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上,楊希突然打電話來,“小滿,下班了嗎?”

我把手機夾在肩膀和耳朵之間,空出手來在鍵盤上飛快打字,一邊回複老板的問題,一邊跟她聊天,“還沒,最近忙的厲害。你等下我換耳機接聽。”

她連道:“不用,我就兩句話。晚上我在你公司樓下的咖啡座裏等你,下班後過來,我遇到過不去的坎兒了,必須找你傾訴。”

一聽她說遇到難題,我也沒了心思工作,恨不得立刻下樓去解救她。想了半天,不得不用那個毫無新意的借口跟老板請假。

“老板,我手頭的工作能明天早上再匯報嗎?咖爾的糧倉告急了,我先滿足它的需求怎麽樣?”

“胡說,我記得茶水間裏還有好幾公斤呢,這麽快就吃完了?”

“它嫌那個牌子的腥味太重,不肯吃啊。”我心想不妙,老板現在竟然對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果然老用一個借口請假是不行的,下次得換個新鮮點兒的。

但全公司上下誰都知道,咖爾是他的軟肋,所以他最終還是放我離開。一切以咖爾的需求為先。否則萬一有什麽“老板虐待咖爾”的流言傳到老板娘耳朵裏,恐怕他的日子會更難。

於是我成功逃離公司,拎包下樓。一進咖啡廳,就看到楊希手支著下巴望著窗外發呆,看她滿臉愁容,像是遇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我走到她勉強,拿手指扣了扣桌子,“怎麽了親愛的?說說。”

她回過神來,“你這麽快就完事兒了?”

“這不是你說遇到坎兒了,我哪還有心思工作。我跟薑維請假說出來買貓糧,他才放我的。”

楊希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你從貴州回來,咱倆還是第一次見。那邊怎麽樣?條件苦不苦?你好像瘦了。”

我匆忙地應了兩聲,“我們條件還可以,那邊的孩子挺苦的。我瘦了好啊,我喜歡瘦一點兒。”然後端起她手邊的檸檬水,灌了兩大口,“能說正事兒了嗎?”

她慢吞吞地開口,“遇到一件特別狗血的事兒,周遊他媽媽約我見麵了。”

“說什麽了?”我其實也是多此一問,猜也能猜個七八分。

“還能說什麽,嗯……無非是覺得我配不上周遊,高攀不起周家。她說讓我離開周遊,否則有的是手段對付我。”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周遊家裏確實條件不錯,他媽媽會私下裏見楊希也不奇怪。但是現在條件不錯,家長又開明的也家庭也多了去了,之前我還拿楊希的例子教育佳聞,可看她現在這樣子,對保住“陣地”一點兒信心也沒有。

“他媽媽這麽說話就太傷人了,她以為全天下的女孩子眼睛裏都隻有錢。”

楊希開始歎氣,“怎麽辦呢?其實我當初也沒想過會跟周遊走到一起。我們兩個生活的圈子差太遠了,可能是大家都太寂寞了,一來二去就有了火花,時間久了,就覺得分開了簡直活不下去。如果我知道他家裏條件那麽好,我是不會跟他在一起的。我媽說的對,齊大非偶。”

我覺得楊希的話不對,即便她當初跟周遊在一起是因為寂寞,可周遊這樣的小公子哥怎麽會寂寞?他和楊希在一起,肯定是因為愛情。

“哎呀親愛的,你這都什麽論調啊,不是你整天跟我嚷嚷著愛情高於一切的嗎?敢情你是‘紙上談兵’啊。何況周遊家裏有錢不是更好嗎?這可是意外收獲啊。難道非得他窮的叮當響你才覺得配得上他?別遇到點兒麻煩就這麽消極。”

“不是我消極。我跟周遊真的沒希望了。你回去加班吧。”說著,她一臉頹敗地起身。

我抓住她手腕,“去哪啊?”

