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堯這座城市,每逢九月的時候,寒意就開始濃烈了。
適逢這兩日陰雨連綿,白天已經要穿外套,到了晚上更是氣溫驟降。
岑汐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連衣裙,涼涼的晚風裹著細雨落在身上,她冷的縮了縮身子。
“什麽人你都敢搭訕,你膽子什麽時候這麽大了?”
周閑把她從包廂拽到外麵,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岑汐看著他,無辜的解釋。
“我沒有主動搭訕,我去找你,你不理我,那個唐非陽過來跟我說話,然後我不小心喝了剛才那位先生的酒。”
周閑盯著她看了一會,從兜裏摸了根煙,轉過身大口大口抽著,好一會沒理她,像是在生悶氣。
直到一隻素白小手扯了扯他的外套,“周閑,我冷。”
周閑夾著煙的手指一抖,胸腔鼓動的厲害,終是轉身麵向她,見她縮著肩膀小臉凍得發白,低咒一聲,脫了身上的外套直接甩她頭上。
“你怎麽在這裏?”
岑汐從頭上扯下外套,慢悠悠的穿上,把拉鏈拉起來才回答他的問題。
“我跟著領導約見客戶,剛才從洗手間出來看到你了,喊你你沒聽見,就追著你去了包廂。”
周閑嗤笑了一聲,“這得快八年了吧,這麽多年不見你竟然還能一眼認出我,眼睛挺好使。”
岑汐盯著他臉上那處疤,“你沒怎麽變,而且,那是我砍的。”
周閑順著她的目光摸了摸左臉,麵色變了變,垂眸扯開話題。
“什麽時候來南堯的?這裏不是有你最討厭的人嗎?你不是發過誓永遠不來嗎?來幹什麽?”
岑汐清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著他。
“你也說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結果呢,你跑了,像突然人間蒸發了,哪裏都找不到你,聯係方式全拉黑了,一點消息都沒給我留。”
周閑撇開臉,聲音沉冷。
“我怎麽沒留,我不是給你發了消息,我看上了一個女人,她家裏不同意,我跟她私奔了,咱兩又不是親兄妹,我把你照顧到高中畢業也算有良心了,以後各過各的,誰也別影響誰。”
周閑往後退一步,岑汐就往前走一步,完全不理他說的,自顧自道:
“你離開之後,我一直在找你,找不到我就在原地等你,我想著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可你一直沒回來,半年前,有同事來南堯出差,拍了一些照片,我在一張照片上看到你了。”
“然後我就想到了戚帥,戚帥前幾年來南堯了,知道你在南堯我就想到他了,你那一幫兄弟裏,他跟你關係最好,他來南堯,你又出現在南堯,我覺得你們肯定會有聯係,所以我就給他打電話,套他的話,你果然在這裏。”
“也怪我,這些年我一得空就去找你,哪裏都找了,就是沒來過南堯,因為我最討厭這裏,你說過,你跟我一樣討厭這裏,我以為你不會來。”
“公司在南堯有分部,三個月前正好有個機會過來,我就申請了,我來了三個月了,雖然在一個城市,但南堯太大,找個人也是大海撈針,我到今天才碰到你。”
她頓了一下,濃密卷翹的睫毛輕顫。
“我很討厭這裏,但是周閑,我可以為了你留在這裏。”
周閑被她逼到了牆角,後背貼在牆上,他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踩了踩,然後又從褲兜裏摸出煙盒,還沒來得及抽出一根,就被岑汐整個奪了去。
“你幹什麽?”
他不悅,伸手要搶,岑汐卻朝前一步抱住他,周閑的身體瞬間僵住,喉結滾動的厲害,一時忘了反應,呼吸急促間,耳邊傳來岑汐清脆溫軟的聲音。
“你說過,人要往前看,所以過去的事我們不說了,周閑,我好想你。”
夜風寒涼,潮濕的空氣讓人心裏浮浮沉沉的,蒙蒙細雨落在周閑顫抖的眉毛上,他閉上眼,握緊的拳頭暴出青筋。
許久,他睜開已經泛紅的眸子,抬起手,用力推開岑汐。
“想我?怎麽,真把我當情哥哥了?”
