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出了遊泳館，穿過隧道回到了河對岸，在河邊我們落下的畫架和畫筆不知道被誰拿走了。我內心不由地湧起了一種被人洗劫一空的感覺。
裏仰坐在河邊的欄杆著，埋著頭，我很擔心地注視著他，已經臨近傍晚，遊人都湧向了橋下的餐館，河兩邊人跡稀少，有風將遊人丟下來的塑料袋卷了起來，飛揚到了半空中，空氣混雜著灰塵，天色越顯暗淡。
他在哭泣。我能聽到那一陣陣低沉壓抑的哭泣聲。他開始用手不斷地捶打著腦袋，我拉不住他的手，我隻有緊緊地抱著他，他大概是疲倦極了，從欄杆上滑落了下來，神情恍惚地靠著橋墩，我將他抱了起來，他步履沉重，我幾乎是拖著他前行，我們緩慢地挪到了路邊，攔上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旅館。
他爬倒在了**，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悄然走了出來。我找出那個年輕人給我留下的電話號碼，在旅館樓下找了個公用電話撥了過去。很久才有人接了起來。
喂。我是……
我知道你會打電話過來，有什麽事嗎？他明知故問。
我要照片。我說。
我知道你要照片，但是我為什麽要給你，得有一個交換條件吧。他口氣不乏譏諷。
那你想要什麽……我冷如冰窖。
你覺得你能給我什麽。他近乎無恥地反詰。
錢，錢可以嗎？我說。
錢？我不缺錢，你其實是知道我想要什麽的是吧。你不會是個高中生嗎，這個你都不懂，你可以做到的……
你這不是欺負人嗎！我幾乎是在怒吼。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我不欺負你，這隻是願者上鉤而已，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迫你，那咱們也就沒得談了，不過我得告訴你，機會可是隻有一次，你自己掂量吧……
你為什麽這麽做？我聲音顫栗。
他在電話那頭沉默著，他咳嗽了一下，你很迷人……怎麽說呢，我說出理由你也未必相信……
你跟蹤我？
不，應該說我是遇上你……他口氣緩和了下來，要是跟蹤，我並不是跟蹤你，我是跟蹤調查那個畫商，你們連續幾天在河邊寫生引起了我的注意，但我沒有想到那個男孩是畫商的兒子，這隻能算是瞎貓撞上了死老鼠，不過，我不太清楚你跟那個男孩的關係，你為什麽要照片，將那個畫商隱私曝光不是更能讓你們解恨嗎，我不明白……
我跟那個男孩的關係跟你沒有關係，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為什麽要照片的原因，那個男孩的媽媽得了重病，她想在離開人世之前見那個畫商一麵，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請求他回去一趟，但他沒有答應我們的請求，我想利用照片來要挾他，他會看重這個照片對他的影響，他會因為這個答應我們……我泣不成聲。
他低聲地對著我道歉，他說他不知道這個照片可以救人，他在河邊從注意到我那一刻開始就莫名地對我動心，他知道用這樣的辦法來要挾我想得到我很不厚道，有他這樣想法的人談感情也會讓我覺得可笑覺得無恥……
昨天晚報上那篇新聞報道也是你寫的嗎……我打斷了他，我不能確切他的悔意是否虛假，對一個提出這樣的交換條件的人，他的危險不能不防。
你有看過嗎？是我寫的，我一直懷疑那個畫商有個人問題，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一聽到我提新聞的事，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後來他注意到電話那頭默不作聲的我，情緒立即低落了下來，他聲音低沉地說，其實你要是想要挾那個畫商都不需要我的照片，你直接跟他談，你威脅他說要是他不答應你們，你們就將他的醜事兜給記者，你不知道他做畫商這一行的，誠信有多重要，要是他露了這一馬腳，他想翻身都不容易了，還有他現在的那個妻子要是知道他有這麽一個過去，他的日子肯定也不好過到那裏去……
我不會那樣做，我也不希望你們曝光他！我語氣堅決地說。
為什麽，你真是讓人費解，給你支招你還不知好歹，他惱羞成怒，他終究是一個冰冷的人，轉瞬間就能將同情拋到九霄雲外。
那個男孩不願意這樣做，他也不希望我這樣做，不管怎麽樣，那是他的父親，他不會願意看到他的父親受難，盡管那是一個卑鄙的男人，但我們都不會這樣做，我們隻是希望他能回去看臨死都叨念著他的女人一麵，我們不願意毀了他的生活，那不是我們的本意……
你們真是不可理喻，這樣的人你們都可以原諒，我才不能跟你們那麽傻呢，我要毀了他……
不，我求你了，不要這樣做……
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那個男孩值得你這樣為他懇求，這真讓人受不了……
我愛他！我口齒清晰地說，我能感覺到那一刻在在我的內心愛意洶湧。我能確切我的愛情。我愛裏仰！
他再一次在電話那頭沉默著，良久，他沉聲說，你過來拿照片吧。我答應你，我不會將這件事情報道出來，我也不會再跟你談條件。他告訴了我他的地址。
他的聲音透露出了一絲難隱的悲傷。
他沒有說再見就掛斷了電話。我聽見了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忙音，我想擱下電話筒，但手臂像抽筋一樣感到一陣麻痛，電話筒從我手中墜落沉重地摔掛下來，敲在電話亭隔板上，恍如一聲沉重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