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牽著我的手,走進南山陵園墓地。

不知為何,在這個墓地,我從來沒有過害怕的感覺。

我曾一個人在陰雨綿綿中打著傘,獨自緩步走過這綿延向上的坡行小道,兩邊是一片片矮小、雜亂、陳舊的老墓地,訴說著一個個幽靈的故事。但是不知為何,我從來也不覺得害怕。

我是個膽小的人,卻為何在這裏有一種回家的熟識?

是因為上麵躺著我的爸爸嗎?是因為上麵是爸爸的家嗎?

清明來看父親總是會遇到紛紛的春雨。

今年的春雨,更顯得淡淡的悲傷和絲絲的懷念。

因為我給父親帶來了我的愛人。

傍晚的墓地,人跡寥落。偶爾有幾個踟躕上山的孤影,蹣跚獨行。我一邊給阿哲講著父親的故事,一邊悠悠地爬著父親居住的陵園中央的龍脈之山。

父親居住的地方好美,好殊勝。周圍雲霧繚繞,煙雨蒙蒙,千碑林立,哀思悠悠。背靠堅實的青山,放眼開闊的龍脈碑林,有一種帝王君臨天下的氣勢。父親戎馬半生,在那個世界也是將軍。

我們在綿綿細雨中拾階而上,感受著青山綠水的美麗景致。仿佛不像是來掃墓,而是在雨中踏青。我對阿哲說:“我爸爸天天享受著天然美景,一定很開心的。”

拐過幾個彎,我對阿哲說:“你看,前麵就是我爸爸的那片碑林了!”

雨仿佛越下越大了,阿哲拉著我的手,快步向上爬著階梯。

我低頭看著台階,喘著粗氣。抬頭看看還有幾十米高的台階,就想一鼓作氣衝上去。

我埋頭衝了幾十個台階,大口喘息著直起腰,抬頭望著不遠處父親的墓碑。

突然我的腳仿佛被釘住了,再也邁不動步。驚愕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

阿哲不解地望著我,問我是不是累了,需不需要背我上去。

我目光依然盯著前方,舉起右手食指放在唇上,“噓—”示意他不要發出聲音。

然後我手指著幾米外的右前方—

順著我手指的方向,阿哲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背影在祭拜。

男人在墓碑前獻了好大的一把白花,深深地鞠了三個躬。然後他開始小心翼翼地拔墓碑四周的亂草……

怎麽是健偉啊?

我的胸口瞬間竄出一股熱流,眼淚也控製不住奪眶而出。阿哲望望男人的背影,又望望我的神情,馬上明白了前麵是什麽男人的背影。他目光充滿憐惜地望著我,遞給我幾張紙巾。我抽了一下鼻子,擦了擦眼淚,然後拉著阿哲的手,悄悄地藏身於健偉身後幾米外的大墓碑下,不想驚擾他。

我看見,健偉拔完草,又拿出一塊潔白的布,認真地為我父親擦著墓碑。然後擺下兩杯冷酒,一杯倒在了地上,一杯一飲而盡。他還為我的父親燒了一把紙錢。

男人默默地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最後男人給我父親又鞠了三個躬,清晰的聲音飄到我的耳邊—

“爸爸,謝謝您給我托夢,讓我清醒,讓我長大!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夏子。我會祝福她!”

健偉走了。

我牽著阿哲的手來到了父親的墓碑前。

我看見,父親的墓碑前鋪著好大一片白色的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