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的飛機是淩晨十二點。我們相約傍晚四點在十天前我們認識的“名古屋”吃告別餐。
我四點不到就來到“名古屋”。
還是那股清幽、古樸、高貴的中世紀城堡的味道。屋頂、酒吧大廳裏多了一些奇異的盆栽綠植和花朵,一股混合的好聞的花香淡淡地彌散著。屋裏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對男女,說話的聲音很輕柔。我和健偉的愛情專座在我的提前預約下今天特意為我空著。我緩緩地走向那張桌子,覺得身體有點飄……
我像那天一樣背對著門廳坐著,眼望著窗外。窗外一對接一對情侶的身影手牽手、肩挨著肩,嬉笑著從我眼前掠過……夕陽懶懶地灑在馬路上,灑在路邊的楊樹上,斑駁的樹影飄落地上構成時光的圖案……窗外的一切都是軟軟的暖暖的……
今天我的心很靜。心裏不再有十天前生日之夜的淒苦和糾結。雖然天還是那樣的天,地還是那樣的地,“名古屋”也還是那樣的“名古屋”,而且健偉至今還對我不理不睬,快兩周了我們還回避著見麵。
但我的心境因為阿哲的出現,變得不是那麽恐懼,不是那麽惶然,也不是那麽無措了。
雖然,內心還有那麽一分淡淡的憂傷,淡淡的無奈,淡淡的對未來的不安。
但阿哲為我混沌的內心引入的那一束光,讓我在十年的愛恨情仇裏第一次體會到一種淡淡的安詳。
往後的心靈之路怎麽走?我不十分清楚。但是我的內心顯然有了一種淡定和安寧。
感謝阿哲,這個善良睿智的智慧開發者,他是上天給我這個迷了路的惶惶然的女人送來的一個指南針,是上天在我無路可走的時候送來的一個慰藉我心靈的聖誕老人。
“小姐,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身邊突然響起那個熟悉的低沉而滄桑的男音,又抓住了我天馬行空的靈魂。
“你是誰?我為什麽要和你喝一杯?”我魂兮歸來,一甩烏黑的長發,回頭笑眯眯地歪著腦袋打量著眼前這個穿得還是很老土,和這個“名古屋”的石頭黃土氛圍依然匹配的手裏抓著大箱小包的老帥哥。
“我是一個旅遊者,今天一早天沒亮就去了這十天為了和小丫頭在一起沒有心思去的長城。又回酒店拿來行李。渴了餓了累了想進來吃點喝點。我在小姐身後站了足足有十分鍾,發現小姐你十分鍾沒有換一個姿勢地坐在那裏。不過今天好像不太苦澀,而像一尊安靜的雕塑……”
男人衝我擠擠眼,往我對麵一坐,嗬嗬笑著用一種大男人麵對胡攪蠻纏的小女人的表情笑望著我。
“安靜?怎麽今天看我背影你又看出了安靜?”我似笑非笑地歪頭看著煞有介事和我重演十天前心理劇的男人。
“因為我是你的心靈探索師。”
“那心靈大師探索出本小女子什麽心靈問題了嗎?”我調皮地一笑。
“小女子內心安寧了許多。但還是有些惶恐有些無措有些擔憂。但是……”男人狡點地一笑。
“但是什麽?還這個那個的……”我假裝嗔怒。
“有些什麽感覺都是可以的,畢竟你才剛剛開始。隻要你肯放下……”
“大師覺得我能放下嗎?”
