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夏許)

“娘娘,下雨了。”

城門口一輛平平無奇的馬車旁站著一個身著百褶如意月裙的女子,她挽著的發髻淡雅,同她嬌俏的臉頰似乎有些不相稱。

“雨竹,今年的秋雨下得比平時早了些。”

她站在雨竹打著的油紙傘下,遮住了雨幕下的清澈眼眸,也蓋住了其中的悵然若失。

前頭的馬車已經遠去了,她最後望了一眼,返身回到了馬車內。

這輛馬車動了起來,緩緩往城內而去。

“前麵有迎親的隊伍,咱們後頭是集市……”車夫在車簾外急聲問著。

夏禾挑了挑車簾,紅彤彤一片的迎親隊伍很是炫目,“退到集市暫避。”

迎親是不宜走回頭路的。

雨竹卻是扁了扁嘴,“娘娘就是心地太善了些,那個貴人遇到這情形不是讓人家讓道的?”

馬車迅速地回了頭,往集市走去,可集市人多,甚是嘈雜,馬車也是東拐一下西碰一下的。

突然一行穿著盔甲的士卒向著馬車衝了過來,那車夫手一驚竟然是不小心驚到了馬,竟是被甩到了馬車下!

那匹馬一聲嘶鳴後便撒開了腳丫撞向了不遠處的牆。

“娘娘!”雨竹抱住了夏禾,撞在了車壁上,盡管如此,還是沒法子穩住。

突然一個黑色的身影跳到了馬車上,一把勒住了韁繩,在離那堵牆還有幾丈距離時停住了。

夏禾聽到了車簾外頭的聲響,扶起了雨竹,“沒事吧?”

雨竹搖了搖頭,忙站起來出了車簾,“多謝這位……”她突然兩眼一亮,“原來是許統領!”

夏禾心裏一驚。

許名跳下了馬車,皺著眉道:“怎麽就來了集市?”

“娘娘說要讓前頭迎親的隊伍。”雨竹忍住了心裏的疑惑,許統領的語氣怎麽怪怪的……

夏禾勉強鎮定住了身形,“多謝。”

許名眸子暗沉,拱手道:“末將護送您回宮。”

宮門口,夏禾雙手攥緊了衣袖,忍住了所有的衝動沒有一把掀開車簾,隔著這道車簾的便是自己日日夜夜思念之人……

一陣風吹過,車簾拂起了一角,許名遠遠站著的身影宛若青鬆又似是蒼柏,紋絲不動,夏禾不敢同他對視,迅速低下了頭,遮住了所有在喧囂在沸騰在狂吼著的思念……

回到中宮,照例就是要去花園澆水,夏禾抬起腳才想起今日下雨。

看著悵然若思的皇後,雨竹勸道:“娘娘,小郡主這是要和世子爺去見平南王和王妃,也許不久就回來了,您別擔心。”

夏禾垂下了眼簾,是啊,都走了,也隻剩下自己在這巨大的華麗的牢籠中了。

“走,去寧德殿,聽聞大殿下今日有些傷寒。”

雨竹點點頭,忙去找了件略厚的披風,又令人打了傘,將夏禾送去了寧德殿。

寧德殿的門口,永寧帝一身青色常服,一手執傘、一手擁著葉落正在緩緩散步,猶如尋常人家的夫妻。

葉落眼尖,見到了夏禾後忙收起了笑意,掙脫開了永寧帝的手,上前行了一禮,對夏禾,她敬之。

夏禾扶起了她,笑道:“長樂還好?我聽聞大殿下受了風寒,心裏很不放心就來瞧瞧。”

葉落當了母親後更是溫婉了幾分,略多了點肉的臉頰也不再單薄,更是美不勝收。

“長樂很好,還惦記著要去您那裏看花呢,大殿下的身子也好多了,我同聖上方才去看了,多虧了吳太醫的醫術,瀾妃這時候陪著在睡了,您不若同妾身回望月齋喝杯茶。”

