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書生叫沐子禮。

看上去三十歲左右。

長得儀表堂堂,一表人才。

來到大殿裏麵之後,先是抬頭打量了林毅三人一眼。

目光在那錦衣少年身上短暫停留片刻之後。

方才朝著林毅抱拳行了一禮,道:

“小生沐子禮,見過幾位好漢,我們都是縣學的學生,準備赴京趕考,結果卻在山中迷了路,又遇此狂風暴雨,不得已隻好到此處避雨,不知可否允許我們借這火堆烤一下身體?”

“可以啊,正好我的衣服烤幹了,你們坐我的位置吧!”

林毅笑著點頭道。

說罷,他便把位置讓了出來。

在大殿角落,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見狀,沐子禮不由麵露感激之色,再次朝著林毅抱拳行了一禮,道:

“多謝這位兄台,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林毅淡淡笑著搖頭,道:

“我隻是一個無名小卒而已,名字不提也罷,你們剛剛說的縣學,該不會就是雲溪縣縣學吧?”

“正是。”

沐子禮輕輕點頭道。

隨後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內心忽然升起警惕,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林毅開口說道:

“怎麽,兄台聽說過我們縣學嗎?”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聽說。”林毅笑著搖頭道。

“那兄台為何知道我們來自雲溪縣?”沐子禮警惕道。

“我隻是隨便猜的。”

林毅淡淡笑著開口說道:

“實不相瞞,我打算去雲溪縣遊玩一番,沐兄既然是雲溪縣來的,能不能向我介紹一下你們雲溪縣的特色美食,或是名勝古跡?”

沐子禮一臉苦笑,道:

“如果兄台是來雲溪縣遊玩的,那你可能找錯地方了?”

林毅有些不解,道:

“沐兄何出此言?”

沐子禮忽然輕聲歎了口氣,道:

“兄台有所不知啊,雲溪縣位置偏僻,瘴氣彌漫,常有猛獸毒蟲出沒,襲擊村寨,非但沒有什麽名勝古跡,反而到處倒是窮山惡水。”

“兄台若願意相信我,還請就此打道回府,免得不慎誤入豺狼虎穴,丟了小命!”

“這不對吧,據我所知,雲溪縣設有緝妖司分堂,有他們在,何至於讓豺狼虎豹狂妄囂張至此?”林毅微微皺眉道。

能夠擔任緝妖司統領的人,境界最低也是八品初期。

對付這些還沒有開竅的山間猛獸,不過就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倘若沐子禮說的話是真的,那麽,宋遠誌這個緝妖司統領就實在是當得太不稱職了!

“緝妖司……”

聽到林毅這麽說,沐子禮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忽然冷冷哼了一聲,道:

“若他們靠得住,雲溪縣何至於……何至於……”

“何至於什麽?”林毅好奇道。

他覺得這個書生似乎知道一些關於雲溪縣和緝妖司的事情,若能從他口中打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對他這一趟雲溪縣之行一定會有幫助。

但就在這時,沐子禮卻是忽然伸手捂住了喉嚨,一臉痛苦地倒了下去。

嘴角溢血。

身體不停地抽搐著。

見狀,林毅臉色不禁微微一變,連忙上前一步,神色焦急地對他開口說道:

“沐兄,你怎麽了?”

沐子禮艱難地抬起頭,眼中滿是絕望和不甘,想要說話卻又無法發出聲音。

“有……有……有……”

“有什麽?”林毅開口追問道。

他試圖從沐子禮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沐子禮已經無法回答他了。

因為他已經閉上雙眼,帶著秘密死去。

見狀,在場所有人,尤其是那幾名書生,臉色全都變得非常難看。

隻見那名老者,微微皺著眉頭,對林毅開口說道:

“我看看。”

說罷,他便走過來,伸手搭在沐子禮的脈搏上麵,又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最後輕聲歎了口氣,對林毅開口說道:

“他已經中毒死了。”

聞言,林毅不由緊緊皺起眉頭,道:

“奇怪,從進門到現在,他什麽東西也沒有吃,怎麽會突然中毒呢?”