“提分手,讓他以後好好念書,別來公司找我了。”

“別啊,我還等著你們跨世紀姐弟戀開花結果呢,太不給力了你。”

“我們這段戀情是典型的‘橘生淮北’,結出的果子隻能是酸的。”

看楊希一臉認命,我逗她,“酸的好啊,酸兒辣女。說不定周遊他媽抱了孫子,你就順利晉級做闊太了。”

她非但沒笑,表情更加嚴肅,“他才念大三,你就咒我們生孩子,生了你養!”

然後她甩開我走掉了。

我回到公司繼續加班,公司做的短視頻在國內已經有了多家廣告合作夥伴,目前正在開拓海外市場,最近剛有幾分起色,我得趁熱打鐵。

八點多,房東姐姐來了電話,說打算移民加拿大,最近要把房子賣掉,要我盡快找房搬出去。違約金什麽的一分都不會少,隻有一個條件——搬家要快。當然,我不搬家也可以,那就是買了這套房子。

我氣的撓牆,這是欺負我沒錢買房啊。果然不能隨便咒別人生孩子,現世報來的太快了。

第二天一進公司,我立刻打電話給楊希道歉,“楊希我錯了,我再也不咒你和周遊了。”

“不用你咒了,我昨晚上跟他提分手了。”

“……”

“但他不同意。”

“你沒告訴他原因?”我問。

楊希長出一口氣,“沒有,我什麽都沒來得及說,他就嚷嚷著分手就自殺,要去撞車跳江臥軌上吊跳樓割脈,最後什麽也沒談。”

我差點笑出聲來,周遊這家夥談戀愛就跟個大姑娘似的,撒嬌耍賴無所不用其極,但我覺得楊希就得他來治,“壯哉啊!要是有哪個小夥子這麽對我,我說什麽也得把他娶了。”

“壯你妹的哉。周遊他媽媽跑來找我領導了,我先掛了!”

我心裏記掛著找房的事,一整天工作狀態都不太好,跟老板匯報工作時還差點兒報錯數據。

回到家後,我就開始瀏覽網上的租房信息,地段合適、公共設施齊全的房租太貴,房租合適的不是地段太偏就是公共設施不完備,再就是小區太老,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找房子就像找對象,靠的是緣分。

後來我開始給朋友們打電話,看看有沒有誰周圍有正在出租的房子。巧的是,打了一圈電話,竟然一個都沒有,房東姐姐希望我一周之內搬出去的!最後我“病急亂投醫”,打了個電話給許植,但我的初衷並不是請他幫忙,畢竟我們不熟。

他和我在同一個公益組織做誌願者,前段時間去貴州拍片的時候認識的。這個人……怎麽說呢,如果非要用一個四字成語形容他,那就是——一言難盡。

他聽我說了幾句,竟然表示有空房間收容我!

“蔣滿,你走狗屎運了。我最近要外派三個月,正愁沒人幫我看房子呢。你搬我這兒住吧,反正房子空著也很浪費。”

我不太樂意,“大哥你住幾環啊,你好意思讓我住過去給你省房租。我每天跑公司一個來回,需要多大成本啊?”

他聽了我的話,咬牙道:“不收你房租,白住總行吧。”

為表矜持,我說我考慮考慮,事實上掛斷電話我就開始打包行李,一直搗鼓到三更半夜。有些大件自己打包不了,第二天就叫許植過來幫忙。然後約了搬家公司周日過來全部搬走,幹淨利落。

房東姐姐來收房子,許植也在。她裏外檢查了三遍,滿意地點了點頭,該退給我的錢一分沒少。離開的時候,她拉著我手,說我有眼光,找了許植這樣優秀的男朋友。

我也不知道短短一個小時之內,她怎麽看出來許植優秀的。她既然看得出許植優秀,怎麽就沒看出來他根本不是我男朋友呢?但她說我有眼光,我也就沒反駁什麽。

跟許植一起回家的路上,他跟我顯擺,“你聽見了嗎?你那個房東姐姐誇我優秀。”

我嗤笑,“她是因為搬家的事對我有愧,所以說兩句好聽的罷了。何況你沒聽見嗎?她主要是誇我,有眼光!”

