?”

“你留在這裏,那些人就會閉嘴嗎?”陸恪行道。

“陛下您放心不就行了。”謝千寧哥倆好似的拍拍陸恪行的肩膀,小聲嘀咕一句,“一回東海,爺爺就逼我娶妻,哪有留在京城逍遙自在。那些人沒我好看還想嫁給我,一個個想的都挺美。”

陸恪行:……

他心道,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你們的,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

一輛外表看著不算起眼的馬車行駛在京城外的路上,燈籠裏的蠟燭不知用了什麽材質,冷風吹過,燭火依然毫無波動。

陸知意有些畏寒,裹得十分嚴實,然後才掀開簾子去外麵陪洛擎遠,紅色的狐裘在他頸間裹了一圈,在夜色之下襯得他仿佛是個初入凡塵的狐仙。

洛擎遠看愣了一瞬,而後麵不改色將人擁入懷中:“外麵風大,出來做什麽?”

陸知意吸了吸鼻子,將手中的暖爐分給洛擎遠一半,不過這人有內力,哪怕穿著單衣也並不會冷。隻是陸知意被他當初中毒時的模樣嚇到,總覺得他有些脆弱,需要人保護。

“原本打算開春再離開,這寒冬臘月的,冷不冷?”洛擎遠手掌包住陸知意的手,俯身貼了貼他的臉頰。

“留在京城,冬日裏也隻能被關在家中,還不如出來走走。”陸知意道,“我才沒那麽嬌氣。”

陸知意枕在洛擎遠腿上,潛意識裏不敢用力,洛擎遠察覺到他的想法,伸手撓了撓陸知意的下巴,陸知意怕癢,卸下力道,不滿地撞了洛擎遠幾下。

“困不困?”洛擎遠柔聲道。

“有點。”

洛擎遠打了個手勢,而後帶著陸知意回到馬車裏。不多時,一身黑衣的暗衛悄無聲息出現在馬車頂。

馬車裏的溫聲細語順著夜風遠去。

風卷起地上的薄雪,又是蕭索冬日,時空仿佛有一瞬的重疊,那些錯誤的軌跡也早已被修正。

“洛擎遠……”

“怎麽了?”

這一次,他們不會再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