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聞拾柒說的“知道了”，指的是什麽。
既然剛剛是聞拾柒從後麵敲暈了他，也就意味著，她親眼目睹了自己差點失手殺死何升的那一幕……
那種情況下，何升自然也不會再隱瞞他的病情。
聞慕遲心裏突然很不安，他不知道要怎麽麵對聞拾柒。
不知道她會不會因為他的病，而防備他，覺得他可怕。
又或者，同情他？
過了好一會兒，聞慕遲才緩緩放鬆了自己的身體，低低地應了一聲：
“嗯。”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
“你需要接受治療。”
聞拾柒道。
“嗯。”
“你應該知道，自己不適合情緒激動。”
說到這裏，聞拾柒微微頓了一下。
她想到了自己。
隨即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
聞慕遲剛剛還在忐忑不安，卻突然聽到懷中的女人笑了起來，他不由一陣怔愣。
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好半天，他才回過神來，問道：
“你……笑什麽？”
“我在想，我們這樣算不算也是‘有緣’？”聞拾柒笑著道。
“什麽？”聞慕遲顯然還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不明白聞拾柒說的“有緣”是什麽。
過了片刻，他才恍然明白，聞拾柒說的是他們兩人都不能情緒激動的事情……
他這樣想著，竟是也笑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不堪的、不好的事情，但被聞拾柒這樣一說，仿佛也沒有什麽大不了了。
他低低地笑了：
“嗯，大概我們注定是一對吧。”
他這樣說著，心裏卻是不自覺微微緊張起來。
他不知道，聞拾柒會不會又在這個時候否認他們之間的關係。
否則，他的靠近。
但是，他緊張地等了片刻，卻沒有等來聞拾柒的任何反應。
她竟然沒有反駁。
聞慕遲的心一瞬間就鼓動起來，有什麽東西開始不受控製地複蘇，發芽，並且蓬勃生長。
“你……”
他的喉嚨緊了緊，聲音也不自覺地變得幹澀起來。
他很想問：你是怎麽想的？
更想問：你是不是接受我了？
但是，話到了嘴邊，他卻突然不敢了。
他居然也有害怕的時候。
聞慕遲想著，唇邊不覺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
氣氛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聞慕遲內心反複糾結、猶豫、懷疑，又忍不住期待的時候，聞拾柒突然再次開了口：
“能告訴我，柳思涵是怎麽一回事嗎？”
他心中所有的鼓動和躁動，一瞬間都涼了下去，抱著聞拾柒的手不由緊了緊：
“我……
“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把人放了。”
他原本是想解釋的，但卻又發現自己沒有什麽可解釋的。
當年，如果不是柳思涵，也就不會發生後來這麽多事情。
不管重來幾次，他都不可能放過她！
當然，如果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他一定會在柳思涵傷害聞拾柒之前，就先解決了這個女人。
絕對不會讓她再有機會傷害聞拾柒。
但……
如果聞拾柒不喜歡的話，他也可以就此收手。
即便現在把柳思涵放了，她餘下的人生也隻能當一個手腳俱廢的廢物！就讓她好好享受這廢物的人生，也未嚐不可。
聞拾柒轉頭看向聞慕遲，無語地白了男人一眼：
“你什麽時候聽見我說，要放過她了？”
聞慕遲一愣：“那你……”
難道她不是這個意思嗎？
她，不會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怕嗎？
從看到聞拾柒竟然真的被那個瘋女人帶去了地下室，見到了柳思涵的那一刻開始，聞慕遲的內心深處其實就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
他不敢去深想，當聞拾柒知道他做了這樣可怕的事情時，會怎麽看他。
會不會覺得他很可怕？
會不會也跟那個瘋女人一樣，認為他是魔鬼？是惡魔？
隻要一想想這種可能，聞慕遲就止不住心中一陣恐慌。
他猛地一把抱緊了聞拾柒：
“不許怕我。”
任何人都可以害怕他。
但她不可以。
聞拾柒一愣，隨後才後知後覺地明白聞慕遲的意思……
她默默歎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男人緊緊箍在自己腰間的手，道：
“你再這樣用力下去，我就要被你勒死了。”
聞慕遲頓時手臂一鬆，將聞拾柒的身體轉了過來，緊張不安地道：
“你怎麽樣？有沒有事？
“要不要讓王安過來給你看看？
“他就在別墅裏，我……”
他說著，竟真的準備去叫人。
聞拾柒連忙一把拉住了他，無奈道：
“我隻是開個玩笑。”
怎麽可能真的把人勒死？
想也知道，隻是打個比方吧。
聞拾柒很想吐個槽，但是對上男人緊張嚴肅的表情，她突然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能感覺到他說真的在緊張她。
甚至，是因為太緊張了。
所以才會把她剛剛那個明顯是在開玩笑的話也當真。
看著這樣緊張不安，患得患失，好似做什麽事情都要小心翼翼觀察自己她的反應的聞慕遲……聞拾柒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曾經，她在聞家，在聞慕遲的麵前，也是這樣卑微，這樣小心翼翼……
隨時隨地，都惶惑不安。
好像永遠找不到自己的依靠。
“你不用這樣。”聞拾柒低低地道。
聞慕遲身體一僵，就好像聽到了什麽最終審判一般，甚至連臉色都有片刻的蒼白……
他幹笑了一聲，努力裝作鎮定自若的樣子：
“這是我的自由。”
但，聞拾柒卻分明看見他的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來。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這樣小心翼翼。
“我也不覺得你做錯了什麽。”
她定定地看著他，解釋道。
聞慕遲一愣，眼底閃過一抹詫異。
“當年，如果不是因為柳思涵，我也不會被綁架。
“更加不會挨那一槍，從懸崖上掉下去。
“所以，你為我報仇，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聞拾柒道。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麽要帶她去看柳思涵的下場。
如果是為了要借此告訴她，聞慕遲有多可怕，多殘酷，多冷血無情。
那她怕是打錯了主意。
聞慕遲是一個怎樣手段狠絕的人，她從很早以前就清楚。
根本不需要旁人來告訴她。
但，同樣的，她也知道，這個男人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又是什麽樣子。
何況，他是為了她才會這樣折磨柳思涵。
別人可以斥責他手段殘忍，但唯獨她沒有資格這樣說，也不會這樣說……
隻能說，那個女人從一開始就看錯了她，也打錯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