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義禮智,你竟然說扯淡?”鍾神秀頓時怒了,“嗬嗬,莫非你是不仁不義、無禮無智之人?”

在場很多都是廣陵的學子,按理來說,杜蘅代表的是南梁。

可是杜蘅說出這等叛道離經的話,他們也不敢表示讚同,甚至覺得杜蘅瘋了。

南梁團隊之中,跪坐蒲團之上的樂荊,不由露出一抹奸笑:“杜蘅,你這話僅代表你自己,你說出的話你要自己負責,跟我們廣陵府學沒有關係。”

杜蘅淡然看向鍾神秀:“我沒說仁義禮智是扯淡,針對的是後麵的話,孟子說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固有之。意思是說,仁義禮智是人天生就有的,而不是外部環境強加的,不知我理解的對嗎?”

“沒錯,這話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可大了,要是老子讚同了你這句話,豈不是讚同人性本善?

這是挖了一個陷阱,等著杜蘅去跳。

杜蘅曾是大學辯論隊的隊長,這點小套路他還是能看得穿的。

“莫非鍾夫子覺得這話沒問題?人一出生就是善的?”

“當然。”

“既然人一出生就是善的,那還需要去教化他們嗎?”

“啊這……”鍾神秀懵了。

杜蘅淡淡一笑:“如果人之初性本善,你們這些教化人心的夫子,是不是都得失業?正如這世上沒有盜賊,那麽是不是就不需要官府了?這豈不是無為而治嗎?搞了半天,你們東岐學派是道家學派啊。”

東岐學派眾人鴉雀無聲,誰也沒有想到杜蘅這麽巧言善辯。

封玄夜捋須微笑。

堂外李碧蓮大聲呐喊:“好,老杜說得好,他們東岐學派是道家的,討論什麽儒學啊,回北齊去吧,哈哈!”

“一派胡言!”謝秋白氣的跳了起來。

又扭頭對杜蘅道:“人性本善,這本身沒有錯,人之所以變壞,就是因為受到環境的影響,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如果整天跟惡人混在一起,你沾染了惡習,自然而然也就變壞了。”

這話贏得東岐學派眾人的讚許,就連廣陵的一些學子也都跟著點頭。

“近墨者黑,嗯嗯,說的不錯。”

“嗬嗬,沒話說了吧?”謝秋白得意的昂了下頭,“孟子說的是人性之初就是善的,可沒說後天不會改變,這就需要教化。”

“我有個問題請教你。”

謝秋白傲然道:“我看你平常就不怎麽研讀經典,既然你誠心求教,那我就勉為其難的給你解惑。”

“既然近墨者黑,那麽最早的墨是怎麽來的呢?你說跟惡人混在一起,就會沾染惡習。這一點我很讚同,那麽最早的惡人是從哪兒來的呢?”

“……”

“人的天性如果是善,那麽女媧人之時,第一批先人也是善的,既然都是善的,那麽善也隻能生善,代代相傳都是善,請問怎麽會憑空出現一個惡人,讓其他人沾染了他的惡習呢?”

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他們最早是被一條蛇給蠱惑了。

《聖經》之中,每個人一出生就帶有原罪,可以歸類為性本惡的學說,東岐學派要是這麽解釋,那麽完敗了。

杜蘅依舊一副平靜如水的神情,背書肯定是背不過這些人的,將什麽聖賢的大道理,他也不會。

但他隻講邏輯。

隻要你說話出現邏輯漏洞,杜蘅就能飛快的捕捉。

再以他前世辯論的能力,將你擊敗!

謝秋白額頭隱約冒出了些細汗。

東岐學派那邊一片寂靜,同時大腦飛速運轉,需要怎麽反駁杜蘅。

堂內堂外的廣陵學子,則是熱烈的討論起來。

“如果人性本善,從第一批先民開始,善善相傳,那麽就不會有惡了。”

“人人皆善,便不會有惡,可這世間諸多惡象,又如何解釋?”

“會不會從動物那裏學的?”

“動物哪有善惡之分啊?人怎麽能跟動物學?”

“這麽說來,難道性本惡論才是真理?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這些人是思辨能力很差,根本就不知道善惡是二元對立的,有善這個概念,才會有惡這個概念,正如有長這個概念,經過參照和對比,才會有短這個概念。

他們聽了杜蘅一席話,整個人都淩亂了。

鍾神秀聽到圍觀人群的議論,忽然眼裏掠過一抹陰險的神色:“你既然不讚同孟子說的人性本善,想必你支持的是人性本惡了?”

封玄夜不由得擔心了起來。

杜蘅自然知道,這個坑不能往下跳,否則東岐學派必定群起而攻之。

他們有備而來,肯定早就想好了怎麽去反駁性惡論,這原本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在北齊的時候就以此挑了幾家支持荀子學說的學派。

“我說過我支持性本惡論了嗎?”

“你既不認同性本善,自然是認同性本惡的。”

杜蘅淡淡一笑,有些悲憫的看著鍾神秀:“在你的世界裏,是不是非黑即白兩種顏色?”

“我現在與你論道,你別扯那麽多!”

元嘉明顯知道鍾神秀的用意,笑道:“杜蘅,人性不是善就是惡,你總得有自己的觀點吧?”

“人性這麽複雜,你單憑善惡二字就劃分了?”杜蘅好笑的看了一眼。

接著問道:“如果一個國家被人侵略,一員大將帶兵驅逐侵略者,殺敵以數萬計,你覺得他是善是惡?”

“保家衛國,上陣殺敵,自然是善。”

“倘若我剛才說的大將是家祖父,而那些侵略者是你北齊將士,被我爺爺殺死的人包括你叔祖拓跋十三呢,你還會覺得善嗎?”

“你……”元嘉一時之間,目瞪口呆。

杜蘅繼續問道:“如果一個蜂農割了蜂蜜送你,你覺得他是善是惡?”

“自然是善的。”

“倘若你是蜜蜂呢,采得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你會覺得蜂農善嗎?”

元嘉發現這裏頭的陷阱,反駁道:“人就是人,怎麽會是蜜蜂?”

“這是個比喻。換個說法,有人殺了個人,這個人是善是惡?”

“殺人自然是惡的。”

“但他殺人是為了救你呢,當時你被歹人脅迫,他一刀殺了歹人,請問是善是惡?”

元嘉呆若木雞。

腦袋亂糟糟的。

全場忽然陷入了一陣死寂,都在思考著杜蘅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