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府裏到是風平浪靜了一段時日,小海氏還是日日都來請安,不過撞見沈德寧的次數少,自然也就沒什麽交際。
眼瞅著沈家太爺的壽辰就快到了,當家的主子也都快回來了,小海氏這一久自然也是沒空找她麻煩的。
隻不過她如今懷著孕,不能操勞,大部分跑腿的活都交給了周姨娘。
她自己便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給沈德寧找了個不痛快。
“如今寧兒漸漸的也大了,也是時候該有自己的屋了。品軒閣裏如今還空著一處,不如讓寧兒搬過去,也好讓她們姐妹多相處相處,回頭女夫子教習起來,也方便些。”一日過來請安小海氏見今日老夫人心情不錯,便開了口。
在屏風隔畫後麵練著字的沈德寧聽見了,心裏冷笑一聲。看了眼身後打著絡子的張嬤嬤,她也是一震。
不過這品軒閣,本就是為了府中成人的小姐們準備的。
按沈府裏的規矩,年滿十歲的小姐、公子們就要離開母親的居所,統一居住到一處,好方便夫子們的教導與修習。
沈德華十一歲的時候就搬了進去,沈德馨也在去年滿了十歲,今年開年以後就住了進去。
就連沈雲謙也早在八歲那年就被沈老太爺送去了瀘銘書院讀書,唯有她......
正廳裏一時無了聲音,隻有茶杯輕輕碰撞發出的響動。
場麵頓時尷尬,堂內侍候的人都怕老夫人生氣,瑟縮著不敢言語。
小海氏到是神情自然,她這段時日哄得老夫人開心就是為了這事。
若沈德寧一直住在安壽堂裏,她們自然很難有機會靠近她。
如今恒王早已回京,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快馬加鞭的好,斷斷不能在關鍵時候出任何的紕漏。
“媳婦也知道,這些年多虧了二丫頭在坤安堂裏陪著老夫人,老夫人自然也是不舍得的。隻是叫別家知道咱家裏就寧兒沒自己的屋,不知道內情的還以為是我刻薄了寧兒呢……”
此話一出,老夫人有些不悅的皺了皺眉,身邊的黃嬤嬤最是懂察言觀色的,忙接過話茬:“夫人說的哪裏話,這麽多年這府裏上下多虧了夫人打點,如此功勞誰敢說夫人半句不是。”
小海氏也不敢太過造次,見黃嬤嬤圓場自然就坡而下,隻是心裏有些惴惴,想進一步追問時,卻又被老夫人以累了的借口草草的給打發了。
小海氏雖是萬分的不願,但還是不敢公然的頂撞老夫人,隻好不甘的離開了坤安堂。
正堂裏沈德寧出來後就一直依偎在老夫人的身邊,跪坐在她的腿邊,腦袋靠在她的腿上,抓了老夫人的衣角,輕輕的揉搓著。
老夫人左手轉著佛珠,右手輕撫她的頭頂。
隨後歎了口氣將沈德寧拉上床榻,心疼的摟著她。良久後方道:“你若不願意,祖母便讓黃嬤嬤去回絕了她。”
老夫人其實是有心要將她放出去曆練的,隻是在上一世裏她著實不願,老夫人也拿她沒有辦法,便隻好一次又一次的替她把小海氏給擋了回去。
祖母對她當真是頂頂好的,可惜上一世她最後離世,她卻沒能陪在身邊,就連最後一麵都沒能見上。
沈德寧記得,老夫人是在宸元三年突然病倒的。
是個秋夜她原本已經睡下了,模糊間聽到坤安堂裏人聲嘈雜,像是抬了什麽東西進來。
等她出來後才發現是老夫人病倒了,已經人事不省。
連夜請了太醫,這才堪堪保住性命,但到底年歲大了,又病得突然一直昏迷不醒。
沈德寧問了老夫人身邊的人卻沒能問出個什麽所以然來,她總覺得黃嬤嬤有事瞞著自己,每每說到老夫人發病的原因都含糊其辭。
沈德寧無奈隻想著等老夫人醒了,自然就清楚。
結果沒等來老夫人的清醒,反而等來了賜婚的聖旨。
她又驚又懼,也顧不得尚在纏綿病榻的老夫人跑去找沈老太爺和沈父理論,等老夫人醒時來她又在絕食抗議。
直到大婚,她都沒有好好在老夫人身邊侍奉過她一回,也不知道她一直強撐著一口氣替她置辦嫁妝,替她打點陪嫁......就連大婚當日她也隻是覺得老夫人病還沒好完全,有些虛弱,不曾想那竟然會是最後一麵。
等她逝世的消息傳入宮廷,沈德寧緊趕慢趕回到沈府看見的隻有滿目縞素,一口木棺。
黃嬤嬤說:老夫人早就油盡燈枯了,強撐這一口氣不過是為了親自送姑娘出嫁......
思及此,沈德寧抬頭看著老夫人布滿皺紋的臉,灰濁老邁的眸,隻覺得心裏一酸,怔怔的掉下眼淚來,埋到祖母懷裏:“祖母的心,寧兒自是明白。隻是祖母養育我一場,以後的路終究是要孫女自己走的。”
若不走出去如何成長,不成長又如何護得了自己想護的人!
老夫人聞言欣慰的點點頭,派了人去告知了小海氏。
那方小海氏得知老夫人點頭了,便高高興興的派了人去品軒閣裏的西苑打掃。
隻是那品軒閣裏的西園,規模本就不及坤安堂的一半大。雖然小海氏連著收拾了幾次,老夫人看了還是不喜,說太過簡陋不適姑娘家居住。
小海氏無奈,隻得立刻請了泥瓦木匠將那院子裏裏外外又整修了一便,重新粉刷油漆修葺草木,直到老夫人看過後點了頭,沈德寧這才搬了進去。
彼時沈德華氣得在自己的房中一連砸了幾隻上好的官窯茶盞,直咒沈德寧不得好死。
她原本才是沈府嫡長女,沒由來的處處被沈德寧壓一頭。
同樣都是沒了母親,偏偏她沈德寧就可以得老夫人親自撫養,庇佑。而她卻隻能在繼母姨媽手底下討生活,好在她這個姨母對她是極好的,可到底還是有著天差地別。
她心裏自是萬般不甘,與沈德寧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沈德寧順利的搬進了品軒閣,除了一直在她身邊侍候的張嬤嬤外,老夫人將她在坤安堂裏用慣了的一眾全部都送了過來,也就不需要再額外添人了。
況且沈家素來重官聲,從不肯驕奢極持,是以老夫人也不好偏心的太過。
沈德寧倒也樂得自在,老夫人給她安排的自是不會錯。
天大地大,這諾大的沈府裏能讓她無憂無慮依靠的就隻有老夫人了。
可前途漫漫,沒有誰能依靠誰一輩子。
路終究還是得靠她自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