入駐到許植的領地之後,上下班單程耗在路上的時間就將近一個半小時,大大地降低了我的生活品質。但有什麽辦法呢?路是我自己選的。

當然了,這期間我也在留意網上有沒有合適的房源,不少房產經紀人打過來電話,開口就要帶我看房子,聽他們一形容,又覺得距離我的要求差了十萬八千裏,不得已全部回絕掉了。漸漸地,房產經紀也不怎麽來電話了。

我覺得很可能是因為我不急於搬家了,所以要求也跟著提高了不少。可是許植到底什麽時候去出差啊?

半個月了,一點兒消息都沒有。他每天按時起**班,遇到加班還會發微信跟我報備。我也會加班,多半是因為要配合國外的時間,有時候回來晚了,他會在客廳邊打遊戲邊等我。

後來我沒忍住,問他到底什麽時候走,他立刻就不高興了,覺得我是在攆人。

他撓了撓頭,“蔣滿,你就這麽不想看見我?出差好幾個人呢,總得等公司批啊!”

惹不起,惹不起,我再也不問他了。

晚上下班,同事們先後離開公司,老板薑維還在辦公室裏跟客戶開電話會議。我結束了手裏的工作,正準備收拾東西離開。老板從辦公室出來了,拉了張椅子坐我身邊,“現在是下班時間,咱倆聊聊?”

我防備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學長你想聊什麽?”

薑維開始跟我抱怨,說前段時間,他老婆甩下他去東歐五國遊了,“當初剛撿了咖爾,我說送救助站,她不樂意,跟我說要養貓,我以為貓能拴住她,沒想到她消停了幾天又閑不住了,把咖爾扔給我,一個人出去就是大半個月。這半年更是越來越離譜,就拿這次來說,都走了一個多月了還不回來。”

員工哪有評論老板家務事的資格?我想了想,還是安慰道:“學長,我看學姐就是這種停不下來的性格。但是好在有你啊,你是她的港灣。港灣哪有嫌棄小船的道理?”

薑維痛心疾首,“你看她像小船嗎?我看她像豪華遊輪,心大著呢。”

我看了他一眼,不小心就把實話說出來了,“你當初厚臉皮追她的時候,怎麽不說人家是豪華遊輪?”

念大學時,老板娘可是院花,薑維為了追她,什麽圍追堵截的本事都用上了,當時可引起不小的轟動。

他皺著眉頭道:“可是六七年過去,她一點兒收斂的意思也沒有。”

薑維的苦惱我能理解,但我才不配合他說老板娘壞話呢。回頭老板娘一回來,他立刻溫聲暖語地伺候起來,再想起我和他一起編排他老婆的事兒,還不把“鍋”都甩我頭上。

三天後,老板娘果然就回來了,還給我們每個人都帶了小禮品。劇組的幾個男同事剛從影棚裏回來,聽說老板娘去了烏克蘭,紛紛湊上來打聽,那邊是不是真的美女眾多?

老板娘笑嗬嗬地,“滿大街的美女,膚白臉美大長腿。”

說的一眾男同事激動的不能自已,一眾女同事嗤之以鼻。

然後咖爾也來刷了一波存在感,它扭著胖胖的腰身走到老板娘麵前,“喵”了一聲,立刻引來她的注意。

老板娘彎腰把咖爾抱在懷裏,搔了搔它的下巴,它立刻乖乖地眯起眼睛,一臉受用。她很滿意,“蔣滿,咖爾被你照顧的不錯!”

