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id的生命要進入倒計時了!

中國神奇的中醫雖然讓他精氣神好了一些,多延續了幾個月生命,但是並沒能阻止死神走近他的步伐。

我給David找的那個據說可以準確判生死的“神醫”悄悄地把我帶到旁邊的屋子,說他的生命最多隻能維持三個月了!神醫不無遺憾地說:你們送來太晚了!如果早半年,他完全可能有一多半的存活幾率……

我看到了阿哲臉上深深的懊悔和痛苦……

我望著David的目光也充滿著深深的歉意……

如果……人生哪有那麽多的如果啊!

麵對如果,失去機會的人隻能痛悔沒有早點知道這個如果……

而目睹如果的人,則不得不感歎人生的無常、生命的無力……

我的內心帶著一種酸楚望著這兄弟二人。

其實我和他二人並無血緣關係,但不知為何,David即將逝去的生命如此牽動我的心。也許是阿哲作為一個特殊意義的心靈知己已經深深嵌入我的心,他的傷心便是我的傷心,他的牽掛自然成了我的牽掛;也許曾經見證過David風流倜儻的我,無法接受短短十年時光這個本該依舊年輕的靈魂不可逆轉地接近死亡隧道;也許即將見證David的死亡過程喚起了我父親離去前那段銘心刻骨的傷痛……

回到賓館,當阿哲坦然地把“神醫”的話告訴David的時候,David倒是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還有氣無力地打趣說:“嗬嗬,我已經賺了好幾個月了!美國的醫生不是說我三個月前就該走了嗎?你們看,我還能再多活三個月呢!而且,嗬嗬,我離去的時候還有夏子陪伴我……老天對我很恩惠了!我知足了!”

聞聽此言我的眼淚禁不住在眼眶打轉。我趕緊借口去洗手間離開了這揪著我心的兄弟。在衛生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父親臨終前的全部回憶翻江倒海地湧入我的心田。

生命為何如此脆弱?

回憶中再次感受失去父親的痛楚。

痛楚中深刻體會著阿哲內心的傷痛。

目睹過父親鮮活的生命離我而去。

真不願意再次目睹另一個我在意的生命即將消逝……

知道每一個生命都將麵臨離去。

知道對一個即將消逝的生命要燦爛著送別,要平靜地祝福。

但是我們內心多麽希望親人能多陪我們一點時光,晚一點讓我們體會離別的痛苦。

但麵對宇宙生生滅滅的自然規律人類是多麽的渺小。

除了臣服和祝福,我們不能做得更多。

我在幾分鍾內努力平複了我的情緒,回到David身邊,笑著摸摸他的光頭,打趣道:“這麽智慧的一顆腦袋還沒有克隆出來就要休息,真是有些可惜啊!”

“哈哈哈!夏子,我這個光頭的智慧就靠你這三個月加緊克隆了啊!”David哈哈地笑了幾聲,突然又仿佛喉嚨被堵住了一般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阿哲趕緊到David的背後給他拍背撫背,等他平息下來以後又遞上來一杯溫水。

D a v i d喝了幾口水,放下杯子,突然神情肅然、目光深邃地望著我說:“夏子,你幫我設計一下:我生命的最後三個月該怎麽活才有意義?”

生命的最後三個月怎麽活?我來設計?我被驚倒!有點不知所措地凝神望著David。

這是一個多麽殘酷的話題!

這是一個多麽震撼的設計!

如果不是身臨其境,我永遠不會去想象這個話題!我寧願永遠也不要去設計!

我再次想到我親愛的父親,如果他老人家當時還能有三個月,他該怎麽活?他想怎麽活?我又如何幫助他最後的三個月活得有意義?可惜他連三個月的機會也沒有啊!從這點而言,David遠比我父親幸福。

父親突然離世,給我和家人留下了多少無法彌補的遺憾啊!

而此刻的David仿佛父親人間的化身,他在給我機會去彌補父親臨終前我們沒有機會去彌補的遺憾。

我突然有一種沉重的使命感。

同時又有一種付出的渴望。

我寧願去相信,David就是我父親他老人家的化身。我的父親深知我因為他的突然故去留下的遺憾,他在化身David給我機會彌補這種遺憾。我要讓David剩下的生命時光活出生命的意義,活出生命的質量。我要讓David三個月的生命是他永恒的延續。

我覺得自己是David義不容辭的生命規劃師。

該怎麽活?

我神色凝重地望著David和阿哲說:給我三天,容我好好想想,然後我給你們答複。

David臉上露出嬰兒般依賴的笑容。

阿哲則同樣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阿哲把我送出賓館,送到停車場。在停車場的旁邊有一個花壇,我們坐在花壇邊上又聊了一會。夜很黑。空氣很冷。天上沒有月光。空氣帶著凝重。臨別前,我和阿哲突然無語。一種帶著深深心靈靈犀的無語。阿哲突然把我摟進懷裏,身體微微地顫抖。我知道這次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恐懼哥哥的離去。這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此刻為即將逝去的親情陷入極度的脆弱。我突然像個小媽媽一樣,用我纖細的手臂輕輕環住男人魁梧的腰,然後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別怕,有我呢……我居然又這麽說了一句。漸漸地,我感覺他繃緊的身體放鬆了……他直立起了身體。

他鬆開了我,輕輕地拍拍我的頭,恢複了淡定。

我坐進車裏,發動了汽車,把手臂伸出車窗衝他揮揮手。

一路上,我的心湧動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感情和情緒。

不知是為David,還是為我逝去的父親,抑或是因為阿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