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純鋼加火煉三煉去掉渣滓當好材

李書記在縣裏開完會回來,作為學習貫徹會議精神的重要舉措,馬上在磚廠搞了五天大會戰,取消了定額、包工,工人熱情倍增,每天勞動時間延長4小時。提出定額屬於修正主義經營方式,工人既想很快完成定額,又怕定額調高,束縛了工人手腳,屬於管、卡、壓。要求幹部跟班勞動,定額一再提高,工人收入卻不增加。社辦是自負盈虧,不能與縣辦國營比,還要為公社提供積累。工作量、收入要與農民平衡,想增加積累積蓄後勁就要壓低收入。領導總以為工人生產條件太優越了,每日工作12小時,還想延到晚9時。總是嫌工人比農民優越,便以縮小三大差別為借口壓製工人提高收入、降低強度的要求。

工人們卻議論說,縮小三大差別,並不是要把先進的拉向後進狀態,而是要改善農民條件,工人在這裏勞動,辦公室那邊一大堆脫產人員,在工人麵前主張縮小差別,一到他們那裏要縮小三大差別就滿臉不悅。管理上套用國營模式,管理人員脫產幹部一大堆,幹好了安排脫產崗位就是獎勵,工人們雖然議論工廠問題領導不高興,但不主張罷工,誰要提罷工我們還要跟他幹呢。

針對這些活思想,李書記便親自主持召開社辦團支部成立大會,他要先抓一抓青年人的思想,解決青年人身上存在的問題,他認為青年人的問題總是比較容易解決。李書記在會上的講話,使吳為特別受到深刻觸動,實際上李書記講話就是衝著他來的,他是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他一直以為李書記對他非常好。李書記講的非常嚴厲,幾乎讓他下不來台,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話鋒尖銳犀利,他講道,有的人嘴上高喊為**事業奮鬥,實際上則拒絕去幹每件微小瑣事,這是假馬列主義,就是政治騙子,就是懷有政治野心。

李書記的話說到這個份上,吳為聯想到自己的思想實際,又揣摩他針對性那麽強,是不是土圍子收過來,老許宏誌與他談論過自己,意識到必須勇於接受深刻批評,不怕將自己在土圍子肮髒的精神曆史和靈魂展現於眾人麵前,隻有取這種態度才能徹底克服革命的軟弱性和不徹底性,才能徹底鏟除個人主義觀念。

吳為經過一番梳理,意識到自己思想問題嚴重而且受到書記嚴厲批評,便主動找李書記匯報思想。團支部大會成立後的?第?018?章?心裏先就惱火了,事情原委知道了大概,但沒有表態依然不動聲色地聽著。那隊長深有城府,看老領導很親和的樣子,便話鋒一轉說道,人生難得的機會,希望也相信老領導老前輩能夠給晚輩提供這個寶貴機會,老領導就大人不見小人怪,對您來說,這還不是小事一樁,對我可是決定一生命運的事情。

李書記笑道,我們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知道年輕人的機會來之不易,你們城裏的知識青年遠離父母響應**的號召上山下鄉吃到了苦頭,現在有機會回城了,是好事。說著說著李書記也被打動了,二人嘮的竟然熱乎起來湊到一起手拉起手來說的越來越親熱。兩個人在那裏說著親熱的話,卻把吳為晾在一旁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有李書記在又不好申辯,再說,是自己吃請使自己陷入被動,對方說好交朋友的話也沒影了。看著這個架勢吳為心裏涼快了。那知青隊長又訴說道,您老也知道,知青點都是一起下鄉的,生活太艱苦了,我就張羅張羅改善改善夥食,哪裏來的錢啊,欠了生產隊點錢,左思右想也沒招,就動了這個想法,如果有別的辦法我說什麽也不會給您老找這個麻煩啊。恰在這時磚廠那邊來了電話,說來人強行裝磚已經拉走了。