我哪敢居功,立刻道:“都是大家的功勞。”

也是湊巧,我一直想養貓,但是之前因為工作的原因,沒法實現。當初薑維邀請我來他的公司,無意間提到了咖爾的存在,我問他要了貓照片,看到咖爾通體毛色黑亮,眼睛有神,立刻就愛上它了。當然,薑維開出的條件也的確優厚。

所以老板娘不在的時候,我就成了名正言順的“鏟屎官”,別看每天被咖爾使喚來去,心裏其實還挺美的。

咖爾是隻田園貓,品種不名貴,但長得很漂亮。聽老板說,老板娘某天旅行剛回來,在公司樓下碰見了它,見它無依無靠,就抱回來了。發了一個月的招領啟事,但也沒什麽消息。再加上她又喜歡咖爾,就留下了。

下班後,我八點多才到家。一進門就看到餐桌上已經擺好了四菜一湯,許植正坐在沙發上打遊戲,他抽空看了我一眼,“回來啦,洗手吃飯。”

我換了拖鞋,衝到他身邊,扒著他的胳膊問,“怎麽樣怎麽樣?是要出差了嗎?你連踐行飯都做好了。雖然我晚上不能吃太多,但是,等我!”然後衝到衛生間洗手。

等我們兩個坐到飯桌前,我躍躍欲試,“說說吧,去多久?”

他給我盛了碗湯,“先吃飯,待會兒說。”

我迅速地扒飯,迅速喝湯,半小時後,又問他,“快說快說,去多久?”

他慢吞吞地吃飯,直到把碗裏最後一粒米也吃掉,他咳了一聲,“蔣滿啊,我有個事情跟你說,你答應我不要太激動。”

我瞪著他,“什麽事?”

“公司不打算外派我了,換了另一個同事。我手裏的項目還沒完事兒,走不開。”

我一拍桌子,“許植,你跟我說實話,外派該不會是你胡謅出來的吧!”

他有些急了,“怎麽可能?我根本不是那種人。”

好吧,說什麽也沒用了,當務之急還是快點找房子搬走。許植一聽我要搬家,立刻阻止,“別啊,要不你就先住這吧,空著一個房間也是浪費。”

我瞥了一眼許植,“這孤男寡女不太合適吧?”

“有什麽不合適的?又不是睡在一張**!看你平時挺開明的,沒想到這麽老封建。”

這件事就這麽糊裏糊塗地過去了,不過為了住的心安理得些,我還是跟他均攤了房租,畢竟蹭便宜這種事情做多了就容易習以為常,我可不能允許自己變成這樣。

隔天晚上,楊希又一次等在我公司樓下的咖啡座。我匆忙處理了手裏的工作,就下樓找她。

她習慣性地坐在那個靠窗的位子,習慣性地看向窗外發呆。

“半個多月沒見,你瘦了這麽多。”我坐下打量她,看她臉色非常不好。

她拿勺子攪著杯子裏的咖啡,“我跟周遊分手了。”

“什麽時候的事?”

“三天前吧。”

“真的非分手不可嗎?有這麽嚴重?”我問道。

她搖頭笑了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我連忙伸手幫她擦,“怎麽了怎麽了,別哭啊寶貝兒。”

“我辭職了,想休息一下。這陣子太累了。”

辭職?楊希從畢業到現在一直沒換過公司,打拚這些年下來,前途一片光明。“為什麽啊?公司不是挺好的嗎?而且前段時間你不是還在為升職考核做準備嗎?難道人選內定了?”

她搖搖頭,“你說多巧,周遊他媽媽認識我們大區副總裁。我也不知道她使了什麽招數,我那個名額取消了,還把我調了崗。他媽媽之前警告過我,我還當耳旁風,沒想到她真有這樣的實力,我鬥不過她,就辭職了。”

我氣的拍桌子,“真是沒天理沒王法!這種公司不做也罷。”

“還有更瘋狂的,我跟周遊提分手,他真的跑去自殺了。就著紅酒吞了十幾顆安眠藥,幸虧發現的及時,才搶救過來。”

“怎麽會鬧成這樣?”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明明是好好的一段感情,卻鬧出這麽大事故。

“他媽媽態度非常強硬,周遊剛醒過來就告訴他苦肉計不管用。讓他別作妖,玩出事兒來自己兜著。”

