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策的超能力算是不暴走了,現在折騰他的換成了新東西。

黑紅色的光點自灰發青年的心口浮現,凝聚為利劍般的形體衝起。2月中旬將琉璃之龍斬殺的力量再度出現了,這力量眼看就要將嚴契的住宅捅出個窟窿,順著勢頭直衝天空!

公孫策身下的陣法光芒大作,將黑紅色的光點拉入了紙中。可終末劍的力量即刻開始了奮力掙紮,把宣紙連同法陣染得漆黑一片。

時雨憐一低聲詢問:“我來做交易?”

“急什麽。”

嚴契提筆,畫出曾封印劍與眼瞳的五芒星。墨印急速放大,在他掌下化作了半徑一米的印記。天極再拍印記,口中喝到:“停!”

五芒星蓋在公孫策身上,終末劍的力量頓時一緩,嚴契立馬講到:“以正義、公義與道義之名,把這混賬小子捆住!”

此言剛落,公孫策的體表便覆蓋上了一層白色。白質將沉睡中的青年牢牢束縛,徹底令黑紅色的劍光封了回去。

饒是時雨憐一心理素質過硬,也不由得感到一陣後怕。他有十成把握認為,倘若方前無人出手,他的摯友就已屍骨不存,而更可怕的會是之後的事情……

西服青年無奈道:“嚴先生,這個學不了。”

“笑話,這是你能學的?”嚴契嗤笑道,“接著等,看看後續再做決定。”

……

公孫策歡欣鼓舞地望著搖動的建築,等著某物破土而出,給他一個痛快。可公寓樓隻搖了一陣,就逐漸穩定下來了。他不敢置信地奔到窗前,發覺外麵的景象驟然一變。

鋪天蓋地的白色物質覆蓋了整片沙漠,令一粒沙塵都難以浮起,他無比茫然,仿佛置身在一片無盡的雪原中。

隨著外界環境的穩定,公孫策激**的負麵情緒也被一下子壓抑下去了,活像是有人給了他的腦袋一發重錘,在頭昏腦漲之餘也讓他陷入了詭異的平緩中。

公孫策呆滯了數秒,才總算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他看向椅子上的艾蘭迪婭,後者不知何時將他丟棄的無字書拾起,正一頁頁翻閱著書籍,看得津津有味。

“你有毒啊?有什麽好看的?你放過我好嗎?”公孫策發狂般說道,“你這麽想看我癲下去?看我意識到本質後在正常的世界裏掙紮?你是虐待狂嗎,你忍心這麽折磨一個可憐人?還是說這是你表達好意的別樣方式,用手掐著別人的脖子往嘴裏塞糖吃?”

拂曉騎士頭也不抬地回道。

“自虐是軟弱者的功績,自殘是卑劣者的豐碑。”

這一句話就將他所有未說出的發言都盡數堵了回去。

廢話和挑釁向來對這女人沒用。

公孫策雙手抓住銀發女子的肩膀,低聲哀求道:“艾蘭迪婭,我都這樣了……你說點好聽的行嗎?人家熱血漫男主角豁出性命去戰鬥好歹都有個背後靈或夥伴或女神在後麵喊一嗓子‘不要放棄啊’‘我相信你啊’‘你是世界第一帥氣的’話嘞。我現在跟三年前差不多痛苦了,我真快一蹶不振了。你說點好聽的給我點安慰我才好再一次站起來去找靈光或者什麽勞什子的寶物才有勇氣直麵他X的現實啊!”

艾蘭迪婭笑了。

她的笑容幅度不大,嘴角隻略微勾起,公孫策起初總覺得這疏遠而形式化的笑容是在嘲笑他,或嘲笑其他比她自己更蠢笨或無能的人。到後來他終於注意到了女子眼中的善意,才知曉對方隻是不善於表達而已。

她的語調波瀾不驚,聽不出太大起伏。

“策,我不是你的母親,也不是你的愛人。”

公孫策把臉一捂,躺在**裝死。

他從未如此慶幸這地方隻有他們兩人,倘若這話被別人聽了去,他這輩子可真就沒臉見人了。

“我謝謝你啊,謝謝你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刺傷我。”公孫策閉著眼說,“現在我們都完蛋了,我們可以待在這個小房間裏相互折磨,直到世界終結。”

公孫策很清楚之後會發生什麽。

本性靈光本應是藏在內心最深處的寶物。如今他發覺了自己負麵消極的本質,卻沒在內心深處找到靈光。找不到靈光就回不去,回不去就得一直待在這個地方。除非有天降英雄來心裏救他,否則公孫策就會變成植物人在外麵幹躺一輩子了。

拂曉騎士淡定地翻起空白的書來,看樣子是不準備繼續搭理他了。公孫策憋了一陣,忍不住說道:“我說真的,有這麽好看嗎這玩意?一個字都沒有你能看出什麽?”

