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世儒用手指著始終沉默不語、麵帶微笑的向陽,神情有些激動。

“我?”向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盯著馮世儒,眼神從失望、傷心變得逐漸渙散,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和冤屈。

他就這樣盯著馮世儒,很快,他眼中的焦點開始漸漸凝聚,並逐漸迸射出嘲諷、憤恨的光,最終凝聚成了肆無忌憚的火焰。

向陽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說道:“老師,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對以前的事依然耿耿於懷?我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你還不肯善罷甘休?”

向陽的話讓我著實吃了一驚:“他可是馮世儒的弟子啊,難道師徒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和仇恨,幾十年了都無法放下和化解?”

馮老笑了起來,笑聲有些淒厲。

“小向,當年你是你們那一屆最出色的學生,人聰明,專業學得又好,我很是器重,所以對你大力培養,希望你在敦煌有所作為。可是,你做的那事,已經突破了一個文物工作者的道德底線!我本應該舉報你的,可是師生之情還是占了上風。因為我知道,年輕人可以犯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不能一棒子把你打死,你還那麽年輕,那麽優秀,前途廣闊。所以,我替你藏下了你盜賣敦煌文物的秘密,但我的身旁、敦煌研究院裏,絕不能有你的位置。所以,你畢業時,我趕走了你。因為,你眼神中的貪婪,我永生難忘。讓一個吸毒者慢慢戒除毒癮的方法,就是讓他遠離毒品!敦煌,就是你的毒品。”馮世儒越說越激動,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黃顯達,誰又能想到,一個考古研究所的所長,在學生時代就有如此驚人而邪惡的表現。

“難怪這對師徒那麽多年後在敦煌研究院門口重逢時,馮老顯得那麽冷淡。”我回憶起了當時我送馮老去機場前,在敦煌研究院和向陽碰麵的情景。

可向陽卻滿不在乎地說道:“不就是北區一個禪窟裏的一幅毫無價值的壁畫嗎?你何必小題大做。你可知道,留在敦煌,是我學生時代最大的夢想,而你,親手打碎了我的夢想。所以離開敦煌的時候,我就默默發誓,我還會再回來!以一種榮歸故裏、衣錦還鄉的姿態!我要讓你知道,趕走我是你人生中最大的錯誤!而且,我回來後,不光是當年那些留在敦煌的同學,即便是你,也得臣服在我的腳下!”

向陽說到最後,眼中有了瘋狂之色。

“所以,你把當年那些同學,都解除掉了職務,發配到了邊緣的崗位?”馮世儒冷笑道。

“不錯,即便你消失了,你的人,也要為選擇跟著你而付出代價。”

看著向陽陰冷的真麵目和凶惡的話語,我心裏一陣膽寒:“完全沒想到,這人太可怕了。”

“所以,當我看見黃顯達和你同時出現,特別是在你眼中又看到了你雖極力隱藏、但也藏不住的那一絲毫無變化的貪婪之光,我就知道,這裏麵必定有詐,而黃顯達,也是你的人。”

“哈哈,老師,你怎麽沒有老呢?還是那個洞察萬事、陰險狡猾的老師!想當年,我做得是天衣無縫,神不知鬼不覺,竟然還是被你一眼窺破。”

“所以,我必須讓出舞台,讓你們來表演。你們習慣了黑暗,難得站在聚光燈下,所以總會有失誤。我就等著你們的失誤,才能看清你們的真麵目。”馮世儒笑著說道。

“聚光燈?哪來的聚光燈?”向陽輕笑道。

“我!我就是聚光燈!當我被你們拋在了腦後,我們就互換了位置,我在暗處,你在明處。”馮世儒說道。

“這麽說來,進京述職,是你主動要求的?”黃顯達問道。

馮世儒笑道:“誰又能想到,我的司機會選擇在那個時候下手!”

“原來馮老的司機真有問題!”我在心裏暗自吃驚。

“其實,我早就感覺到有內鬼,也正想趁進京的機會消失一段時間,徹底遠離敦煌,這樣,便會看得更清楚。你們還是太急了,竟搶先一步下手,反而自己先暴露了,嗬嗬。”馮世儒輕描淡寫地說著生死攸關的事。

“那是誰救了你?”向陽脫口而出。

他話一出口,就趕緊捂住了嘴巴,後悔了。

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馮世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突然變得聲色俱厲:“向陽,我曾經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了,本希望你痛改前非、回頭是岸,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不僅不思悔改,還深陷深淵不可自拔,這一次竟然還和日本人同流合汙,我是不會再包庇你了。”

我心裏一驚:“馮老這是和他們攤牌了嗎?太魯莽了點兒吧。現在對方人多勢眾,我們就一老一少兩個人,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掉。”

果然,向陽笑道:“老師,你以為你還是考古研究所的所長?專項工作領導小組的組長?而且,你在敦煌研究所的人,早已被我剪除了羽翼。你在這兒的胡言亂語,誰會聽?又誰信?再說了,你有證據嗎?”

“證據?當然有!”

我看著馮世儒,見他滿臉自信,不像是虛張聲勢。

他的這副表情,也讓黃顯達和向陽明顯有些忌憚。

“什麽證據?”

“我就是證據!”

一個不算響亮,但擲地有聲的聲音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響起。

當我轉過頭看清那人的臉時,我驚得下巴都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