夏禾搖了搖頭,輕笑道:“我想起來這雨下的有些

大了,還有幾盆子的**嬌貴的很,得回去移回內室。”

葉落這才笑著站回了永寧帝的身邊,“聖上,皇後的中宮才是賞花的好地方。”

夏禾知曉她的意思,她是在勸永寧帝去自己的中宮。

夏禾搖了搖頭,“宮中誰不知葉嬪的望月齋風光最甚?聖上親自打理的花圃才是好地方,有空我定是要去討杯茶水。”

說完,她對永寧帝遠遠地行了一禮。

永寧帝點了點頭,“路上小心些。”雖然毫無感情,可夏禾給他的是真正的互助,正是有了夏家和康家等一些先帝安排的老臣,這大周的江山才愈加穩固。

此時的宮城外,許名猶如抽幹了力氣一般,拽著韁繩沒有動靜。

“許統領!等一等!”

宮中的禦林軍統帥韓德追了上來,“許統領,這些日子我要去一趟邊境,這位置還是交給你好一些,聖上的意思也是這個。”

許名回頭望了眼高大宏偉的宮牆,差點失神。

“許統領?”

許名點點頭,“好。”

“許名!”帶著朝氣的聲音傳來,許名回頭便瞧見了一身戎裝的晉元。

“怎麽不換身衣裳?”許名望著已經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晉元,輕笑了一聲。

晉元卻毫不在意,“您許統領可是大忙人,我要是回去換身衣裳再來……指不準就請不到你了,快走快走!朱雀大營今日有頭有臉的人都請到了,怎麽能少了你?”

許名有些無奈,“我都離了朱雀大營這麽久了……”

“你這是要和我分道揚鑣?”晉元不悅地挑了挑眉,“許統領是嫌棄我了?”

棱角漸漸剛硬的晉元更像是一把開了封的寶劍,在方立謹的磨礪下已經子啊朱雀大營站住了腳跟,又因著許君彥的意思,更是被用心栽培。

許名討饒道:“我算是怕了你這小祖宗,你師父不在洛陽,你可是太過撒野了。”

晉元咧著嘴大笑起來,“我許姐夫不在,許名你卻還是這樣子,我看倒像是更拘束了,莫非是……”

這壞笑聲都像極了方立謹,許名忙要去堵他的嘴。

“洛陽的媒婆我都熟,尤其是城南那幾個技高膽大的,你就說說看想要什麽樣的,保證……哎喲……”晉元忙跳上了馬,笑嗬嗬地打馬衝向了北市。

許名無奈,騎上馬追了上去。

中秋之夜,月明星稀,更是賞月宴的日子,許名安排好了宮中的巡視隊伍後就無聊地坐在了湖邊。

他不愛看天上的月亮,太遠了,可湖中的月亮又一碰就碎,一聲長歎後水中的倒影多了一個身影。

許名騰地跳了起來,隨後又單膝跪了下去,“娘娘,末將失禮了!”

夏禾心裏酸楚,“無妨,你起來吧……”這聲音帶著顫意,顯得零碎,猶如微風輕拂下的月影,碎的稀裏嘩啦。

兩人相對而立,許名不悅地望著她身後的空曠,“娘娘怎麽不帶著人出來?若是遇到了危險怎麽辦?”

夏禾竟是心裏一動,脫口道:“有你在,還會有危險麽?”

沉默中醞釀著黯然,許名低下了頭,“這是末將的職責所在。”

“那在淮州的時候呢?你趕來救我的時候呢?在江裏拉住我不肯放手的時候呢?還有在去昭陵的路上遇襲的時候……你都是職責所在?”

夏禾甚至開始顫抖,手指都握不緊了。

許名低下頭,一身的黑衣仿佛融進了夜色,“是。”

“胡說!我不信!”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夏禾一把將他退到了湖中,“我不信!你在騙我!”