周遊他媽媽是混黑社會出身的嗎?對自己兒子這麽狠心。

楊希斷斷續續地講了些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她離職後本來打算離開B市,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周遊跑去找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挽留她,說不念書了,要跟她一起走。

楊希覺得他太年輕,心智不成熟,今天跟她走了,保不準明天又反悔了。她不肯帶他,“周遊,你還年輕,別跟你媽媽強了,回家吧。”

周遊不走。她一狠心,說:“周遊,我收了你媽媽五十萬,答應她離開你。拜托你回家去吧,就當成全我了。”

楊希眼看著周遊臉色青白地轉身走掉了。第二天就接到周遊他媽媽的電話,罵她害人不淺,她兒子真的為情自殺了。

“小滿,你明天能替我去看看他嗎?我現在沒法出現在他麵前。”

“好好好,親愛的你放心啊,我替你去看。”

跟楊希說完話,我手心也出了一層汗,真是做夢也想不到,她和周遊兩個人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周末,我按著楊希給的病房號去醫院看周遊,可惜沒見到人,護士說他昨天半夜偷偷跑掉了,他媽媽急的團團轉,一幫人跟著忙前忙後地找人。

我以為他去找楊希了,立刻打電話問她,結果她也沒見到周遊。楊希說:“小滿,你回來吧。他是大人,會照顧自己的。”

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見過周遊,後來還是楊希告訴我,說周遊從醫院跑掉被找到後就被送到國外念書了。他臨走前給她打電話,問她願不願意一起走。她拒絕了。

他在電話那邊哭,“你不要為了幾十萬就賣掉我,我以後會有更多的錢,你跟我走吧,我們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楊希也哭,“你走吧,周遊,我要不起你的。”

周遊就真的走了。

我問楊希,“你真的不打算試試看,或許你們能在一起呢。”

她搖了搖頭,“不想再試了。”

楊希說想到處走走,所以一個人離開了B市。臨行前,她給我打了個電話,就算告別。我要去送她,卻被她拒絕了。

最後她說:“替我跟佳聞告個別。再見,小滿。”

我跟佳聞談起這件事,她感慨頗多,本來她和楊希最互相看不順眼,不過大家到底朋友一場,平時吵幾句嘴也就罷了,彼此之間並沒什麽仇怨。

我偶爾會跟許植聊楊希的事,但他似乎理解不了這麽高深的東西。他是理工科出身的技術宅,神經粗的電纜一樣,要說這樣有好處嗎?也有。就是他寬容大度不愛計較,但是他不會察言觀色。

某天我在陽台上晾衣服,正在打遊戲的某人突然抬頭,指指點點,“蔣滿,你的**怎麽連花邊也沒有?太沒女人味了吧。”

“要你管!”

“嘖嘖嘖,平時還覺得你身材蠻不錯。沒想到文胸墊那麽厚。真是不看不知道……”

我拎起沙發墊就揍了他一頓,他一邊躲一邊慘叫,“我說錯了嗎?你脾氣那麽大幹嘛?”

“嘴欠,今天老娘就好好修理修理你!”

許植被我打回自己臥室,筆記本還擱在茶幾上,遊戲還在線,他正在組隊下副本,但他不敢出來,跟我商量,“蔣滿,你別打我行不行?我出來把副本打完。”

“你敢出來,我把你筆記本扔樓下去。”

兩萬好幾的外星人筆記本,他拿來專門打遊戲用的,寶貝的很。

“蔣滿,你別這樣,有話好商量,我刷副本不能下線。你讓我把筆記本抱回屋,我很快的,就三十秒。”

我惡向膽邊生,笑道:“三十秒,也太快了吧。你是不是身體有什麽毛病啊?”

許植才聽出來我在罵人,“蔣滿,你是女孩子嗎?”

