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家門第一時間,沈女士就問了女兒一連串問題,“佳佳,跟陳陸聊的怎麽樣?開不開心?媽媽不叫你,都不記得回家了吧?”
佳聞無心應付沈女士,打算轉身回房,結果沈女士也跟了進來,“佳佳,你和小唐的事,媽媽都知道了。昨天問你,你還撒謊騙媽媽。”
佳聞覺得腦袋快炸了,“媽,拜托您讓我安靜下吧。就是因為怕您和陳伯母一再撮合我和陳陸,我才不敢告訴你們。我就算和唐先遇分手了,也不會和陳陸在一起,您和陳伯母趁早別忙活了。”
沈女士不甘,“你這孩子,眼光不要太高了。媽媽看他穩重可靠,是個過日子的好孩子。何況你們上學時不是玩的蠻好嗎?你怎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呢?”
“那都是十幾年前的老黃曆了。您早說我跟誰玩到一起就得嫁給他,我肯定離他遠遠的!”佳聞越說越激動,“媽,我的感情您讓我自己做主成嗎?這都什麽年代了?您和陳伯母一倒騰,就能把陳陸強加給我,您覺得現實嗎?”
“媽媽是過來人,這都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怕我受騙受苦受委屈。從小到大,您和爸爸給了我所有的愛,我知道我一直都是個幸福的孩子。所以我希望如果將來我結婚,也是因為我想嫁給這個人,而不是因為您覺得我該結婚了,就這樣硬塞給我一個人。這樣我不會覺得幸福的。”
沈女士一瞬間淚眼朦朧,怎麽也沒想到這個一直捧在手心裏的小寶貝,有朝一日跟自己站到對立麵,說這些對抗她的話。她在吵架方麵從無敗績,可今天卻覺得力不從心了。
她抹了抹眼角,“你說的這些,媽媽都清楚。可媽媽隻要一想到你和唐先遇這段……你讓媽媽怎麽放心?”
佳聞也不由得掉眼淚,“媽,從小您和爸爸就教我,人生的路要靠自己走,這樣才能越走越穩。感情的路也是一樣吧,誰也不能保證一帆風順。”
……
隔天一早,佳聞乘車去隔壁市參加楊浣的婚禮。
婆家選了市裏最好的酒店,婚禮現場布置的也非常用心。佳聞到的早,和楊浣在更衣室裏聊天,新郎在外麵忙活著招待賓客。
畢業後,楊浣先去找了分隔異地的男朋友,不久後兩人分手,楊浣回老家發展。佳聞和她見麵極少,偶爾電話聯係,現在坐在一起,卻一點兒不生疏。
“從前我總覺得,兩個人結婚應該以愛情為基礎。但人常說,兩個人始於愛情,但是終於親情。這樣一想,有沒有愛情也沒那麽重要了,其實無非就是找個伴搭夥過日子而已。人生太寂寞了,互相扶持著會覺得好過些吧。”
楊浣在大婚當天,竟然發出這樣的感慨。
佳聞不了解她和新郎的過往如何,但總覺得這不該是一個新娘該說的話,試探著問道:“你們……不開心嗎?”
她笑著搖了搖頭,“沒有,這樣挺好的。”
佳聞也曾經想過婚姻問題。由不得她不想,一到年齡,親朋好友比你本人還關心你的“個人問題”。她和唐先遇在一起時,從來沒談論過婚姻,唐先遇的婚姻觀和常人也不一樣。佳聞也並不在乎,覺得兩個人開心就好。
愛情最後都會熬成親情嗎?佳聞曾經想過這個問題,但至少和唐先遇在一起的三年,**猶在。她想,兩個人隻有不斷地迭代更新,讓自己永遠存在可探索的空間,才能使對方保持期待。
變成親情是什麽樣呢?就是變得不再期待了吧。
如果兩個人的關係從頭到尾就隻有“親情”,為什麽不守著血濃於水的親人生活,偏要找個陌生人開始一段沒有血緣關係的“親情”?當代人已經習慣獨立生存,穩定的男女感情關係也不是美好生活的充要條件。沈女士常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如果非要兩個人扶持著才能過好老年生活,至少年輕時留下一些可供回味的記憶,不能等到老來回頭,發覺鼎盛年華的彼此就像一杯白開水,寡淡無味。
佳聞一直覺得,有必要用法律框定二人感情關係的時候,一定是因為孩子需要上戶口。
11點58分,結婚典禮準時開始,音樂聲起,楊浣在父親的陪同下走上紅毯。
司儀姓王,在本地極有名氣,一口流利的播音腔卻將場麵搞得極其煽情。父親把女兒交給新郎的那一刻,佳聞跟著流淚了,她忽然懂得為什麽人們那麽看重婚禮。這是一道關卡,兩個人邁過之後,需要接受婚姻的莊嚴。這也是一個暗示,兩個人需要有共同的默契,在往後的日子裏對彼此忠誠。
在場的人無不鼓掌祝福。佳聞想,這或許也是對“儀式感”的一種認同。如果用長跑來形容整個人生,那麽人經曆的每一個階段都可以算作一段短跑,這個階段的終點就是下個階段的起點,衝線時的鮮花和掌聲就是“儀式”,它標誌著新舊交替。
在你遇到艱難困苦時,這個“儀式”會常常跳出來鼓舞你,鞭策你,堅定地走下去,它賦予了人們使命感和責任感。
所以這就是許多人為什麽連離婚都要辦個典禮的原因吧?
