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道不同不相為謀
裴宣捏著一隻小巧的青瓷酒杯,看著杯子裏麵的清亮的酒液,輕笑一聲:“這事說簡單也簡單得很,隻需邊軍每年春夏季節,出動騎兵,無需攻城,隻需殺傷高麗農人,燒毀農田,高麗雖說土地肥沃,但是畢竟是北方苦寒之地,一年也不過能收獲一季糧食,隻需兩三年時間,高麗將陷入無糧可用,無人耕作的地步,且農夫本身便是高麗兵馬來源,高麗無兵無糧,必將生出內亂,屆時,朝廷無論是什麽打算,自然可以從容布置,不需花費太大代價,即可舀下高麗,屆時再遷徙漢民充入遼東,久而久之,遼東便也是漢人的天下了!”
“可是,這未免顯得過於狠毒了!”宋師道顯然不能理解這樣的做法,看著裴宣的目光也帶出了一點異色。要不是裴宣顯露的武功的確是道家的氣象,他都要以為裴宣其實是魔門人了。尤其,魔門有個真傳道,自稱道門嫡傳,實際上也就是被道門分離出去的一支,不過那一支最有代表性的武功其實是道門的合籍雙修之術,早在漢朝的時候,便不再是道門真傳,變成了左道旁門,最終歸入了魔門。人家就算是冒充,也沒人敢冒充樓觀道,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樓觀道哪怕沒落了,也是道門領袖,真傳道在魔門本就是沒多大勢力,某種意義上來說,尚且還不如花間派,哪怕假稱自己的老君嫡傳,也不敢在這種事情上,觸樓觀道這樣正統的眉頭。
裴宣對此不以為意,他也懶得解釋,從這句話就可以知道,為什麽宋師道自始至終,都沒人真的將他視作對手了,實在不是做梟雄的料子,在這樣人命不如狗的亂世,自家的百姓尚且不能憐憫,何況是敵國之人。最好的敵人,就是死去的敵人,這年頭,不講什麽人道,儒家也被道佛兩家壓製得喘不過氣來,尤其,距離胡人當道的時候還不是很久,胡人何等凶殘暴戾,五胡亂華之時,將漢人稱作“兩腳羊”,行軍打仗幹脆就以漢人為食,哪怕後來鮮卑人入主原,推行漢化,但是,為了延續統治,對漢人依舊極為嚴苛。裴宣的母族崔氏,曾經就在那時候受到過滅頂之災,幾乎斷絕了血脈。因此,此時民風依舊悍勇,這也是為什麽造反的人層出不窮的緣故。對於殺戮敵方百姓,沒有人會有多少心理障礙,宋師道出身宋閥,然這般迂腐,實在叫人無話可說,真不知道,宋缺這等凶威遠播的英雄豪傑,怎麽就生出了幾個和平主義者的兒女!
既然話不投機,裴宣也沒必要再熱臉貼著別人的冷屁股,很快便借口已然飽足,便起身告辭,宋師道也是苦笑了一聲,他雖說有一股子柔軟心腸,但是其實理智告訴他,裴宣說的辦法,即便不是最好的,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也是最合適的,裴宣年紀比他還要小上兩三歲,卻又這般見識決斷,這也讓宋師道心不由有些黯然起來。
宋家既然邀了裴宣上船同行,裴宣也不能不告而別,幹脆便跟著宋家的下人進了給自己安排的一個船艙,宋家本是五胡亂華的時候,南遷的士族,家仆從也是進退有度,哪怕見裴宣與宋師道有了分歧,卻也不因此怠慢了他,對他也頗為恭敬。見裴宣對此習以為常,並無半點局促之感,更是相信裴宣也是出身不凡,態度更是好了三分。
因為是逆流而上,因此,船速實在是快不起來,接下來的幾天裏麵,裴宣依舊在船上,別人的地盤上,不好演練武功,平常也不過是修煉一下內力罷了,盡管宋師道覺得自己跟裴宣不是同道之人,不過還是盡了作為主人的本分,對裴宣熱情招待,見裴宣是初出江湖,宋家消息靈通,便常常跟裴宣講些江湖軼事,裴宣在終南山的時候,一般就是跟師父張果在山修煉,外麵的事情,也隻有歧暉或者是他派的人過去的時候,才能知道一些,他也懶得多打聽,無非就是那些事兒罷了,魔門跟佛門都沒什麽大動靜,江湖上如宋缺石之軒這一輩的高手已經很少出手,如今出現的,也就是年青一代的人罷了,而且還不是什麽主流大門派的,主流大門派新生的一代多半還沒到出師的年紀呢!
不過,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算保證了賓主盡歡的表象,到了竟陵,裴宣便告辭,下船離去。宋師道與宋玉致兩人在船頭送別,等到裴宣的身影已經看不到的時候,一個年人從暗處走出來,看了宋師道一眼,最終歎了口氣,卻也沒有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