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醒了。

極度痛苦地醒了,他從來不知極度的寒冷會如同密集的針刺一般,幾乎讓人產生被烈火灼燒的錯覺。

極痛的那一刻可以昏厥,持續的痛卻叫人不得不清醒。

所幸劍修最善忍耐,他仰躺著,眼睛睜開一線,頭頂卻仍是熟悉的岩洞頂。

靈力流轉趨近無,他神識一探,驚駭而絕望地發覺丹田已被封凍,好在人還活著,總燃起些許希望,宋沅竭盡一身肉力,好容易才起了身。

僵硬的身軀卻滑下去什麽被衾似的物件,他垂目望去,發覺是幾張皮毛,像是熊和狐狸的,血淋淋的,將他的衣裳都染髒。

來不及思考來路,他攥起這幾層皮毛望身上裹,附骨之疽般的寒冷叫他呼出的氣都是寒意,頭腦越發昏沉,生的渴望濃烈,可死的陰影卻深廣。

他舉目望去,這個不小的洞穴裏什麽寢具工具也沒有,說是野人的居所都夠得上誇讚,但離他不遠的地方,居然堆著些草藥。

宋沅欣喜若狂,此刻他也不顧洞穴主人回來後會如何懲治他這賊人,艱難爬將過去。

隨即,他微微怔住。

這一小堆裏麵,不僅有他先前為之出生入死的不周蓮,還有拘雪佛手、靈山含笑等世所罕見的珍品,可不周雪山生出的靈物必定寒涼,於他此刻卻是無補。

宋沅麵色蒼白如紙,抖著手試著找出一味溫性些的。

外頭叫人打破頭的極品本被堆的繁複美麗,如同雄鳥布置的求偶舞台般亮眼,卻被他求生的辣手一層層撇開。

他身上已是極低溫,生機被一再消磨,但好處就在他能感到周身更熱的事物。

草葉花瓣的一層層之下,一定有一樣滾燙的靈物。

他挖出來了。

一捧鮮紅的,如同晶石般剔透美麗、卻好似血肉般觸手生溫的不知名靈物,宋沅恍惚間覺得這好似一個活物

可是它實在火熱。

宋沅好似被蠱惑了,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讓他想不了太多,他祭出百寶囊中的藥鼎,決定先行煉化,可隨即便發現,已然沒有能力煉化了。

哪怕煉成藥液都做不成,因此也沒有選擇,宋沅隻能死馬當活馬醫,猶豫片刻後,他捧起血紅靈物,緩緩分開了蒼白幹燥的嘴唇。

吃起來很奇妙,雖然剔透如晶石,口感卻柔軟如漿果,輕輕一抿便會迸出豐沛滾燙的鮮紅汁水,淌過舌根,順著喉管流下,盡職盡責地為每一處送去溫暖。

這是一種難以用美味來形容的味道,卻帶來了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仿佛上癮,宋沅一時之間難以停下,野蠻人般狼吞虎咽地嚼食殆盡。

可這靈物初時的溫潤好似騙局,落在腹中頃刻便如同四散的火星,以髒器為柴禾燎起了熊熊烈火。

至烈至陽,莫過於此。

宋沅再次跪伏在地,但此刻他的絕望卻消散些許,希望占據上風。

若不能尋得毒物解藥,那便以毒攻毒,平衡求存。

這一晚他過得十分痛苦,身軀反複遭受冰冷和滾燙的折磨,識海中更是天翻地覆,那靈物強橫,遠比他攝入的冰寒靈氣強盛,生生不息,宋沅無法,勉力將剩下的雪山靈草吞食了才得以平衡。

一整夜,他即便醒來也睜不開眼,希望與絕望輪流占上風,甚至一度懷有死誌。

總歸是被放棄的人,還苟延殘喘個什麽勁兒呢。

後半夜岩漿漫過冰原,似乎有一段時間,宋沅覺得有什麽清涼的東西碰了自己,一股涼爽甘露滑入喉間,冰與火平衡下來,他才漸漸安穩了。

翌日,其實分不清什麽日子,宋沅隻當他醒來便是第二天。

他渾身舒暢,除了靈力仍然凝滯之外,並無其他症狀,好似昨夜的苦痛折磨不過噩夢一場。

但並不是。

因為他望見了一個人,準確來說,並不是人。

那條人蛇,蜷縮在岩洞的一角,粗長的蛇尾圍成圈,頭頸便枕在它尾上睡著。

這張人偶般的麵貌入睡時實在是純潔英俊,宋沅雖仍是十分恐懼,但心中也沒有立刻湧現殺意或是逃離念頭。

如果他沒猜錯,這裏應當是這人蛇的家,雖然這人蛇的家可謂是真正意義上的家徒四壁。

宋沅沒有忘記自己昨夜所做之事,他將人蛇精心收藏的靈物吞吃殆盡,昨夜或許還無意識地偷飲了它的仙露,雖說劍修不比佛修在乎因果,但這人蛇還從未對他做過惡事,倒是自己平白用了人家的寶貝。

他猶豫著要不要逃,卻懷著一種古怪的求知欲靠近了人蛇。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異種,僅在些不可考的神話中聽說,諸如人祖,但若是人祖後裔,緣何會出現在這冰天雪地的不周山上。

等等,不周山。

昔日的那位水神共工氏,以無上之威能與滔滔之雄怒舉身撞向天柱。

宋沅僵住了。

不僅僅因為腦中盤旋的那個驚世駭俗的念頭,還因為他的靠近,他發現這條人蛇受了傷。

它的手臂上有一條深深的血痕,似乎稍稍愈合了,但依稀可見內裏的血肉。

宋沅不曾忘記,那日人蛇向他而來,赤著上身,可以說是**於風雪中而麵不改色、神態從容。

絕不是好惹的存在。

連那樣恐怖的風雪都未能傷它赤身分毫,如今卻帶了一條深深的血痕回來,悄無聲息地睡在角落。

如若當他是備用餐食,見他偷食,怎會不怒而殺人,反而委屈地蜷在了角落,以及自己身上的毛皮來源也值得思量。

宋沅意識到,或許有些事情與他想的並不同。

或許它年紀並不大。

宋沅對他人的惡意其實很敏銳,而他記得,即便是他揮劍向人蛇時,那人蛇也不曾產生憤怒之類的情緒,要說有情緒,似乎更貼近困惑。

想到這裏,宋沅猶豫了片刻,從囊*裏取出療愈外傷的藥粉和丸藥放下,便打算悄悄離開。

雖然他並不知道要去哪裏,但呆在全然未知的異種身邊才是最危險的。

誰料他剛剛起身,那異種便醒來了,紅色瞳眸雖剔透得好似天真孩童,但宋沅卻一陣毛骨悚然,連連後退了幾步。

人蛇立起,麵無表情地注視了他一會兒,垂下眸子,默默轉過身,遊弋離去了。

這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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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沅(冷酷修士版):救……不吃就要死了

清純少蛇雪(麵無表情):他不僅接受了我

清純少蛇雪(麵無表情):還把我求偶送的花花都吃掉了

清純少蛇雪(內心狂喜):他真好 我要為他打一輩子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