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是陪都,行政地位與別的州郡要高一級,地價自然也貴。

那些鄉紳地主壓榨農戶,一畝地也得兩三貫,正常的市場價都要五六貫,特殊的地理位置或者肥沃的田地,價格會更高。

所以楊林的俸祿,絕對購買不了這麽多的田地。

“楊主簿,要不要本官派人去清查一下你的收入來源?看看哪些是合法的,哪些是不合法的?”

楊林額頭冷汗直冒,急忙跪地:“上官饒命!”

曹正無力的閉上眼睛,這些當官的一點氣節都沒有。

這次完犢子了,剩下的八萬畝掛在官員名下的隱田,他也拿不回來了。

“所以那些田地是怎麽來的?”

楊林不由看了旁邊的曹正一眼。

曹正怒道:“老匹夫,你看我作甚?我可沒把田畝交給你!”

“當時經手的是曹家大郎曹旦。”

“把曹旦押上來!”

陳骨帶著衙役親自去了獄中提人,關了幾天的曹旦,已經人麵消瘦,看到曹正,不由眼淚哇哇的掉。

身為曹家的嫡長子,何曾吃過這等苦頭?

“曹旦,你家東郊和瘦西湖畔的一萬畝地,是由你經手掛在楊林名下的嗎?”杜蘅厲聲喝問。

曹旦不由看向一邊跪著的曹正。

現在楊林已經招了,曹正沒有奈何,對他點了點頭。

隻好把兒子推出去了,這樣至少他能保命,大不了把老二扶上來。

曹旦很快就認罪了。

杜蘅又讓司法廳官吏議罪,收回那些來曆不明的田畝。

曹旦重責四十,發配嶺南。

楊林由於是官員,就先押回牢房,將卷宗遞交刑部,請刑部來核準。

公堂的衙役立即過來,拖著癱軟的楊林下去。

門外百姓拍手叫好。

“好官啊,廣陵好不容易來了個好官啊,咱們百姓有福了!”

“那是,也不看看欽差大臣是誰家的兒郎,那是杜老將軍的嫡長孫。”

“可惜杜公子是個欽差,不在咱們廣陵常任。”

“是啊,要是杜公子是咱們的留守該多好啊,那廣陵可就清明了!”

聽了門外百姓的議論,李二河臉上也有些掛不住,老夫遵循道家之理,講究的是個無為而治,爾等草民不懂得本官一片苦心。

除了楊林,曹家還有不少田畝,都是掛靠各級官員的名下,杜蘅一一審問,那些官員往往不是隻有曹家一家的田畝掛靠名下,又牽扯了許多大戶。

這些大戶全部都被帶來問話。

結果吐出的田畝,高達三十萬畝。

“杜欽差,適可而止吧。”李二河低聲提醒,他現在血壓都高了,心驚肉跳。

杜蘅知道查出來的隻是冰山一角,再往下查,整個廣陵都會亂。

農民起義可怕,但地主也可以作亂的。

事實上,地主造反的成功率是比農民高的,畢竟古代農民要文化沒文化,要資源沒資源,要人脈也沒人脈,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人多。

能夠成功的農民起義,絕對不是純農民的組織,他們之中也有地主階級,也有知識分子。

“李留守,本官也隻能幫你到這兒了,這三十萬畝地收入府庫,可保廣陵百姓無憂矣。”杜蘅意味深長的看向李二河。

李二河恍然大悟,杜蘅自始至終的目的,都是為了安頓百姓,不是為了黨爭伐異,更不是為了要在廣陵殺幾個人立威。

他處決這些人,隻是因為這些人擋在前麵,不讓廣陵的百姓活。

“老夫多謝欽差。”李二河此刻才真正明白了杜蘅的苦心,神情也變得肅穆了起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留守也是進士出身,當明此理。”

李二河點了點頭,說道:“隱田一案,現在可以告一段落了。”

曹正聽了暗暗鬆了口氣,雖然二十萬畝之地沒了,兒子被刺配了,但總算曹家的根基沒斷。

再過十年八載,他還是能夠置辦下這些田畝。

“欽差大臣,既然案子結束了,小人可就告退了。”曹正起身拱了拱手,滿心的怨憤。

以他商人的身份,是對付不了杜蘅,但財可通神。

京城之中,總有能夠壓杜蘅一頭的人,你等著吧杜蘅!

“且慢!”

杜蘅叫住了曹正:“本官讓你走了嗎?”

“剛才的涉案人員,都已被上官定罪了,可是這案子與我無關,都是我底下的人做的,我最多也就是個失察之責,這些潑才背著我做了這麽多壞事,我請欽差大臣為我討回公道,重重的責罰他們!”

“隱田一案到此為止,但二十三年前的火燒香料鋪一案,是該了了。”

曹正臉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但他很快冷靜下來,畢竟二十三年前了,他淡淡的說:“欽差之言,小人聽不明白。”

“二十三年前有一家安息香鋪,戶主叫阿薩爾,你可有印象?”

“小人沒有印象。”

杜蘅冷笑道:“你是做香料生意起家的,當時最大的香料鋪,你竟然沒有印象?”

“哦,小人是有印象,是在番坊是吧?不過據說一場大火燒沒了。”

門外一些年紀稍大的百姓,對此事都有些印象,開始討論了起來。

司法參軍讓人調了卷宗過來,說道:“根據卷宗記錄,那場火是意外,燒死了六個人。”

“既然是意外,與我何幹?”曹正得意洋洋的笑著。

“阿薩爾的香料鋪,生意遠遠比你要好,他是安息人,擁有得天獨厚的渠道,能夠低價收購很多高檔的安息香料,你想跟他分享渠道,他不肯,於是你痛下了狠心,直接將你的競爭對手除去,是也不是?”

曹正笑容微微僵硬:“欽差大臣,無憑無據的話,你可不能亂說。”

“你不認?”

“沒做過的事,讓我如何認?嗬嗬,欽差大臣如果想要屈打成招,那盡管來,在場這麽多的官吏和百姓,總有人會為我喊冤的。”曹正似乎有恃無恐。

“天日昭昭,曹家主,六條人命,你夜裏真的能睡得著嗎?”

曹正冷哼道:“杜欽差,我知道你想置我曹家於死地,可是想要告我,也得有苦主才行,否則這個案子你就無從審起!”

“好,陳骨,把苦主帶出來。”

“什麽?”曹正吃了一驚,真有苦主?

不過想到當年阿薩爾一家七口,隻死了六個人,確實是有活口在世。

他曾派人找了許久,始終沒有音訊,現在怎麽突然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