我得意洋洋,“我是不是女孩子一目了然,倒是你是不是男人就……該不會是根‘金針菇’吧哈哈哈……”

話沒說完,許植從臥室跑出來了,三兩步就立在我跟前。我嚇了一跳,往後一退,跌在沙發上,險些把茶幾掀翻。

許植順手撈了我一把,又用腳勾住了茶幾,才讓他的外星人幸免於難。

然後我發現,我倆此刻的姿勢有點兒尷尬,我幹咳了聲,往後挪了挪。他的手鬆開我,眼睛卻盯著我不放,半晌說了句:“蔣滿你就作吧,早晚收拾你。”

我盯了他一眼,若無其事地扒了扒頭發,然後退回自己臥室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明顯感覺到家裏氣氛有點兒古怪。許植仍然會做飯,但基本上我到家時他已經吃完了。然後就回自己臥室打遊戲,絕不輕易踏出房門半步。

我想是不是我那天玩笑開大了,所以他在生我的氣。好幾次見著想開口問問,但他根本沒給我機會。

為了開拓海外市場,讓我們的短視頻和國際接軌,薑維又交給我一個招聘外國演員的任務,因為要節省成本,演員也就不需要多專業,畢竟我們的劇本也很短,台詞不多。演員招聘是個體力活,每天來應聘的人很多,他們說按天計費的。我主要針對他們的個人履曆給出一個評估,最後還是交給薑維去篩選。

薑維就說這種小事你自己決定就好了,雖然他肯放權給我是好事,但是我有時候很好奇,在他眼裏什麽是大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老婆的事都是大事。

劇組那邊幕後人員都是中國人,用英文跟國外演員溝通有點兒困難,如果國外演員不會中文,我就需要充當翻譯跟組拍攝。拍片子是非常辛苦的活,我在劇組雖然是個翻譯,但是有活大家一起幹,也沒分那麽清楚。有時候忙起來通宵是常態,最早收工也要後半夜了。

公司租的影棚在五環的影視城裏,地處偏僻,劇組人員去一次就要待個兩三天,把未來一周的視頻都拍完了才回去。晚上大家就睡在影視城旁邊的快捷酒店裏,晚上收工後大家都累的像狗,撲到酒店**就睡了。

影視城雖然偏僻,巧的是我住的地方也偏,晚上如果收工不算特別晚,我為了舒服起見,一般會選擇打車回家。酒店條件再好,住著也不如自己的小窩自在,何況還是快捷酒店。

這事兒我無意間和許植提了一句,他別別扭扭地“嗯”了一聲,就沒了下文。

白天和同事們忙了一整天,晚上挺到了十點多,我上下眼皮直打架,導演說預計十二點能收工,我粗略地收拾了一下手機和充電寶,一翻包發現沒帶鑰匙。於是打電話給許植,“許植,你晚上睡覺別睡死,我忘了帶鑰匙,敲門記得給我開啊。”

許植應該是在打遊戲,聽了我的話,問道:“你在哪呢?”

“星辰影視園。”

許植“哦”了一聲,就沒話了,我聽他打遊戲打的入神,又提醒他,“別忘了給我開門!”

他突然反應過來了,“你說你在星辰影視園?你幾點下班,我來接你吧。”

我懷疑自己幻聽了,“你接我?我沒聽錯吧?”

他支吾了一聲,“你一個人半夜打車也不安全,我接你吧。你幾點下班?”

“十二點。”

掛斷電話,我突然覺得許植這家夥也並不是一無是處的,關鍵時刻還挺靠譜。

劇組收工後,我就跟著一起下樓了,留宿的出了影視園就拐進了快捷酒店。我才剛覺得許植靠譜,他就用實力證明了我是錯的,我都下班了,他還沒出現。等我走出影視園大門,看見旁邊有一輛出租車在打雙閃,然後許植從車上下來了,我心裏總算鬆口氣。

“我以為你掛斷電話就睡著了呢,到了為什麽不打電話?”

許植道:“怕影響你工作。”

他一邊說話,一邊幫我扶著車門,我鑽進車裏,道:“那你至少發條微信啊,玩遊戲玩傻了你。”

他撓了撓頭發,“忘了。”

司機師傅驅車上路,車內頓時安靜下來,光線昏暗,路燈照進車窗,在許植的臉上閃過,有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從我心頭流過。我和許植很少挨著麽近坐著,一時間氣氛有些詭異。

我為了緩解這種氣氛,碰了碰他胳膊,沒話找話地把心裏的疑問說出來了,“你最近怎麽了?是不是上次我說你的話,你還記得呢?”