司儀問新娘,手捧是拋還是送,她毫不猶豫地說:“送,我要送給我的好朋友佳聞。”
大概也是因為今天參加婚禮的年輕女孩子裏,隻有佳聞未婚。
佳聞被請上台,接過楊浣手裏的捧花,對著眾位賓朋說了兩句客套話。又轉向好友楊浣,“我和楊浣是八年的好朋友……”
八年時光在眼前倏然飛逝,現在回想起念書時無憂無慮的時光,再對照彼此奔波勞碌的現在,真的足夠刺痛人心,佳聞心頭湧上一股傷感,“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我很開心來到現場,送你出嫁。”
兩人淚盈於睫,互相擁抱。佳聞哽咽,“楊浣,我對你沒有別的要求,隻希望你餘生幸福快樂。”
又轉頭對新郎道:“新郎,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讓楊浣幸福快樂!”
佳聞再次擁抱了好友,兩個人像念書時一樣,互相擦掉眼淚,給予對方微笑。佳聞拿著手捧,在掌聲中走下台。
這種場麵,始終是煽動人心的,不管日後如何,至少這一刻所有人都滿懷真誠。
……
佳聞跟沈女士在她“個人問題”上的分歧,使她待在家裏異常的別扭。沈女士還是不死心,聊天三句以上,總能扯到婚姻上來。父親雖說言辭溫和,但顯然還是跟沈女士站在相同陣線。
佳聞習慣了,從小到大,家裏能發聲的人隻有沈女士,如果還有另外一種存在,那就是老俞支持沈女士的聲音。
有時候她覺得,倆人結婚二十幾年,老俞一定受了沈女士不少氣。但半輩子過去,他似乎仍舊樂此不疲。這或許就是老俞的生存智慧。
佳聞覺得再待下去要出精神病了,於是改簽了高鐵票,準備提前回B市。沈女士不同意,一定要問出所以然來,佳聞隻得撒謊,說回B市參加另一個朋友的婚禮。
沈女士一聽,全世界都在結婚,唯獨她閨女未嫁,又說了一連串的話規勸女兒。
佳聞一邊應和沈女士,一邊收拾了行李箱準備離開。
老家A城天氣轉涼,早已有了秋意。B市則不然,這裏殘留著夏日裏的餘熱。佳聞拖著行李箱進了家門,幾天沒住人,房間裏積了一層灰,北方天氣幹燥,總有清理不盡的塵土。
佳聞放了行李箱,把身上換下來的衣服連同床單被罩都扔進洗衣機,然後開始大掃除。兩小時後,她累癱在沙發上。
夕陽西斜,室內光線漸暗。多樂家園南門前方正對著大片空地,沒有高樓遮擋。佳聞住的這棟樓又恰好位於小區南部,站在陽台上能看到遠處的高樓大廈被夕陽鍍上一層金輝,昏黃的光線射進室內,讓一切看起來都柔和親切。這時候,佳聞內心寧謐,難得地在B市找到一絲歸屬感。
“叮”地一聲,佳聞伸手夠茶幾上的手機,一看是宋知非發來的微信,問她在做什麽。
佳聞有些緊張,難道是要加班?現在可是十一長假!
“你該不是想讓我回公司加班吧?”她試探道。
宋知非發了一個笑臉,說:“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既不是加班狂魔,也沒有虐待下屬的愛好。”
佳聞鬆了口氣,不是就好。主要是宋知非幾乎沒有私底下聯係過她,突然發了條微信過來,很難讓人不產生懷疑。
“你在B市嗎?”
佳聞說在,然後看著對話框頂部,“對方正在輸入”的狀態斷斷續續地維持了很久,最後隻發了一句話過來,“有興趣去爬山嗎?”
“哪座山?”
“隔壁市的鬆崖山。”
佳聞知道這個地方,隔壁市為數不多的景點中,鬆崖山莊可以說是久負盛名。網上有關於鬆崖山莊的簡介,山莊背依鬆崖山而坐落於鬆崖穀,穀內有清泉,名作鬆崖泉。這裏每年來往遊客眾多,特別是夏天,穀內清涼宜人,非常適合度假。
為了方便說話,宋知非發了語音邀請,佳聞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