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些地契沒有官府蓋紅,也就是說沒有法律效力。”

杜蘅揚了揚呈上來的地契,目光掃過堂下,淡淡的說:“這些田地該誰的還是誰的,司戶廳做好登記,將田地物歸原主!”

曹正一陣肉疼,他沒料到杜蘅會來這一手。

八千畝地啊!

堂外的百姓已經歡呼了起來。

私下簽訂的白契,司戶廳是沒有做登記的,這樣方便偷稅。

不過普通百姓也不敢跟曹家對著幹,隻要曹家買地給了錢,哪怕隻是比市場低很多的價格,簽了白契,他們也得認賬。

因此無數的地主都這麽幹。

以前衙門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各級官吏從這些地主手中也拿到了不少好處。

現在杜蘅卻來了這麽一手,曹正淚往心裏流。

因為他有好多地都是白契。

果然,杜蘅接下來就開始判曹莊的田地了,曹正照例拿出一人出來頂罪,但白契的田地又被杜蘅全部分給原本的戶主。

曹家的隱田一共二十萬畝,至少十二萬畝是白契,全部分了出去。

門口百姓一陣一陣的歡呼傳來,混在百姓之中的富戶,則是冷汗涔涔,等到案件結束,他們趕緊要去司戶廳辦理正規手續。

多交點稅,總比田地被收了要好。

“還有一些田畝,是掛在廣陵一些官吏的名下,曹正,你可認罪嗎?”杜蘅繼續問道。

曹正咬了咬牙,說道:“這些田畝本來就是諸位官人的,與我曹家無關,我曹家從不偷稅。”

“哦,是嗎?”

杜蘅陰冷一笑:“傳軍器監主簿楊林!”

很快楊林便被帶了上來,他很硬氣:“不知欽差大臣傳召下官,所為何事?”

“楊林,據查,你名下有兩萬三千畝田地?”

“下官雖然職位低微,但這些年也積攢了些田畝,這有什麽問題嗎?”

“好啊,就請將田契拿出來,一一核對。”

楊林微微慌了,說道:“田契不曾帶在身上。”

“陳骨,帶人去楊主簿家,務必將田契給我拿來!”

“是!”

陳骨領命,帶人前去楊林家中。

楊林卻顯得十分鎮定。

大約兩刻時辰,陳骨就將田契拿了過來,杜蘅交給方經天審查。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方經天附到杜蘅身側,低聲道:“田契完全正常,一共兩萬三千畝。”

“除去朝廷給的職田,大部分田畝都是楊主簿購買的?”

“正是。”

“那購買契書呢?”

楊林愣了一下。

方經天迅速在一堆契約中,找到一些契書,整合了一下,開始計算,說道:“一萬三千畝是有交易的文書,剩下的一萬畝沒有,主要在東郊和瘦西湖畔。”

“楊主簿,這兩處共一萬畝的田地,你是跟何人購買的?”

“這……”

杜蘅一拍驚堂木:“說!”

楊林嚇了一個激靈,說道:“時間太久,老夫也記不得了。”

“那買賣文書呢?”

“也不記得放哪兒了。”

“會不會根本沒有文書呢?”

楊林慌忙擺手:“有的有的,隻是老夫忘記放在何處,待老夫回去再找找。”

“這一萬畝地既在你名下,按照本朝律法,官僚不必交稅,想必這些年司戶廳也沒收上這一萬畝的稅吧?”杜蘅回頭去問司戶參軍。

司戶參軍立即讓人去查,接著點頭:“杜欽差所料不差,已有八年不曾交稅。”

“八年之前,這兩處田畝又屬於誰家的?”

“曹家。”

楊林呆若木雞。

杜蘅陰沉沉的笑了一聲,把目光投向了曹正:“曹家主,是你把地賣給了楊主簿?”

“欽差,這不犯法吧?買賣土地自由。”曹正故作鎮定的說。

“一萬畝地,這麽大樁的買賣,不可能不簽訂文書吧?文書一般來說,一式三份,買賣雙方一份,官府一份,就算沒有經過官府,你家中也應該有一份文書才是。不會那麽巧,也丟了吧?”

“杜欽差英明,確實丟了。”

“你這廝……”陳骨氣壞了,恨不得當場拔刀,“明明就是你將田畝掛在官員名下,企圖抵賴稅賦,你還敢巧舌如簧的狡辯!”

杜蘅看向司戶參軍:“你們的文書不會也丟了吧?”

司戶參軍略顯尷尬:“下官……確實沒有查到。”

“李留守,怎麽有這麽巧的事?”杜蘅笑盈盈的看著身邊的李二河。

李二河幹笑:“畢竟是八年前,時間久遠,而且衙門也經曆過幾次修繕,三年前還有一場大火,燒毀了不少卷宗和檔案。”

“現在隻有田契,沒有買賣文書,李留守,你認為這份田契合法嗎?”

李二河依舊發揮老狐狸的本性,笑道:“你是欽差大臣,你說合法就是合法,你說不合法就是不合法。”

“很好,那就依李留守的意思,將這一萬畝地沒收!”

“不是,杜欽差,這不是老夫的意思……”李二河淩亂了一下,你特麽耍無賴可不行,這話不是我說的啊。

杜蘅笑盈盈的道:“莫非李留守以為,這萬畝之地是合法的?”

“這個……老夫也沒說。”

此刻說合法和不合法,都不恰當,李二河深知此理。

楊林開口說道:“買賣文書雖然不在,但田契在此,這田就是老夫的,這是老夫要拿來養老的。”

“養老何需這麽些田地?莫非楊主簿沒有其他經濟來源?私底下就沒有做點小生意?”

“實在沒有啊杜欽差,下官就想靠著幾畝薄田安度晚年。”

“兩萬三千畝地,在你眼裏就是幾畝薄田?那些流離失所,無地耕種的下等農戶,他們在你眼裏又是什麽?”

楊林訕然不語。

“楊主簿在這個職位上多少年了?”

“已有十年,一直未曾升遷。”

“喲,那你升的夠慢的呀。”

楊林苦笑:“下官是外流官轉內流官,不像欽差大臣有那麽好的仕途。”

“你心裏還挺不服氣?”

“下官不敢。”楊林拱手。

杜蘅忽然冷笑一聲:“現在你不過是正八品上的官員,月俸不過十五貫,就算把茶湯費、公用錢全部給你算上,你一個月所得不過三十貫,就按十年算,不過三千六百貫錢,你剛才說,你又沒有其他收入來源,那麽你是如何購得兩萬三千畝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