李書記擺擺手道,拉走就拉走吧。

知青點的那位隊長一聽,高興地握著搖著李書記的手道,太謝謝老前輩了!說完告辭而去,臨離開時還嘲笑地看了看吳為,然後走掉了。

李書記對吳為說,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先回去吧。事情過後的兩天晚上,吳為看李書記還在辦公室,便走進去坐了一會兒。李書記對他說,那件事你處理的不靈活。吳為想詳細解釋一下,李書記擺擺手道,我們過去對你太信任了,這麽年紀輕輕地就當了脫產幹部,想好好培養你,現在看你還不行,處理問題不成熟,這件事在上下引起的反響非常大,你光會出大力流大汗不行,沒有技術沒有本事不行,人家會不服你。不是說你這件事沒處理好,你就一切都不好。我對你還是那句老話,純鋼加火煉三煉、去掉渣滓當好材,我們研究了,現在翻砂車間正好缺硬手,把你調去,你也好好掌握一門技術。

吳為一聽把他調到翻砂車間,頓時感到大腦轟的一下子,意識到完了,一種極其酸楚難受的感覺湧了上來,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書記後麵的話也不知說了什麽,也不知怎麽走出書記辦公室再走回家的。

吳為回到家中,桂芳和吳霜都在家,看著吳為的臉色不對,猜測一定遇到了什麽非常讓他難受的事情。小妹便迎著他拉著他的手,眼淚都要跟著流出來了,急著問,小哥哥你怎麽了,快說出來,媽媽和我都在這。

吳為聽到妹妹的聲音,又看看媽媽異常著急的目光,便馬上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也太不成熟了,就是遇到天大的問題,也不能讓媽媽和小妹擔心。想到這去外屋用毛巾沾了水擦擦臉,冷靜冷靜才回到屋裏,說沒什麽。桂芳急著問,沒什麽你怎麽能這樣?

吳為道,說了你們不要著急上火,事情已經過去了,剛才李書記跟我說,把我調到翻砂車間了。桂芳馬上意識到確實出了問題,問道,因為啥?吳為說,就是前兩天發生的那件事,大家有意見有反映,這是我的問題,上邊讓我做什麽就做什麽,也一定要努力做好,媽媽放心。桂芳一聽,馬上要去找李書記。吳為趕緊說,媽可別去找人家了,人家對我已經很好了,是我不給人家爭氣給人家惹了麻煩,怎麽還能再去給人添麻煩。吳霜一聽,也勸道,哥哥都想開了,就按哥哥想的去做吧。說完,三人都安靜下來繼續想著一些心事。不一會兒,吳為把筆記本拿出來,把這幾天尤其是剛才的經曆和感受寫下來,邊寫邊思考,寫了一會兒,又拿出一本書讀了起來。媽媽和妹妹看到他這樣,也就躺下漸漸睡著了。

通過這件事,吳為反省自己,上了賊船賊當也不能全怨賊,有時賊既沒有**你也沒有綁架你,還不是你自己走上去的,也有自己不知不識之過,如果明知是當還去受騙便是一起當賊,比賊還賊。細想有些事情未必是賊船。尤其是結合自己的切身體會,上山下鄉是大張旗鼓宣傳的國策,又有各種上山下鄉先進典型人物的宣講,鼓舞激勵一批又一批年輕人上山下鄉回鄉,也不能都說上當受騙,也不能說到農村去就是受害者,一無是處。給農村送去了文化使無文化缺文化的農民受到文化洗禮,自己也經受了鍛煉教育,也不失為一條出路,既然是出路,就有各色各種人以各種動機卷入,有自己選擇的責任,也不要一概歸罪於人,也要自擔責任,四人幫固然有餘辜但自己卻不是全然無辜,也有投機意識,上了船以後知道上錯了該是自己的錯就要認錯,把自己的肮髒靈魂大白於光天化日之下,以示自悟反省之痛。

