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許久,冬夜的寒意沒有來打擾,田澄反倒被一種奇特的溫暖觸感驚醒。
奇特…因為它隻在自己的唇上停留了片刻…不,那麽短促的時間,甚至不及片刻。
溫暖…柔軟…
田澄的腦子一下子突然變得清醒無比,她的眼睛動了動卻終究沒有敢睜開。她在猜測…那不可能發生卻又已然發生了的事,盡管它短促到隻剩一瞬。
吻…她知道,那是吻。
田澄的心裏瞬間風雲翻湧…為什麽?怎麽會?為什麽…
然而這一係列的問題似乎並不是該由她來回答,她也決計沒有那個膽子睜開眼睛去尋求答案。可是腦子無法停止思索,田澄不禁試著從自己的身上去找出些許端倪。
這些日子以來,她是不是跟荀齊走得太近了呢?無論是邀請荀齊去她家,還是在這樣的時間跟他兩人單獨在外,這些是不是已經超越了普通朋友之間應該有的距離?
她不想承認,自己已經慢慢習慣了荀齊的言語方式,甚至越來越享受跟他相處的時光,她的眼睛越來越久、也越來越放肆地在荀齊的臉上停留…她不是沒有覺察過自己這種危險的心態,她一直是知道的…隻是,她選擇了欺騙自己而已。
然而現在,她已經不能再這樣放任自己了。
因為,即使撇開自己種種的自卑情緒不談…荀齊的身邊,是有人的。
田澄輕輕動了動身子,表示她醒了。
她想回家,於是也輕輕開口說了。
荀齊發動車子,田澄不知如何自處,隻能佯裝入睡,將頭輕輕撇到一邊。
她為自己感到悲哀…懷揣著這見不得人的癡心妄想,她以後要怎麽辦?
她多麽後悔,後悔自己沒有在感受到危險的最初時刻懸崖勒馬。
“行了,歇一下吧。”安修容朝錄音棚裏的寧輝作了個手勢,示意他出來。
“安總監,怎麽樣?”寧輝邊走邊說道,“我感覺,每次唱的第一遍反而最自然,這越往後錄越有一種情感疲勞的感覺。”
安修容笑道:“你倒是比我還會挑刺,我覺得這一遍挺好了。”說著轉頭向田澄,“澄澄,你覺得呢?”
“表現很好啊。”田澄笑道,“容容讓你表現寂寞,所以,情感疲勞的狀況不是正中她下懷麽?你若真的將情感不遺餘力地表達,恐怕她又要嫌東嫌西。”
安修容也笑了起來,對著寧輝道:“這首歌,唱得就是個意思吧…你寧輝唱歌,別人不是用聽的,是欣賞。”
“切…”寧輝被她說得有點窘,笑道,“你們倆,就是會說好聽的。”
“說起寂寞…你說你吧,倒不像是個活在現代的人…”安修容說道,“這麽多年一個人,就沒有過什麽想法兒?就沒有寂寞的時候麽?”說著走近他,仔細地盯著他的臉瞧,“難道真是個在世柳下惠不成?我看啊,得送你一個外號,就叫得道高僧好了,哈哈。”
“你這麽說是不是在笑我孤家寡人?”寧輝笑道,“信不信我明天就結婚給你看。”
“那敢情好。”安修容連忙作勢去挽他的手臂,“這不有現成的麽…”說著又用嘴向田澄努了努,“嫌我凶的話,還有澄澄啊,她個性軟。”
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人生冗長,”安修容說道,“寧輝,你可真能HOLD。”
“寂寞隻是一個晚上的事…為了它犯錯因而斷送了平穩的生活,不值當。”寧輝淡淡地道,“我覺得,有的時候,一個恰當的情境會烘托出一些其實並非是情感的東西,這就叫錯。所以,我能做的,隻是盡量去避免置身於這樣的情境。”他笑了笑,“所以,並非我能HOLD,而是,我一直在逃。”
安修容卻像是來了興趣一般,笑道:“那如果,有人決意要捕捉你…讓你逃無可逃呢?”