艾蘭迪婭將書一合。

“你學過解夢。”

他是學過。不是在大學的心理學選修課上,而是在嚴契給他開的小灶裏。

在無常法使的世界中,夢與內心息息相關。他們認為心靈是超脫於物理視界,卻又與實在世界相對應的“虛妄”事物。心中蘊含著常人無從發覺的力量,那力量來源於人的經曆、過往、精神狀態,以及他們曾見過甚至未曾見過的事物的真實本質。

在通常狀況下,人類的思維無法理解心中的力量,這些實際存在卻無可觸摸的概念難以通過語言與文字給出切實的定義,故而僅能以“象征”的形式出現。

象征是所有的動因與企圖,所有的直覺與知覺,所有理想與非理性的思考、結論、歸納,以及所有感情的變化。它蘊含著人心中的一切,隻是常人往往見之迷茫,如霧裏看花。

“夢中所出現的一切都是象征,越往深處,象征蘊含著的情報量越大。”公孫策百無聊賴地答道,“解讀象征寓意的方式就是解夢。”

“基本正確。”艾蘭迪婭將無字書遞回給他,“嚐試解夢。”

公孫策抬起指節,敲了敲封皮,幹幹巴巴地說:“外表精美,內裏空虛,正反映出本人徒有其表的本質。書裏頭一個字都沒有說明我活著漫無目的,人生虛無;書外麵層層裝飾與外殼反映出我早已察覺自身本質,卻以浮誇的表現遮掩,依靠自我欺瞞度日。因為察覺到本質讓我備感崩潰,不欺騙自己就無法生存下去。十有八九會自甘墮落,乃至自殺。”

他把書扔在**,閉口不言。

艾蘭迪婭評價道:“合理的解讀。”

“哦我可太熟悉你這套了。”公孫策咧著嘴說,“先吊吊胃口,很合理!再話鋒一轉,但少了關鍵因素,所以不正確。見鬼了這是我的夢,你比我還懂我嗎?”

艾蘭迪婭起身站到房間中央,以他熟悉的腔調開始了發言。

“基於假想的前提,可做出無數合理的推測。”她豎起一根手指,抵在獵鹿帽的帽簷下,“找到真實的證據,才能做出唯一正確的推理。”

永遠牢記,要用完整的邏輯鏈條串起思緒……

公孫策在心中接話,而後歎息,“騎士小姐我們現在不是在破案。這是我的夢裏,這地方沒有合理性更沒有邏輯。我很樂意當你的助手陪你在蘇佩比亞街頭跑東跑西,但現在這套不管用了。解讀象征物哪來的證據和邏輯?”

銀發女子搖了搖手指。

“夢中仍有自洽的邏輯,隻看你能否將其解讀。”

她摘下獵鹿帽,將其戴在了公孫策頭上。

“現在我是你的助手,你來查明自己的真實。”

公孫策呆呆地張了張嘴,感受著帽子上殘留的溫度,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他尷尬地拿回書本,低語道:“……我試試。”

超能力者開始重新構建邏輯,從理性的角度看待他所遇到的一切。

他首先踏入了荒誕的沙漠,那環境中沒有記憶也沒有理性,黑日、飛船、沙漠等象征蘊含諸多信息,但怎麽想都與他的本質無關,應當舍去。

之後踏入公寓,向上爬卻落入了下方,說明他意識到向上攀登的過程也是向深處尋求自我的旅途。這也是另一個明顯的象征:夢與現實的性質相反。

公孫策首先踏入了蒼穹之都的房間,看到了親近的朋友們不同的一麵。果不其然,友人們也變成了與平日相反的模樣,展現出印象與偏見凝聚的“裏側”麵貌。他們都是怪物模樣卻無惡意,說明他信任朋友們、理解蒼穹之都這一大環境的荒誕,也將其當做了日常化的表層一麵。友人們建議他留下,自然是他自己對於深入內心的抵抗。

再之後他遇到了大哥。光明磊落的莫垣凱一直藏在黑暗中,當然與平時是反著的。他在隧道裏看到了以火把形式出現的虛假靈光,那就相當於小書外側的書殼,是自我營造的幻覺。莫垣凱說他要照鏡子才能進入深處,這意味著……

“艾蘭迪婭小姐,人在鏡子中會看到什麽?”

“看到自己。”

是的,看到自己。他自夢中前往內心,妄圖尋找真實的自我,因而必須有直麵內心的勇氣。現在他看到了自己負麵的本質,但卻沒能尋到靈光,這就意味著他的旅途還沒有結束。

公孫策已經踏進了夢境的最深層。他詢問自己,直麵內心後要做什麽?

他摸摸頭上的獵鹿帽。為何不當做破案來做?他現在找到了一本不知所謂的書籍,一個“迷”,他應當做的是……

“找到這本書的成因。”公孫策喃喃自語,“尋找它無字的緣由。”

倘若公孫策的內心深處隻有虛無,那最後他找到的該是一疊白紙,一團空氣,亦或是其他的本就無內容的事物。

這東西的模樣是一本書,書必然是有內容的,哪怕僅僅是一個書名。

青年從**一躍而起,亢奮地說道:“我在哪兒,艾蘭迪婭?”

拂曉騎士對答如流:“你過去的住宅裏。”

“一棟老房子,住著一家三口人。你不該在這,我本應在這,還有誰該在這裏?”

“你的家人。”

他抓起書籍,推門而出,領著銀發女子走入無人的客廳。牆上的掛鍾顯示著現在的時間,下午5點,公孫策的父母還在外麵工作,他們當然不會回到家裏。

按照通常的邏輯,追尋真相需要找到過去發生的事情。但這兒是夢境,他得按照夢中的順序解讀邏輯。他想起自己來到這裏的過程,頓時明悟。

“要上到高層需下潛深淵,要追尋過往就得看向未來。”

公孫策摘下鍾表,撥動指針:“將時間推進,看看這兒在過去發生了什麽!”

分針一圈圈轉過,老會客廳的空氣驟然模糊起來,在本應空無一物的地方出現了三個虛幻的影子。影子們圍在餐桌旁,正嚴肅地商討著什麽,當鍾表指向七點半的時候,影子們徹底凝實了,聲音與動作也隨之出現。

這回公孫策看清楚了。屋裏出現的是他的父母……

以及小時候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