有些年輕人四處碰壁,甚至碰的頭破血流,丟掉性命的也不少見,也不僅僅是中了流毒,還有胎裏帶來的毛病,一旦遇到適當環境條件便發作。天下為師,囫圇吞棗,生吞活剝,也來不及或者沒有能力細嚼慢咽,造成精神營養缺乏症,匆忙進入社會。

吳為遇到這樣的變故,想是想得開了,可現實畢竟要麵對那種難堪的壓力。工廠裏流傳的口頭語,車鉗銑鉚電焊要翻砂就回家,翻砂是最低下的工種,尤其由保管員這個許多人羨慕的脫產崗位做逆向調整,如同一杯苦藥苦酒入口,難言痛苦,如何應付突如其來變故,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不得不接受痛苦,怎樣從此事中正確處理?沒有最壞的估計,以為思想已經純潔了,自以為純潔偏給你放到汙濁之處,看你如何走出?細細品來更苦,苦上加苦,倍加痛苦。你想,你不是不想幹那些技術活嗎,也許人家對你心生厭惡之心了,那就偏把你往厭惡處放,這回有機會偏讓你去學最髒最累最讓人瞧不起的技術。

此時的吳為體驗到職場惡效應,你的心理越是躲避汙濁越把你向汙濁處放。說明組織對你不信任了,保管員不讓你做更不可能把你放到更重要的崗位了。這種挫折打擊可謂是連鎖式的。

吳為轉念又一想,組織未必向自己想的那樣,未必就不信任了。社辦工業要長遠發展,必須造就一支技術過得硬又忠實於社辦的隊伍,看你幹什麽很用心很專注,那裏很薄弱,所以調過去加強,技不壓身,掌握一門技術對將來有好處。人家對自己的議論也是不懂技術,如何服人。在此處才是大檢驗大淨化!自認為嚴峻考驗。事實無情粉碎了自得其樂。

吳為又一轉念,通過翻砂工繼續改造思想。考驗的思想準備如何才能更加充分?如果失敗了會怎樣?可想到今日之態?吳為自己與自己在進行對話交流,自己體諒自己的苦楚,是不幸之中的慶幸萬幸?吳為這個人漸漸形成了思維習慣,遇到什麽難心鬧心的事情,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不會去嫉恨別人,一時想不通,就在那裏一個勁兒想啊,什麽時候相通了,什麽時候才會放心去做別的。

吳為經常讀資本論,對機器大工業印象非常深,於是又一轉念,翻砂車間做工要比做保管員更有利於接受工人階級思想,改造自己小資產階級思想,與其他車間相連,勞動方式改變,人員集中,又是在工業辦院裏,言外之意與領導接觸方便了。確實,高爐高溫烘烤加鉛粉汙濁肮髒環境嚴峻考驗。自問,組織決定對自己究竟是考驗,還是惡用?與工農結合,是否真心真意的檢驗,就讓你到那裏結合吧。自己根本不打算學什麽技術,一味要做什麽思想工作,而做一些技術的、業務的工作,頗有些大材小用,尤其咋一聽做翻砂訊息,不僅感到意外也觸擊弱處痛處。又轉念了,克服個性不僅學習馬列也應當學技術懂業務,又紅又專。從智迷狀態中覺醒吧,為什麽未曾做過最壞的情況估計呢?根本原因是自己以為思想上很純潔了,也就不需要改造了,安排應該越來越好,不想有此一變。還有另一種想法,比如辭職,很可能造成情緒直線跌落,境況更加惡化。

很快,李書記找翻砂車間的何師傅說,給你們車間派來幾個小夥,加強力量,你好好培養帶帶。何師傅中等個,灰土土的臉盤,眼神一看上去便知是直性人。他聽說有吳為,心裏犯嘀咕,這個年輕人有知識,挺能說,很認幹,就是好往領導那跑,得提防點。

領導又找吳為談話,要求他當好助手,學好技術,經常反映群眾情緒,多起帶頭作用,要相信組織上對你是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