“這確實非常奇怪,要想知道答案,隻怕得問他們三個了。”

說著,老者忽然目光冰冷地掃了一眼那三名與沐子禮同行的書生。

林毅也眼神犀利地轉頭朝他們望去。

目光之中,充滿威嚴,令他們不敢直視。

見狀,那三名書生不由麵露驚慌之色,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誰都像是凶手。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叫做陳右銘的書生,方才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指著另外一名書生,神色憤怒地開口說道:

“一定是江子奇,我今天下午親眼看到,他給沐子禮吃了一種紅色的果子,我向他討要,他卻說吃完了,不肯給我,沐子禮肯定就是吃了他的東西才中毒的!”

“他包袱裏還有那種紅色的果子,隻要你們搜一下他的包袱,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不錯,我也看到了,江子奇一直嫉妒沐子禮的文采,曾經在私底下跟我說過,如果不是沐子禮橫插一杠,他早就娶到董教諭的千金了,總有一天,他一定會金榜題名,把沐子禮狠狠踩在腳下!”

“他肯定是覬覦董小姐的美色,才會對沐子禮起了殺心!”

另外一名叫做孫軍的書生也在一旁開口附和道。

聞言,那個叫做江子奇的書生臉色不由驟然一變,連忙站起來,替自己開口辯解道:

“你們莫要血口噴人,我確實對董小姐一見傾心,但我江子奇再怎麽說也是一個飽讀聖賢書的舉子,我怎麽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殺人?”

“那隻是普通的山間野果而已,我自己也吃了,如果有毒,我早就死了,怎麽可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裏?”

“你們要是不信,我現在就可以當著你們的麵,吃給你們看!”

說罷,那個叫做江子奇的書生,便將包袱打開,拿出其中一個紅色的野果,幾口吃了下去。

隨後麵露冷笑,對那兩名汙蔑他的縣學同窗開口說道:

“你們看,野果我已經吃了,一點事情都沒有,沐子禮怎麽可能是我殺的?”

“要我看,給沐子禮下毒的人,一定是你們兩人之中的一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對董小姐也有意思,這一次董教諭發話了,誰要是能夠金榜題名,他就把董小姐許配給誰。”

“你們肯定是擔心考不過沐子禮,才會想出如此歹毒之策,在進京趕考的路上將他毒殺,還想汙蔑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江子奇話隻說到這裏,聲音便戛然而止。

隨後忽然伸手捂住胸口,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身體蜷縮在一起,不斷地打著擺子,似乎很冷的樣子。

不到片刻的功夫,便沒了呼吸。

見狀,在場眾人臉色不由再次一變。

隻見那名叫做陳右銘的書生,指著江子奇的屍體,一臉輕蔑地對眾人開口說道:

“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沐子禮就是吃了有毒的野果才毒發身亡的,江子奇也承認了這件事情,他就是殺人的凶手!”

“死到臨頭,還想拉我們下水,心腸真是有夠歹毒的,忘我還把他當成兄弟看待,真是可笑至極!”

聞言,眾人不由輕輕點了點頭。

似乎是認同了他的說法。

隻有林毅微微搖了搖頭,道:

“我覺得他應該不是凶手。”

見狀,那名叫做陳右銘的書生不由冷冷哼了一聲,道:

“你覺得?你以為你是誰,你說不是就不是啊?”

“現在人證物證俱在?凶手不是江子奇,又會是誰?”

那名身著錦衣華服的少年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讚同道:

“是啊,他們兩個都親眼看到了,這個叫做沐子禮的書生,吃了這個叫江子奇的書生給的野果,而他自己又被野果毒死了,如果凶手不是他,又會是誰?”

“問題恰恰就出現在這裏。”

林毅冷笑著開口說道:

“如果你們是凶手,明知道野果有毒,你們還會毫不猶豫地吃下去嗎?”

“如果是我,當然不會做這種蠢事了,但這書生這麽蠢,誰知道他會不會把自己準備的毒果誤當成沒有問題的野果吃下去?”

少年神色輕蔑道。

聞言,那個叫做陳佑銘的書生連忙開口附和道:

“這位小公子說得有道理,江子奇既然對沐子禮動了殺心,肯定是預謀已久,事先在一部分果子上麵動了手腳,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吃下第一個果子的時候,安然無恙。”

“但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在情急之下,誤把有毒的果子吃下去,當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害人終害己啊!”

