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隻有跟蹤,為了獲得和那個男人單獨交談的機會,我們隻有選擇跟蹤,我們在那白色別墅不遠處假裝是寫生,不時留意著那個男人的行蹤。有人從我們身邊路過,我們會賣給他們我們寫生的畫,有時我會答應他們的要求給他們畫肖像,有人會出不菲的錢買下我畫的畫。人們對我們一連幾天都在河邊賣畫感到好奇,我們隻是對他們微笑。我們的目的無從解釋。

他常常和那個女人還有那個小女孩全家出動,開著一輛藍色的凱迪拉克,車速迅速,這讓我們無法跟蹤,一連五天過去了,隻有兩次他是單獨走出別墅的,但他隻是去別墅附近的保衛處一個小賣部買包煙之類的東西就匆匆回去了。我們不可能衝進那個別墅,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們更加沒有把握說動他。我們絕望地癱坐在河邊已經幹枯了的草地上,束手無策。

周末的下午,河邊的遊人漸漸多了起來,我們的寫生生意也忙得不可開交,開始有一些有所目的的人注意到我們,上來跟我們拐彎抹角地攀談,其中有一個帶著金邊眼鏡的青年還拿出相機將我們拍攝了下來。他對我們露出狡黠的不可捉摸的微笑,在我疑惑的眼光下,他會迅速卸下冰冷的臉紗。對著河對岸的景致駐足觀賞。往往是我還沒有畫完一張畫時,他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拍我們的照片幹嘛呢?

隻是無聊或好奇?

我再也沒有心情畫畫,我推辭了上來找我的遊客,我歉意地說,我有點累了。他們充滿遺憾地漸漸從我的跟前散開。我漫不經心地收拾著畫架和畫筆,眼睛不忘留意瞟向那個別墅的出口,在我旁邊還在忙著給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畫畫的裏仰突然擱下畫筆向我走來,他指給我看,在河對岸,有一個男人身著一身白色運動裝在慢跑,身影像極了那個男人,可是他是什麽時候走出別墅的,我不確定地看著裏仰,他果斷地說,就是他!

裏仰不顧身後那個還沒有等到畫的女人不滿的抱怨,匆忙地拉起我的手,我們飛快地從河底的隧道穿了過去。那個男人看似目的並不是在跑步,我們佯作互相嬉鬧追趕,緊跟上了他。他在前麵鑽進了一家貝殼狀的建築,當我們謹慎地趕上去時,才發現那是一家遊泳館。

我們買了門票進去,大概是天氣冰冷人們不愛走動的緣故,遊泳館的人很少,池裏幾乎沒有人在遊泳,他們大都是坐在池邊聊天。大概是遊泳館有回音的緣故,他們的聲音聽起來都是模糊不清。遊泳館氤氳著迷蒙的暖氣,我們在霧氣中小心地沿著欄杆穿行,仔細地分辨著他們的麵容。

在經過抽煙室半掩著的玻璃門時,我們發現了他。

抽煙室裏隻有他一個人。他站在窗前,煙霧繚繞。

裏仰讓我留在了門口,他一個人走了進去。那個男人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回過頭來,他看見了裏仰,他吃驚地睜著眼睛,來不及送進嘴裏的煙頭在空氣中僵立著。

你來幹什麽!

媽媽病了,媽媽想見你一麵!

你們的事情和我還有什麽關係呢?我照顧了你們十年,你們還不知足嗎?你們還想拖垮我到什麽時候?我為什麽就不能安安靜靜地追求我自己的生活……

不是這樣的,我隻是請求你回去見媽媽一麵,一麵就足夠了……媽媽就要死了,我求求你……裏仰跪倒在了地上。

男人厭惡地背過身去。死了?都快要死了找我有什麽用呢,要錢還是要人?要錢可以給你們,要人想都甭想,我是不會回去的……

裏仰啪地站了起來,揮著拳頭憤怒地衝了上去……

男人一把抓住了裏仰的拳頭,你要幹什麽!你要打我!你反了你!男人殘忍地揮手打了裏仰一個耳光,裏仰沒有還手,靜穆地站在了原地。從哪來滾回哪去!男人扔下了一句話閃電般地走了出來,崩然被拉開的玻璃門幾乎讓站在門前的我失勢摔倒,我後退著踩到了一個人的腳,我回頭發現有人端著一個照相機躲在我的身後,他的金邊眼鏡讓我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就是那個在河邊隨便給我們拍照的年輕人。他蹲躲在我後麵,看到那個男人走下了欄杆,才泰然自得地站起來。

我突然明白過來,他是一個記者!

他對我得意地晃了晃相機,他說,全在裏麵了。明天看報紙吧。有暴料!畫商新貴和前妻兒子掐架!小姑娘,感謝你了!

他跟蹤了那個男人?抑或是他跟蹤我們而發現了那個男人,這難道僅僅是一個巧合?

年輕人將相機裝進了背包打算揚長而去。我腦海中迅速閃過了一個主意。我要他的照片。

我擋在他的跟前,我說,我需要你的照片!

為什麽!我為什麽要給你照片!

求求你!它對我們很重要,你先別交出去!先別登報!求求你!我幾乎哭泣了出來。

他退後一步,耐有尋味地上下打量著我,他給我留下了一個電話,驕矜地說,想要照片的話晚上給我打電話,咱們可以談談。我現在很忙!

說完,他不由分說地從我身邊閃了過去,我試圖抓住他的衣袖,他反應迅速地抬起了手臂,我撲了個空,他順勢大闊步走了。

裏仰從抽煙室走了出來,我佯作無事地站正身子,他走到我的身邊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我搖了搖頭說沒事地滑我差點摔了一跤。他下意識地用手扶了扶我。他左邊臉頰紅漲,看到我眼光,他慌忙背過臉去,他試圖笑一笑,我卻等不及看到他的笑容已經是心痛得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