許名生怕被人瞧見,迅速地爬出了湖,

單膝跪地道:“末將不敢。”

夏禾高高地抬起了頭,可眼裏的淚水還是肆意地噴湧而出,“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解脫了?”

她的呢喃聲不大,卻讓一身濕透的許名猛地驚住,“不行!你不能死!”

他望著那繡工精致的裙角,想伸出的手卻遲遲沒有抬起,“夏禾,你要活下去,這才是我活著的支撐……我無父無母,如今也不必跟著主子了,除了你,我想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夏禾的臉哭得狼狽,可仍舊是忍著嗚咽,“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為什麽呢?我放不下你,無論是做了什麽,無論是每天逼著自己種花看書還是刺繡,我做了無數自己曾經痛恨的事,我不知道為什麽,隻要一停下,腦子裏全都是你!我不想在這牢籠中守著回憶過一輩子!”

許名肩膀的顫動在這夜色中顯得愈加淒楚,宣泄的淚,隱忍的痛,交織在這中秋之夜。

“求求你,好好活下去……”

假山後的永寧帝握緊了葉落的手,低聲在她耳畔道:“你想讓朕看的就是這個?”

葉落的眼眸中似是倒映著秋月,清澈澄淨,柔媚的臉龐溢著歎息,“聖上,放她走吧,這宮裏是我們的家,不是一座冰冷的牢籠。”

永寧帝擁住了葉落,似乎是擁住了自己心底的所有柔軟,“好,朕為了你也要毀了這座牢籠。”

中宮,一片寂靜,所有的奴仆都被清了出去,連夏禾的貼身丫鬟也沒有出現。

永寧帝坐在上首,望著底下跪著的夏禾和許名,怒意彰顯,“許名,你可知你該當何罪?”

夏禾攔住了要低頭的許名,“聖上,這件事和他沒有關係,是我私自去找他的,這件事完全是我的錯,我願意受罰,隻是請聖上不要遷怒於許統領,他是忠臣,是忠心為國的良將!”

許名攔住了夏禾,急聲道:“聖上,這件事全然是末將的意思,娘娘是被末將拖累了名聲,是末將該死!求聖上處死末將,抵消了末將對娘娘的衝撞!”

夏禾猛地甩了他一個巴掌,“胡說!許名你想死麽?你要是想死我立刻就死在你眼前!”

沒有絲毫後悔,夏禾甚至笑出了聲,“聖上,臣妾行為不檢,處死臣妾吧。”

死了,就能解脫……

永寧帝站起了身,走到了許名眼前,沉聲道:“你願意為了夏禾而死?”

許名沒有猶豫,跪伏在了地上,“請聖上處死末將!”

永寧帝轉身望向了夏禾,眼底的怒意卻是有些不真切,“夏禾,你願意為了許名而死?”

“我願意。”夏禾將小手放在了許名的手背上,被他反手握住,這一刻的兩人反倒是笑了。

“你二人逃不過一死……”永寧帝背著手望著他二人,良久的死寂後,永寧帝輕聲一笑,“既然你們願意死,就如了你們的願……”

一個時辰後的城郊,暗衛首領對許名躬身行了一禮,“許統領,一路保重。”

許名回了一禮,“不必再這麽叫我,許名已經死了。”

馬車絕塵而去,隱隱透著一股暖意,漸漸落下的圓月仍是極亮……

江邊的巨石上,夏禾被許名緊緊摟在懷裏,她閉上了眼睛,感受著江風的吹拂,這不是屬於宮裏的那種壓抑,是自由的味道,還有身邊的男人,自己日夜思念的男人,這一切,宛若夢境。

“許名,我在做夢麽?”

“那就不要醒,讓我看個夠……”

……

夏皇後病逝,永寧帝加封其為孝德皇後,隨後宣布後位空懸再不封後,宮中唯有瀾妃和葉貴妃常伴聖駕,一年後,葉貴妃之子誕下,永寧帝下令終身不再選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