“什麽話?”他有些納悶。

我看他也不像裝的,畢竟以我對他的了解,他不是那麽小氣的男生,於是道:“沒什麽。你這麽晚不睡?明天會不會耽誤工作?”

他看了我一眼,不耐煩道:“我在家等門也沒法好好睡,還不如親自把你接回去。”

自從許植接了我這一次,我們之間的氣氛緩和了不少,大家還是像從前那樣有什麽說什麽,無所顧忌。不同的是,每次我跟組拍攝,如果半夜收工,他都會主動提出接我。這就導致我從一個女漢子變成了“小公舉”,整個人都嬌氣了很多。這幾年出差旅行攝影,一個人在外,從來也不需要男生幫忙,我可以把自己照顧的很好,所以突然有男生這麽替我忙前忙後,我心裏覺得挺受用的。

劇組的同事們看到許植,都一臉賊笑,說我藏的夠深的。

我解釋了兩次,也沒人聽,然後就不再費口舌了。

周末難得不加班,我約了佳聞出來喝東西,聊到許植,佳聞的表情和劇組的同事如出一轍,“你這怕是要戀愛了。”

我指了指自己,“我?和許植?我們兩個上輩子一定是有仇,這輩子才會在一起搭夥租房。”

“看你提到他時眉飛色舞的,就知道一定不是上輩子有仇這麽簡單。”佳聞握了握我的手,“我覺得挺好的,你不是跟我說過嗎,談戀愛是很開心的事,要好好享受。滿滿,既然你決定放下過去,如果遇到喜歡的人,就別退縮。”

我知道佳聞的意思,也非常認同,不知道是心理暗示的作用還是怎麽,自從和她見了這一麵,我總覺得和許植之間有些奇怪的東西在滋生。

周一晚上下了一場大雨,我被堵在了公司,剛巧有個同事比較順路,說可以送我一程。我一想萬一雨下個不停,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家,離家近了打個車回去都方便實惠一些,於是也就答應了。

還沒出公司,許植來電話了,“蔣滿,下雨了,你帶傘了嗎?”

我說沒有,他又道:“我琢磨著,咱們倆好歹也住在同一個屋簷下,我是不是去你公司接你一趟比較合適?”

說實話,剛聽到這句的時候,我心裏一動,竟然有點兒小期待,腦子裏刪過兩個人雨中漫步場景,想想還挺浪漫的。但我和同事正準備搭電梯去停車場取車,如果這個時候返回公司,等許植過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家呢。

理智終究占了上風,於是跟許植道:“我和同事順路,他說送我一程。我們住一起好幾個月,我現在才發現,你還挺有良心的。”

同事把我送到樓下,才轉身離開。我刷門禁進電梯,電梯門剛要關上,被人攔下了。

“許植?你去哪了這是?”

許植道:“我還能去哪?當然是剛下班回來。”

“你剛剛不是說接我嗎?你自己都沒下班,拿你的魂魄來接我嗎?”

許植抬杠,“對,我的魂魄騎著二八自行車來接你,你跟不跟我走?”

我被他這突然的一句話逗樂了,“你哪來的二八自行車?”

他恨恨地盯了我一眼,“人家連奧迪都有,我連二八自行車都不能有?”

我也不知道怎麽得罪了這個活祖宗,看他一副吃了槍藥的模樣,我索性閉嘴了,男同事雖說開了一輛奧迪,這跟他有什麽關係?我仔細一琢磨,難道許植吃醋?他以為男同事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們兩個進了家門,打開客廳的燈,光線一亮,我才突然發現許植腦門上竟然鼓了一個包,於是伸手碰了碰,“哎,你這額頭怎麽回事啊?”

