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德寧便早早的到了坤安堂裏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把沈德寧拉倒眼前前前後後看了個遍,又叨叨著問臥房裏漏不漏風,暖爐熱不熱,床榻怎麽樣?
坐在一旁的小海氏端著茶碗,表情有些複雜。
這老夫人是出了名的難侍候,心性也最是清高冷傲。早些年她剛入府時,因著隻是妾沒資格到她跟前伺候,可即便是當初的張氏在她身邊伺候時也沒見她有多熱絡。
也不知這賤丫頭是燒對了哪柱香,竟這般受寵。
當初劉嬤嬤提醒她該把沈德寧和沈雲謙姐弟從坤安堂裏遷出來捏在自己的手心裏時,她並未放在心上。
現在想想到是真的後悔,她那時因一直保不住孩子的事忙得焦頭爛額,還有一個沈德華要照顧,哪裏還顧得上沈德寧姐弟二人。
又想著老夫人天性薄涼對沈德寧自然也不會好到哪裏去,沈雲謙又是個體弱短命的就沒有上心。
如今,到是叫她打了自己的臉。
而最重要的是,她最近陡然發現——這沈德寧在老夫人的教道下行止得體,謀略、脾性都是上乘。反觀沈德華卻是被她寵的有些驕縱了,遇事更是急躁無知,毫無算計。
思及此處,小海氏越發覺得沈德寧不可留。
何況若是讓沈德寧知道了她娘當年死亡的真相,到時候隻怕整個沈府都會容不下自己。
因此她必須先下手為強!
又經過了幾日打整安頓,德寧這才算是徹底在品軒閣裏安頓了下來。
尚未入夏的天也是說變就變,前一日還是氣爽天高,這日一早天際便開始烏雲滾滾,驚雷裹著閃電預警了半個時辰,密密匝匝的雨滴便迫不及待的席卷了整片天地。
不過一刻鍾的功夫,院子裏的低窪處便積起了小潭。
放了暖爐的廂房裏,沈德寧閉著眼睛躺在**,睡得很不安穩。
隔著內室簾門,傳來了兩個小丫鬟小聲的交談聲:
“你這鞋麵子真好看,不像是你自己描的,哪兒來的?”
“這是蘇媽媽給我的,她的外侄女是夫人院子裏的繡娘,這花樣子最近剛時興,夫人找來給大小姐做團扇的。”
“給大小姐做團扇的?你竟也敢拿來做鞋麵子?”
“這有什麽,我繡的那樣小,誰看得出來?再說哪有主子盯著下人鞋子看的。”
“你個膽大包天的死丫頭,小心我去告了夫人將你拉出去配小廝。”
“好啊你個壞蹄子......敢去夫人麵前告我的狀,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桌上茶具被撞得“嘩啦”一響,嬉戲打鬧的聲音愕然一靜。
頓了片刻見內室裏並無動靜就又鬧將了起來,但也算是顧忌到裏麵的人,動靜小了許多。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是張嬤嬤。
“嬤嬤恕罪,奴婢......”兩個小丫鬟急急辯解。
張嬤嬤卻是一臉冷像,不耐煩的打斷道:“姑娘醒了沒有?”
