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簡直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出一身白毛汗,正欲反手給身後之人來上一拳,耳畔卻出乎意料響起一聲熟悉的低語:“別出聲,是我。”

她的拳頭立馬頓在半空,半天回不過神來:真就這麽巧,跑個路也能跑到白竹衣的住處?

白竹衣可來不及管她心中萬般心思,直接將人拖到牆邊櫃中藏好,櫃門關上的瞬間,房門也在同時被人敲響。他又深深盯著傾城藏身的櫃子看了一眼,旋即深吸口氣,轉身打開房門。

傾城蜷縮在黑黝黝的櫃中,頗為自覺地收斂氣息,這種時候,縱使她再不滿白竹衣的所作所為,也不能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透過櫃門細小的縫隙,她隱約看到白竹衣背對著她立於門前,將那敲門之人牢牢擋在門外。而後,他的聲音也飄了過來:“錦姑娘,夤夜至此,有何貴幹?”

原來身後追命之人還是個姑娘。傾城趕忙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今夜門中不慎潛入一小賊。”那姑娘的聲音輕柔婉轉,煞是好聽,可她的語氣並不客氣,甚至隱含了威脅之意,“我一路追蹤至白公子院中,卻失去此人蹤跡。不知白公子可有見過此賊?”

白竹衣慣會以柔克剛,麵對這位錦姑娘的質問,他仍是溫聲解釋:“白某正準備安寢,並未見到什麽小賊。”

“當真?”錦姑娘似乎向前挪了一步,“小賊狡猾,可否借白公子房間一觀?”

白竹衣低低笑出了聲:“月黑風高,孤男寡女,恐怕不妥。若是被門主知道……”

他適時頓住話頭,不再繼續向下說,可顯然,錦姑娘已經被“門主”二字給唬住了。她停頓半晌,隻道:“我再去別處看看,打擾公子休息,實在抱歉。”

白竹衣直到她完全走出院子,才將門緩緩合上,還沒來得及回身,頸間有寒氣倏忽而至,傾城的劍穩當當架在他的脖子上,先是一句質問:“原來你真是雲門的人——是你本人意願,還是身不由己?”

傾城站在他身後,看不到他臉上神色,隻能聽見他輕輕一笑,反問:“敢問姑娘,這二者有何分別?”

“怎會沒有分別?”傾城脫口而出,“若你隻是被雲門控製,便即刻隨我回逍遙穀,縱使世上毒藥萬千,就沒有我師父解不了的。”

白竹衣極低極沉地歎出口氣:“已經來不及了。”

他這一聲簡直比蚊子還小,傾城蹙起眉頭,不由得將耳朵貼過去:“你說什麽?”

誰知她動的一瞬間,白竹衣亦在同時出手,五指成爪強行攥住她的手腕,略一施力,傾城禁不住痛呼出聲,持劍的手被迫鬆開,琅華劍“當啷”落地。白竹衣順勢拽著她繞過半圈,手臂一彎橫在她身前,將人緊緊箍於懷中。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如此近的距離,白竹衣的呼吸就這麽肆意噴灑在傾城耳側,可惜這會兒傾城已經提不起任何旖旎的心思,她驟然失去手中兵刃,幹脆低下頭,無賴一般朝著那人的手臂咬去。

白竹衣沒想到製住這姑娘的雙臂,她還有一副好牙口,橫在她胸前的手臂下意識鬆了勁力,傾城瞅準時機,飛快回身揪起這混蛋的衣襟,一路將他推至牆邊,怒道:“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就是你該來的地方嗎?”

房中未點燭火,唯有一輪彎月透過窗欞借來三分清輝,光線著實算不上亮堂。可他們二人貼得又實在太近,彼此都能將對方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

白竹衣定定地瞧著傾城被氣紅的眼圈,深潭一般的瞳孔泛起微微波瀾,嘴唇似有顫動,但最終還是選擇閉口不言。

見他又打算以沉默相對,傾城耐心耗盡,不願再繼續同他兜圈子,先問出當下最為急迫的事情:“明時在哪裏?你將他帶到何處去了?”

“明時……”這個名字在白竹衣喉頭轉了一圈,又被咽回肚裏。他倏地笑出聲,答:“我既是雲門中人,你猜明時應該在哪?”

傾城一雙眼睛瞪得老大:“你說什麽……”

白竹衣沒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口中殘忍的話接踵而至:“邵明時早就該死在雲水榭,多活一日都是賺的,更何況他已在柳家苟活十數日,應當知足了。”

傾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白竹衣嘴裏竟能吐出這樣的話來:“白竹衣,你可還記得你是誰?你是江南三公子之首,臨川白家少主,抱月劍傳人,還是……是我鍾情之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知道。”白竹衣將她攥在自己領口的手強行推開,好整以暇地將衣襟整理端正,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貴公子模樣,“不用勞煩莫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我全都記得,也全都知道。我說了,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可這裏是我的歸處。”

“若論單打獨鬥,姑娘絕非我的對手,因而我奉勸姑娘一句,莫要再做無謂的掙紮。”他伸出手臂,做出一個“請”的姿勢,“還請姑娘於寒舍暫住幾日,我自會尋找合適的機會送姑娘出城。”

他嘴裏嘰裏咕嚕說了一大堆,其實傾城什麽都沒聽進去。她的腦子裏隻剩下這麽一個念頭:白竹衣殺了明時。

白竹衣殺了明時!

傾城想都沒想,一直藏在袖中的琉璃針已然出手。可她這仨瓜倆棗,白竹衣實在太過熟悉,即使是這麽短的距離,疾射而出的琉璃針依然沒能碰到白竹衣半分,他隻輕輕一揮袖,便將琉璃針盡數拂落在地。

“不聽勸的姑娘,偏要自討苦吃。”

他輕歎口氣,伸手又想拂過傾城的昏睡穴,傾城已經在他手中吃過一次一模一樣的虧,豈能容他故技重施?她驟然將右肘抬起,將那隻鬼祟的手撞開,同時一個跨步來到白竹衣身側,抓住他的手腕向後一擰,試圖將他手臂反剪背後。可白竹衣的反應極快,隨著傾城的動作,他幹脆利落地借力將身子騰空一扭,繞著傾城的身體轉過半圈,落到她身後的瞬間,便是一個手刀穩當當砸在她的後頸。

方才還張牙舞爪的姑娘頓時沒了聲。

他輕巧架住傾城軟倒的身體,忍不住將唇角一勾,輕聲說了句:“這下我們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