“不錯,我認同陳兄的推斷,我們四個人裏,隻有他們兩個金榜題名的希望是最大的,而江子奇喜歡董小姐,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對於江子奇來說,沐子禮就是他迎娶董小姐最大的競爭對手,他完全有殺人的動機!”

“現在人證物證俱在,我實在是想不明白,這位兄台為何會幫著江子奇說話,難不成,殺人的事情,你也有份?”

那名叫做孫軍的書生也在一旁神色不忿地開口說道。

此話一出,那名叫做陳佑銘的書生,看著林毅的眼神,當即充滿審視的意味,但在看到他手中拿著的那把橫刀之時,他到了嘴邊罵人的話,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見狀,林毅不由咧起嘴角,輕蔑一笑,道:

“都說你們讀書人聰明,今天,我算是領教了!”

“不敢當,在下隻是據實推斷而已。”

陳右銘以為林毅是他誇他,不由得意一笑道。

然而,林毅卻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笑容之中,充滿毫不掩飾的輕蔑。

見狀,陳右銘不由微微皺起眉頭,對他開口說道:

“你笑什麽?”

“我笑你們蠢而不自知。”

林毅毫不客氣地嘲諷道。

“你……”

見林毅突然出言不遜,陳右銘不由麵露瞬間憤怒之色。

但一想到,他手持大刀,應該是一個武者,而此處又是荒郊野嶺,殺人埋屍最方便了。

萬一惹惱了他。

他真的不顧一切做出衝動的事情。

那就麻煩了。

雖然,雖然心中無比憤怒,但他還是咬牙忍了下來,道:

“真是有辱斯文!”

說罷,他便別過頭去,不再理會林毅。

可卻越想越氣。

最終還是忍不住,轉頭望向林毅,對他開口說道:

“你口口聲聲說沐子禮不是江子奇殺的,你有什麽證據?”

“是啊,小兄弟,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聽到陳右銘這麽說,那名老者也同樣麵露不解之色,對林毅開口說道。

殺人者和被殺者全都死了。

這樣離奇的事情,他還是第一回碰到。

不過,雖然他也覺得江子奇死得有些蹊蹺,但他卻找不出證據來支持自己的推斷。

隻能先林毅投去詢問的目光。

“嗯。”

林毅先衝老者輕輕點了點頭。

隨後方才走到江子奇的屍體麵前,向眾人緩緩開口解釋道:

“你們注意看他們兩個的死狀,如果他們都是吃了江子奇的毒果死的,那麽他們應該是死於同一種毒藥。”

“按照常理來說,他們兩個毒發身亡時的症狀,應該是差不多的。”

“可他們兩個,一個是嘴角溢血,捂著喉嚨死的,一個卻是口吐白沫,蜷縮著身體死的。”

“如果是同一種毒藥,怎麽會表現出兩種不同的症狀?”

“這是第一個疑點。”

“至於第二個疑點,是你們兩個剛剛所說的證詞。”

說著,林毅忽然抬頭望向了那個叫做陳右銘和孫軍的書生,眼神之中,閃過幾分冷意,道:

“你們兩個剛才都口口聲聲地說,你們親眼看到,江子奇和沐子禮同時吃下了他包袱裏攜帶的這種紅色果實。”

“倘若沐子禮真是因為吃了這種紅色果實才中毒死的,那就說明,這種紅色果實裏麵所蘊含的毒藥,應該是一種慢性毒,要不然,沐子禮也不會堅持到剛才才毒發身亡。”

“既然如此,江子奇又怎麽會在吃下這種紅色果實之後,馬上就毒發身亡呢?”

“此案疑點重重,如此草率地做決定,是不是太過武斷了?”

“要我看,既然出現了兩種毒藥,那就說明,凶手應該至少有兩個,就算沐子禮真是江子奇毒死的,你們兩個之中,肯定也有一個人是凶手!”

說到這裏,林毅不由咧起嘴角,麵露冷笑。

而那兩個叫做陳右銘和孫軍的書生,則是一個個神色驚慌,眼神躲閃,額頭上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