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說了兩句,又跟其他人去敬酒。
白柳低俯李二河身邊:“留守,三萬五千貫……似乎也不夠安置這些災民的。”
雖然廣陵商業經濟發達,但農民依舊是大多數。
而農戶之中,下等戶是最多的。
李二河采取買撲的方式,推行青苗法,致使不少下等戶損失慘重,有些人已然開始出賣土地,甚至還有賣兒賣女的情況出現。
也就是廣陵富庶,這種情況沒有成為普遍現象,因此沒有暴亂發生。
可是下一個季度呢?
秋收之後,這些下等農戶,能不能捱過這個寒冬?
“大概需要多少?”李二河看向白柳。
白柳粗粗估算,說道:“真正吃不起飯的,廣陵其實沒有多少,就看留守的救濟標準是什麽,最低標準就是不能餓死人,那麽這些錢至少得翻一倍,可是衙門不能一直養著他們,那些失去土地的農戶,必須要有地種,最不濟也得給他們找一份工,這麽一來需要的錢就更多了。”
廣陵富庶,但土地兼並一樣嚴重,李二河身為東都留守,這一點他自然有著深切的體會。
本來餓死幾個農戶,每年都有發生,隻要不是大規模的爆發饑荒,都不會出現什麽大的問題,但現在欽差大臣盯上了。
而且杜蘅丟下三萬五千貫,就把問題全部甩給了他。
他身為第一行政長官,此事若處理不好,必將會給自己帶來巨大的麻煩。
“李留守,小人敬你。”曹正走到李二河身邊。
敬酒的同時,低聲問道:“李留守,欽差大臣剛才什麽意思?”
幾個跟著曹旦一起做生意的富戶,也都圍攏了過來,他們越來越摸不透杜蘅了。
搞這麽大的陣仗,募集的資金竟然捐了出去,而且交給李二河處理,自己一點好都不落,太不像一個官了。
至少不像大梁的官。
越是如此,眾人就越擔心。
“這次買撲青苗,你們曹旦可是賺了不少。”李二河目光緊緊的看著曹正。
曹正說:“這些都是犬子做的。”
“不管誰做的,這筆錢得吐出來。”
吃進嘴裏的肥肉,又要吐出來,很多人都不樂意了,曹正弱弱的問:“要吐多少?”
“那得看你們曹家要不要在廣陵立足了。”
眾人麵麵相覷。
李二河平靜的看著曹正:“別忘了,令郎還在留守府大牢裏!”
……
次日,杜蘅剛剛起床,就見下人來報。
門口有人求見。
杜蘅心頭一動,先把人請到正廳,自己洗漱寬衣之後過去。
正廳之上。
王介甫之女吳幼薇起身,盈盈下拜:“民女吳幼薇,拜見欽差大臣。”
吳幼薇,便是那位化名絲妙的才女。
其母吳瑾便是京城香料行的行頭,之前杜蘅去買靈犀香的時候,見過她們,也了解了她們的身份。
王介甫推行新政,就已經準備好了犧牲的準備,所以休了吳瑾,讓吳幼薇隨母姓,以保她們母女平安。
杜蘅看到吳幼薇帶了不少隨從,問道:“怎麽吳小姐親自來了?”
“如今永嘉之亂,都說是家父推行新政所致,民女想要跟隨欽差大臣,看看到底是新政的問題,還是底下官吏的問題。”
“即便你了解了真相,又如何呢?”
“這……”吳幼薇一時語塞。
她隻是一腔熱血,在替王介甫不值,可是從未想過,即便她了解了真相,她也沒有能力扭轉這一切。
朝堂爭鬥,從來爭的不是一個是非對錯,而是利益分配。
新政損害了那些既得利益者,他們必然群起而攻之。
想了想,她一個頭磕了下來:“民女願追隨欽差大臣左右。”
啥?追隨?
杜蘅愣了一下,注視著吳幼薇伏在地上那曼妙的身姿,是他理解的那種追隨嗎?
“咳,吳小姐,請先起來。”
杜蘅過去將她扶起,看著她的隨從,其中一個明顯就是色目人的長相,問道:“這位便是阿薩爾的弟弟阿姆爾吧?”
“他現在叫安敦,是京城香料行的行人。”
安敦跪了下來,虎目含淚:“請欽差大臣為我家族慘死的六口亡靈做主!”
“本官問你,你家六口是誰殺的?”
“是曹家,他放火燒了我家的香料鋪,當時我家人都在熟睡之中,隻有我因為起夜,而幸免於難。”
“可有證據?”
安敦愣了愣神:“證據?”
“沒有證據,如何替你伸張正義?”
吳幼薇看向安敦,說道:“你仔細想想,當年是不是留下什麽線索?”
“那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安敦今年不到四十,當年他不過十幾歲,火起的那一刻,他隻顧著逃命,“我見過放火的人,曹正就在他們之中。”
“光憑你的指認,隻怕不行,他完全可以反咬你指認,你可知大梁律法,誣告是要反坐的。”
“貴人,小人不敢誣告,確實是他……我逃出火海的時候,躲在牌坊下麵,親眼看到曹正帶著一幫人大搖大擺的離去,那張猙獰的臉孔……小人永世不忘。”
“你說帶了一幫的人,那些人你都認識嗎?”
安敦搖了搖頭:“其他人我就不認識了。”
“說說特征。”
安敦又仔細回憶:“有一個人……他頭上長了個瘤子,其他人……太久了,我記不清了,隻有這個瘤子的人印象深刻。”
二十三年過去了,人海茫茫,杜蘅有心想要為他申冤,可是上哪兒去找人?
“這些人什麽身份你了解嗎?”
“應該是江湖人士,山賊之類的人,否則不會這麽心狠手辣。”
說話之間,下人來報:“少爺,門外又有人來求見。”
“誰?”
“說是番坊那邊過來的人。”
杜蘅知道是迪麗娜紮派人過來,立即吩咐下人:“先將吳小姐一幹人等,安排在客房裏。”
下人立即帶著吳幼薇和安敦等人下去。
接著迪麗娜紮的手下被帶了上來,也是一個胡人,拱手道:“桃花使,我家主人請你過去一趟。”
“想必測量隱田有了結果?”
“正是。”
杜蘅輕輕點頭:“好,先將隱田收上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