她的聲音刻意壓低,帶著明顯的怒氣,腳步卻是沒有停頓的往內室裏麵走來。
“還沒有,奴婢剛剛進去看了,睡得正沉呢。”一個丫鬟急急回道,也連忙跟了上來,替張嬤嬤打起內室的簾門。
沈德寧閉著眼睛躺在**沒有動,張嬤嬤看了一眼便又退了回去,順手開了窗,隻開了一縫。
退回外間後,兩個小丫鬟立馬屏神凝氣,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這兩個丫鬟是小海氏送來的,說是見沈德寧剛搬過來,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派過來打幫手。
若是不聽話,直接打出去便是了。
話是這樣說,但沈德寧又怎會不知道“請神容易送神難”的道理,不過這小海氏是沈府的當家主母,她插手品軒閣裏的事本就是順理成章,合情合理的,就連老夫人都不能說半句不是。
眼下人既然已經送來了,又不能隨意打發索性就直接放在眼皮子底下。
正好她身邊還差兩個二等丫鬟使喚,便直接把人交給了張嬤嬤,叫她好生“管教”。
“.......雖說如今天氣已經回暖,但姑娘素來是個怕冷怕濕的,屋子裏至今還燒著暖爐,所以你們要知道饒是最上好的銀絲炭在內室裏放得久了,也是會令人胸悶不暢,甚至惡心昏厥的。因此內室裏的門窗是不能完全關住的,並且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打開窗子通風透氣。”說著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盞,“這熱茶也是要時刻放在爐子上溫這,以備主子們隨時解渴,而主子內室裏擺放的茶水卻是每過三刻鍾就得一換,要確保入口的茶水不能太燙也不能太涼......”
“我們入府的時候,也是在夫人身邊劉嬤嬤那裏學過規矩的,劉嬤嬤可沒有這樣教過我們。”其中一個小丫鬟有些不服氣的嘟囔道。
張嬤嬤聞言冷聲道:“既然沒有教過,老婆子我不是正在教著嗎?我不管你們之前是在哪裏學的規矩又或者是在哪裏當差。如今既然到了這西院,你們的主子就是二小姐,小姐說什麽便是什麽。我老婆子年長你們,仗著老的譜自是要托大的,若你們連這點規矩都學不會,就自行去同夫人說了,讓她把你們調到別處去,換個頭腦清楚些的丫鬟給我們二小姐使喚!我倒是要到老夫人麵前去問問,這每月八百錢的二等丫鬟月例是這麽好拿的嗎!?”
兩個丫鬟都沒了聲,她們原本隻是夫人院子裏的灑掃丫鬟,如今過來伺候二小姐,本就是夫人給的恩典。
若是因為這點小事就鬧到老夫人麵前,隻怕她們就不是挨頓訓斥那麽簡單了。
見外間沒了動靜,沈德寧於是朝外頭輕喚了一聲。
話音剛落,張嬤嬤就掀了門簾進來,見沈德寧已經起身,忙拿過一件白絹棉的小襖給德寧披上。
“姑娘醒啦?紅箏和紅枝領了早飯在爐子上溫著呢,等會兒用了飯剛好去給老夫人請安。”
這品軒閣裏隻有一個廚房,每日裏的三餐都是各院按人數去廚房按飯點領回來的。
紅箏和紅枝是在坤安堂裏伺候沈德寧的,經張嬤嬤一手**,紅枝體貼周到,柔和幹練。紅箏會點拳腳,膽大心細。
這次搬出來自立門戶,兩個丫鬟自然也就跟著一道過來了。
張嬤嬤見沈德寧點頭,就立即吩咐了外間的那兩個丫鬟去打水進來伺候她洗漱。
不多會兒,兩個小丫鬟便捧著銅盆、臉巾、痰盂等物進來了。
張嬤嬤讓她們在一旁看著,自己親自示範了一次怎麽伺候主子洗臉、擦牙。
“姑娘,這兩個丫鬟一個叫菊薇,一個叫秋棠,是夫人那邊送來伺候您的。您使喚著,若是覺得不合適,就打發出去,老奴在給您挑幾個。”
張嬤嬤這話雖是對著沈德寧說的,眼睛卻看向菊薇和秋棠。
菊薇秀麗的小臉有些蒼白,秋棠低著頭,側臉看去,隻見她撅了撅小嘴。
沈德寧坐在軟凳上點了點頭:“既然是母親安排的就辛苦嬤嬤以後多帶帶她們吧,我的習慣你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張嬤嬤是看著沈德寧長大的,細心周到之處自然非旁人可比。
洗漱完畢後,張嬤嬤又伺候沈德寧吃了早飯。
菊薇和秋棠經過敲打,也暫時收起了心思,在旁認真的觀摩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