“你可以的。隻是你的心靈還得經曆一段艱苦掙紮的日子,而且還會遭遇很多痛苦的掙紮和反複。而這段日子裏我不能幫你,你要自己渡過……這是你心靈成長必經的路……”阿哲深邃的目光悠長地望著我。這是十天以來我第一次在白天的陽光下正視他的目光。他的目光還是很銳利,還是能穿透我。
“那我遇到問題給你打電話,或者發郵件給你。對了,我們可以QQ或者MSN。哎,我的短信你在美國也能收吧?要不我給你發SOS短信?用中文發還是英文發啊?”我興致勃勃地說。
“小丫頭,你可以給我發任何東西,但是我不會給你回複。一年以後我會再來看你!”阿哲有點嚴肅地說。
“你幹嗎這樣啊!沒有必要啊!太殘酷啊!”我嚷嚷道。
“不是殘酷,是要幫你走出來!夏子,我說了我隻是你要開啟智慧時出現的第一束光。心靈之路需要你自己探索,你需要去獨自經曆修行路上的心靈掙紮、痛苦、孤寂,你會在追求靜心中遭遇不靜心的內心衝突和糾結,你的心靈會經常在一念之間遊走在天堂和地獄……直到你摸索出一條屬於你自己的心靈修行道路。這個過程需要你獨立完成。心靈修行路途中你可能會遇到很多像我這樣的‘同道人’,他們可以陪你一起哭一起笑,但是終歸他們都會在屬於他們的驛站下車。沒有人能替代你走完你需要用一生去追尋的心靈成長之路。你的健偉是你的第一個‘修’。這個‘修’不管路歸何處,你和他最終是否還能走到一起,你都會在你的心靈之旅找到方向。我不能幹擾你。你要靠自己走你自己的心靈之路。”
“那你不會從此不管我了吧,阿哲大哥?”我真的像個小女孩似的耍著賴說。
男人凝神望著我,臉上每一條肌肉都**漾著笑意,溫情的目光緩慢地一寸一寸地撫慰著我的臉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我依然像第一天那樣感覺到了他的包容他的接納,還有那種憐惜……這個男人的眼睛、身體乃至氣息都在和我交流,在瓦解著我,更在融化著我……此時此刻,我感覺我的靈性在不需要語言的寂靜中和他緊緊地聯結在一起……
“傻丫頭,我怎麽會不管你?相處這一刻,我這一生都是你的心靈朋友,你的大哥啊……”阿哲臉上若隱若現著一種我說不出來而他又極力在掩飾的東西。而我的心裏也在無意識中萌發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心中覺得牽扯著一種隱隱的牽絆和不舍。
難道這不是緣分嗎?他風一樣地飄來,又要風一樣地飄走。他指給我走向天堂的路,卻又不能陪伴我同行。這是一段緣,卻不知緣歸何處。我心裏突然生出無限的惆悵,似乎不想迎接男人走後心靈的孤獨。
男人讀懂了我眼睛裏的東西。他望著我的溫情的目光更深地含著一種東西。這種東西從第一天就存在,在他即將離去的當下又情不自禁地在傳遞……我心有靈犀,但不知如何回應。
隻能故作瀟灑地一甩頭,咧嘴笑著說:“阿哲阿哲,那你一年以後再來看我吧。我相信一年以後你會看見全新的夏子。”
男人嗬嗬笑著連連點頭。
望著那張睿智的臉我突然生出好奇心。
“阿哲,你是怎麽走向心靈探索之路的?你總不會天生就是心靈導師吧?”
阿哲的臉突然抽搐起來,泛起一種苦痛,臉上的肌肉一瞬間變得很凝重。他陷入沉默。
“怎麽啦,阿哲,我說錯什麽話了嗎?”我緊張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地問他。
“哦,沒事。我想起一些往事。”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是關於你心靈探索的往事嗎?”
“是吧,是生命的探索。五年前我父親因為晚期肺癌去世了。我和他一起經曆了為一個生命能活著而苦苦掙紮的一年……但父親還是帶著對生命的留戀痛苦地走了……我母親在我童年時就因為車禍走了,我和父親哥哥相依為命。父親的離世是我一直無法接受的事實。為了尋找父親在另一個世界裏的蹤跡,我開始探索另一個世界,試圖追尋父親的靈魂……我無法擺脫痛失父親的痛苦,於是我開始浪跡天涯,尋訪世界的心靈聖地。其實我也和你一樣正行進在心靈探索的路上。父親的故事很多,這次來不及說了。如果一年以後有幸,我來告訴你……”
阿哲簡短的話讓我感到震撼,也讓我的心靈探索之路充滿著使命感,因為承載了麵前這個男人生命的苦痛和生命的敬仰。我的心充滿感傷,也充滿感動。
“阿哲我明白了,每個人的心靈探索之路都是因為痛苦。所以我們不應該懼怕痛苦是嗎?要從痛苦中尋找出路是嗎?”
“是的,你終於有些感悟了。”
“阿哲,你不是還有個哥哥嗎?你怎麽能把他一個人扔在美國不回去陪他呢?他多傷心啊!”
“是啊,北京是我雲遊的最後一站,我準備回去好好陪我哥哥一段時間。不久前我從一個朋友那裏得知他最近身體不太好,希望我回去。這幾年他一直沒有打擾我,任我天馬行空地雲遊。哥哥是我最後的親人了!”
“還有我呢,阿哲,我不可以是你的親人嗎?”我耍賴道。
“當然是啊!還有比你更賴的小妹妹嗎?”阿哲愛戀地說。
“可是,阿哲阿哲,你回去以後不要不理我好嗎?”我倚小賣小地像個小女孩一樣目光充滿對大人的乞求。
“夏子,我會關注你。在你需要的時候,我隨時會在你的身邊。雖然我們遠隔千山萬水,但你會感知到我。我要一個靈性光芒的夏子。這樣的夏子會是世界的和平使者,會是心靈文化的傳播者。”
一種暖暖但純潔的感情在我的心底慢慢地泛著漣漪……
“阿哲,謝謝你!”
男人起身,坐到我的身邊,陪我一起望著窗外的餘暉、斑駁的樹影、熙熙攘攘的車輛和行色匆匆的行人……
我們在心中共同吟唱著一首朋友離別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