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回廣陽侯府的時候,謝見微正跟孫氏會見幾個朝中大臣。

孫氏麵容憔悴,低聲下氣道:“各位大人都是我家侯爺的好友,如今我兒蒙難,侯爺焦急萬分,又因為避諱無法在朝中說話,如今最是需要各位大人的幫助,還請大人們在朝中,多為我兒開脫,若能找到證明我兒無辜的證據,就更好了,侯府和謝家必會銘記各位大人的恩德!”

幾個大人笑容僵硬又為難,若不是看在和廣陽侯的交情,還有謝家身為姻親也牽涉其中,他們根本不會來赴孫氏的約。

孫氏久久等不到回應,心中著急,不斷給謝見微使著眼色。

謝見微獨坐高台,喝了口水才慢悠悠地開口:“請問幾位大人,今日早朝針對此事可有什麽最新的進展?”

“無非就是皇上催促刑部速速調查出真相,太太不必為此煩心,太傅一向正直,如若薛公子真是無辜的,想必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是怕那些該死的人,趁機將罪責推到我兒的身上!”

“刑部定會秉公辦理,還請太太放心。”

“也請你們多多在朝中幫我兒說話。”

“自然、自然……”

幾人寒暄了沒多久,茶室外頭突然鬧了起來,孫氏心裏一咯噔,顫抖著胳膊說道:“見微,你快、快去外頭看看怎麽了。”

不等謝見微起身,門扉就被砰砰叩響,毓秀前去打開了門,丫鬟跌跌撞撞進屋,上氣不接下氣。

“不好了太太!出去探聽消息的人回來說,說……說……”

“說什麽呀!”孫氏站起身。

“說裘大人領人在永通錢莊,找到真正的賬簿了!賬簿、就在二爺的箱子裏!”

丫鬟帶著哭腔說出這話,不亞於當頭給了孫氏一棒,她眼前一黑,搖搖晃晃地往下倒。

“……侯夫人,下官府上還有事,就不逗留了,告辭,告辭。”

“告辭告辭……”

幾個大人迅速站起身,拎著袍子幾乎是跑著離開的茶室。

孫氏靠坐在圈椅上,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隻能伸長了胳膊無力地晃動。

“別……別走,你們……”

謝見微站在原地,漠然回頭,“太太,人這會兒恐怕都出了府門了。”

“見微——”

孫氏撐著去抓謝見微的衣袖,事到如今,她隻能寄希望於謝見微。

“你快去探聽消息,一定是、一定是弄錯了……蟾兒他不可能……不可能偷工減料貪墨工款,一定是……一定是陷害!”

謝見微蹲下身,好脾氣地攥住孫氏的手腕,慢慢的往下拽,解開了自己的袍袖。

“我先去看看,你們照顧好太太。”

“不好了不好了!”

薛老太太身邊的媽媽驚慌失措地從廊下跑來,大聲說道:“老太太又犯病了!比之前還要嚴重!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太太!太太您怎麽了太太!”

孫氏軟綿綿地從椅子上滑了下去,徹底不省人事。

此刻的廣陽侯府儼然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謝見微從茶室回到飲綠軒,坐下喝口水的功夫,院門就差點被來人擠破了。

二房三房的人,就連族中也被驚動,派了老管家來詢問情況。

謝見微耳邊嘰嘰喳喳,仿佛圍了一群烏鴉,七嘴八舌個沒完。

“嘭!”

謝見微反手將茶盞摜在桌上,發出的動靜鎮壓了眾人,謝見微耳根這才清靜。

淡淡道:“一個個問。”

如今也沒有人有心情置喙她不謙卑不恭謹了,三老爺薛琢玉問道:“我聽說薛蟾貪墨的事找到實證了?”

“刑部的確已經在薛蟾暫存於錢莊的銀庫裏,找到真正的賬簿了。八成是定下了吧。”

謝見微話音剛落,屋內的眾人臉色瞬間鐵青,女人們禁不住嚇,抽泣聲也響了起來。

三太太趙氏邊哭邊罵:“王八羔子,畜生玩意兒!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這下豈不是整個薛家都要被他連累!”

二太太秦氏問道:“定下來了,皇上會如何決斷?會不會牽連侯府啊?”

一名旁係應道:“萬佛寺的案子是他一個人跟的,和侯爺又沒有關係,皇上沒有理由連坐吧!”

“難說,別忘了這次還死了個慎王爺呢!”

“謝見微,你可是謝家的嫡女啊!你讓你哥哥,你母親,去皇上麵前說一說情,好歹也饒薛蟾一條性命!謝家和薛家可是姻親,薛蟾出了事,你也不能獨善其身!你不想往後做個寡婦吧!”

趙氏手指著謝見微,聲線尖銳。

謝見微掀起眼皮看了過去,涼薄的神色嚇得趙氏一哆嗦,連後麵要說的話都忘了。

其餘薛家人也都被她嚇住,謝見微半晌才收回視線,單手拿著茶蓋拂去茶沫,淡淡道:

“不做寡婦能怎麽辦,我去求情,然後讓皇上誤以為我也知情,一怒之下抄了謝家和侯府,大家陪著他一起死嗎?”

這群人被唬住,一個個白著臉不敢吭聲。

謝見微鬆開茶蓋,碰撞的清脆響聲打破了死寂,她雙手交疊搭在膝上,沉穩又冷靜。

“皇帝不是暴君,侯府若不知情,皇上不會連坐抄家,最多治侯爺一個管教不嚴之罪,重則削爵,輕則降爵。”

降爵削爵,這哪一個對侯府的打擊都不小。

他們還想再說,謝見微已經下了逐客令,“各位若再有什麽事,請找侯爺問吧,我累了。”

趕走了這幫人,謝見微也難得清淨,先是叫人去請太醫,又是吩咐人下去安撫府上的動亂。

這一折騰天也漸漸暗了,正吃晚膳的時候,廣陽侯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他消失了一整日,回來後眼下青黑,臉上也冒了青須,眼珠通紅,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憔悴。

顯然是為了薛蟾的事奔波無法的結果。

謝見微不得不撂下碗筷站起身迎接,“侯爺。”

心下慶幸,還好她吃飽了,不然又要挨餓演戲。

廣陽侯尋了個位子坐下,捏著山根,語氣無奈,“你也坐吧。”

“侯爺一天沒回府,薛蟾的事可還有轉機?”

“八成是沒有了……即便他上了刑也不肯招,證據確鑿,皇上已經有旨……斬立決……”

廣陽侯聲音顫抖,眼珠通紅,他沉浸在悲痛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謝見微愉悅地彎起了嘴角。

等他抬頭時,謝見微已經斂了神色,看不出破綻。

廣陽侯道:“這逆子,做出這樣的事,誰也對不住,尤其是對不住你。你一直是一心為他,他怎舍得讓你後半生孤寡無依!我若能見到他,一定狠狠賞他的耳光!”

謝見微微微挑了挑眉,廣陽侯話這麽多,意圖實在是過於明顯了。

果不其然,他接下來話鋒一轉,帶了幾分央求,“見微……你救救他吧,就當……是為了你自己下半輩子著想,你也不想年紀輕輕就做了寡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