寧輝愣了愣,腦海當中瞬時像是閃過什麽,片刻又恢複笑意:“捕捉我回去替我養老麽?哈哈。”
一旁的田澄一直沒有開口,她默默地回想著寧輝的話。
一個恰當的情境…烘托出一些並非是情感的東西,這就叫錯。
田澄想起那天晚上,荀齊輕輕的吻。
田星這兩天過得苦不堪言,白天在片場上各種受虐,晚上還得接受安修儀設計的讓他無法拒絕的“三陪”工作。娛樂圈的水深貌似地球人都知道,隻是田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涉足其中,賣笑賣騷不過為了使一切遊戲能繼續下去,最可怕的是…對象還是個色色的老頭子。
老頭子本來要的是寧輝,田星硬是厚著臉皮自己貼上去,用盡了資本才不至於讓閱人無數的老頭子起膩。田星邊賠著笑臉邊把滿滿的杯子往嘴巴裏灌,老頭子對他這樣的豪飲很是受用,再加上田星嘴上來事,把老頭子逗得合不攏嘴。
正在飯中,田星接到了荀齊的電話,感覺就是像是見到了親人似的,他忙跑到包廂外麵接聽。
“你想起我了?”田星怨道,“我現在…正在出賣色相呢。”
“嗯?”對麵傳來有些無法理解聲音,片刻後說道:“哦,那你忙吧,我先掛了。”
“你這個死板的人!”田星罵道,“現在怎麽,自己的前路一片光明就不用顧我了是吧?”
“是我讓你出賣色相了,還是你的色相出賣給了我啊?你自己色心衝腦惹的麻煩,又關我什麽事?”荀齊笑道。
“那我還不能抱怨抱怨啊…”田星有些理虧道,“你不知道,還是個色老頭…”
“你在片場?”荀齊沒有理會他,徑直問道。
“不是…在你們豪園呢。”田星答道,“咋啦?”
“這就好,”荀齊說道,“你今天別走了,明天我們一起玩一玩,約上容容和其他人,就到…青鳥吧。”
“嗯?你怎麽突然要約我們玩…”田星覺得有異,疑道,“一定有鬼…青鳥?我才不去,無非又是保齡球和K歌,到時又得被容容開涮。”
“你真的不來?”荀齊問道,“剛剛不是還抱怨辛苦,放鬆一下不是很好?”
“不去了不去了…”田星嘟囔道,“我待會吃完飯還得回片場呢…”
荀齊聽他這麽說,笑道:“怎麽,一刻都不能漏了?”
“前段日子他回去錄音,我都好幾天沒能好好跟他說個話…”田星說道,“兄弟,你的約我就不赴了…雖然我知道我也不是主角,不過是順帶的…嗬嗬,想見人家就直接去嘛,幹嘛還要裝模作樣地約一大幫子人出來?膽小鬼。”
荀齊沒有說話,隻是笑了笑。
“這兩天心情不錯嘛。”田星掛電話之前笑道,“看來真嚐了什麽甜頭了。”
齊敏在門前站定了幾秒,還是伸出手去按下了密碼,“嘀”一聲,門應聲而開,她的眼睛裏才微微褪去一絲緊繃。
她剛剛參加了一個宴會,照例是千篇一律的內容,頂著一貫的假笑,她懶懶地應對著眾人,直到退場後,一個人向她報告了一些她曾經吩他去查的事…齊敏的臉色才像是真正有了表情,然而卻不再是笑,而是冷冷的凝重。
她走進客廳,看到她的兒子正在跟誰講電話,年輕漂亮的臉上揚著的是她幾乎不曾見過的開懷的笑。
齊敏怔了怔,一瞬間仿佛忘記了自己來這裏的初衷。
她記得兒子曾給予她的笑容,當然,不是他最常對她表現的冷笑、譏笑,而是由衷的、會心的笑,那樣的笑曾經讓她沉溺,讓她想起自己還是個母親…他那樣笑起來,臉上便全沒有了和荀慧相似的輪廓,倒像是記憶中那個溫和柔軟的某人。
“媽?”荀齊掛了電話,剛剛太專注於跟田星通話,又或許他根本沒料到自己這裏還會有人來,所以連齊敏進了房門都不知道。
“你…怎麽來了?”荀齊站起身,他抬看了看牆上的鍾,頓了頓,問道,“你跟爸爸…怎麽了嗎?”
齊敏看著荀齊臉上微微的擔憂,她的心時霎時湧動出一種莫名的情緒,讓她不知道開口說什麽好。
“你…”荀齊見她不說話,繼續問道,“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
有什麽要說的?齊敏當然有話要說。來之前,她感覺到自己已經被憤怒淹沒,來這裏,就是為了將這一腔憤怒盡數撒在荀齊的身上的。
她稍稍了解了田澄家裏的情況,得知了她家中的一係列變故,讓齊敏震驚的是田澄的訂婚宴上突然出現的那一張張照片…她將事情前後串聯了一下,很快便得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怒意…一如二十多年前自己知道荀慧所做的一切手段之後一樣。有其父必有其子,這句話毋庸置疑。
於是她立刻登門,她想狠狠地斥責荀齊對田澄和她的家人所施的種種手段,她要告訴他,她有多麽後悔把他生下!然而…
“沒什麽…”齊敏幽幽地道,“我上來看看…”
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原因是什麽,齊敏自己都不知道。
“我下去了…老王還在等著我。”齊敏說道,“你休息吧。”
荀齊看著她轉身的背影,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