他的力氣很大,岑汐直接被他推倒在地,他下意識伸出手,卻又在她抬頭時把手放進褲兜,出口的話極度傷人。
“你要是想當我的床伴,我還可以考慮,想跟我睡覺的女人多的是,不差你一個。”
岑汐緊緊抿著櫻唇,“你現在很討厭我?我不明白,我到底哪裏錯了,明明之前都好好的,你突然就消失了。”
沒有歇斯底裏,隻是她的眉宇間盡是灰暗和落寞,靈動的眸子再沒了光彩,嗓音微帶祈求。
“周閑,我到底哪裏惹到你了,你給我判死刑,總要讓我死的明白。”
岑汐摔倒的時候,手裏的煙盒落在地上,煙散了一地,周閑彎身撿起一根,用手拍了拍直接咬在嘴裏,從褲兜裏拿出打火機。
火苗像是故意跟他作對,足足有一分鍾才把煙點燃。
“你沒惹到我,但是你的存在讓我女朋友不高興了,岑汐,別纏著我了,對我來說,你也是個......拖油瓶。”
對她而言,最傷人不過’拖油瓶’三個字。
他最懂如何傷她。
岑汐怔怔的看著他毫無留戀大步走開的背影,並沒有追上去,呆呆的望了好一會,等他坐上出租車消失在視線,想站起來時才發現腳崴了。
剛才不覺得疼,此刻卻疼得鑽心,她咬緊牙,撿起地上的包,手撐著地慢慢站起來,卻是剛站穩,腳踝便傳來一陣刺痛。
馬上要往前摔倒時,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穩穩的托住她。
“謝謝。”
岑汐咬牙忍過那一股鑽心的痛楚,緩過了勁後先道了謝,然後才抬頭望向恩人,當瞧見那張俊美矜貴的臉時,愣了一下。
是包廂裏的那個男人,她誤喝了酒的那個。
昏黃的光線下,男人身形高大,脊背挺直如鬆柏,邪肆的眉眼半眯,因為兩人離得很近,所以岑汐很清楚的看見他清冷的五官和立體輪廓。
年紀不大,看著最多三十出頭,深邃的眸子裏卻是被歲月沉澱的穩重,肩膀緊實而寬闊,已經穿上了西服外套,裏麵黑色的襯衫領口大敞,帶著一絲野性和慵懶。
室內室外,都壓迫感十足。
“謝謝。”
岑汐又道了一聲謝,主動打破了平靜,秦時曜的視線從她身上的男士外套離開,低頭看一眼她蜷起的腳,好看的眉皺起。
“能走嗎?”
岑汐本來想說可以,但稍一動腳就疼的不行,額頭都開始冒冷汗,她朝四周望了一眼,然後指著前方道:
“你能扶我到馬路邊嗎?”
這裏離馬路還有一段距離,有人幫忙自然是好的。
見男人站著沒動,岑汐略顯尷尬,於是就想推開他的手。
“剛才謝謝你,你把手鬆開吧,我自己走......”
“秦時曜。”
岑汐愣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秦時曜,你哥的朋友。”
秦時曜解釋了一句,岑汐卻沒注意他叫什麽,因為腦子裏全是最後一句。
“你真是我哥的朋友,所以你跟周閑是很好的朋友嗎?你能給我他的手機號嗎?你知道他住在哪裏嗎?”
岑汐一臉期待的看著他,她今天穿的平底鞋,淨身高有一米六七,在女生中不算矮,但這男人比她高了至少二十公分,所以說話的時候得仰著頭。
有喇叭聲傳來,唐非陽坐在副駕駛朝這邊招手,“曜哥!這邊......”
聲音驟然止住,唐非陽驚愕的瞪直了眼。
嘿,那不是周閑的妹妹嗎?
曜哥那是......握著她的胳膊???
秦時曜麵色沉沉的看著岑汐的腳,忽而把她的胳膊扯到自己肩膀,微一彎身,直接把人打橫抱起。
岑汐沒想到他會這麽做,驚呼一聲,下意識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你......你幹什麽?”
秦時曜攬緊她的腰,神色冷淡,“節約時間。”
岑汐一時跟不上他的思路,這意思是抱著她走比扶著她更節約時間?可她又不趕時間。
“先生,你先放我下來,我......”
“我幫不了你。”
“什麽?”
“我沒有周閑的手機號,也沒有他的住址。”
“可是你剛才說,你跟周閑是朋友。”
回應她的,是男人的沉默,岑汐狐疑的盯著他淡漠寡欲的俊臉,不是說跟周閑是朋友嗎?
為了周閑還願意幫她,地址就算了,怎麽連個手機號都沒有?
“你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能走。”
她心裏很堵,悶悶開口,秦時曜在她的掙紮中停下腳步,低頭看著懷裏的人,眸色極深,微抿著唇,看不出半點情緒。
“你是周閑的妹妹,還是他女朋友?”
岑汐一愣,“什麽?”
秦時曜臉上沒有表情,“如果你是他女朋友,男女授受不親,我現在就把你放下來。”
岑汐皺眉,“我不是他女朋友......”
話說一半突然反應過來,“不對,無論我是不是他女朋友,我們兩都沒關係,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都成立,你把我放下來。”
這話一出,秦時曜心情明顯變好,唇角帶笑,非但沒鬆手,甚至又把她往懷裏帶了帶。
“不是女朋友沒關係,你單身,我也單身,兩個單身沒問題。”
岑汐:“......”
誰管你是不是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