他擋開我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公司買的過節福利,讓大家幫忙搬上樓,幹活的時候不小心碰的。”

我不理解,公司還可以這麽用人的,“你不是專職寫代碼的嗎?還兼職幹苦力啊!”

我左看右看,“你這行不行啊?要不明早去醫院看看吧。”

他搖了搖手,“就是輕輕碰了一下,沒那麽嚴重。”

我越看越覺得好笑,許植現在看起來特別像某個表情包,於是去微信裏找出來給許植看,“哎,你照鏡子看看,你這腦門是不是跟這個表情包很像啊哈哈哈。”說完,我就往臥室裏跑。

果然許植瞅了一眼,立刻就追上來,“蔣滿你這女人有沒有同情心!”

我跑了兩步發現沒路了,他腿長步子大,再加上身體缺少刹車裝置,我一回身就撞進他懷裏。然後我們兩個雙雙栽倒,好在木製地板還不算太硬,再加上有許植這個墊背的。

說到墊背,我才發現我們姿勢如何曖昧,他倒下去的時候竟然把我護在懷裏了。我們兩個人因為緊張,心髒跳動的聲音“砰砰砰”地,非常有力。我們兩個都有些不知所措,我們眼睛對著眼睛,鼻子對著鼻子,最後嘴巴對上了嘴巴……

後來,莫名其妙地發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中間的細節部分,事後我有點兒回憶不起來了,但是許植非常清晰地問了我一句,“還說我是‘金針菇’嗎?”

我迫於他的**威,連忙告饒。

事後他卻換了一個人似的,我坐在**擁緊了被子,看著許植非常害羞地四處找衣服,就好像我剛剛染指了他這個良家少男一樣。

我們倆都有點兒尷尬。

“蔣滿……”他穿好衣服,叫了我一聲,但是沒多說什麽。

我特別怕他不情不願地說什麽要負責到底的話,好像誰綁架了他一樣,於是強裝大度,“都是意外,你不用放在心上。”果然孤男寡女住一起容易出事啊,當初誰信誓旦旦地不會有問題的,還說我老封建。

他有些垂頭喪氣,對我的話也沒有發表什麽意見。

然後我們各懷心事地去睡了。

這件事成了我們兩個不能提的話題,畢竟我們兩個在沒確定男女朋友關係的時候來了這麽一出,大家心裏都有疙瘩。

我就約了佳聞出來,想讓她給分析一下,“親愛的,我把許植那小子給睡了。”

看佳聞的表情,她似乎不太驚訝,“那你們現在什麽關係?”

我想了想,“好像跟之前沒什麽區別?”

“他沒有跟你表白嗎?”

我搖了搖頭,沒記得他有這個操作。

佳聞的意思是,如果喜歡,就表白吧,什麽都別管,別等錯過了才知道後悔。

我想著也是這個道理,可是麵對許植的時候,話又說不出口了,那天本來就是個意外,當代男女為了一個失誤去接受一段感情,這本來就是不可取的。

晚上,幾個月不聯係的楊希突然來了電話,說她這段實際四處走走停停,過得很自在,她準備返回B市重新找工作了。

我想著楊希出去散散心,果然很有用,竟然連B市這個傷心地都有勇氣回來麵對了,不大一會兒,楊希把說了一半的話告訴我了,原來周遊那小子被送出國去念書,中途跑了回來,找到了楊希。

兩個人算是重歸於好了,並且約定要和周遊的媽媽打一場持久戰,守住他們的愛情堡壘。

聽起來非常浪漫,我替他們開心。

佳聞有了宋知非,楊希有了周遊,而我……我有我的相機。

我想繼續住在這裏,和許植抬頭不見低頭見,兩個人氣氛這麽尷尬,以後恐怕連朋友都沒的做了。

於是私底下找了個一居室,麵積不大,但是離公司比較近,上下班方便。趁著晚飯後,兩個人坐在一桌上,我把這件事說給許植聽。

他有些驚訝,語無倫次道:“為什麽突然要走?這裏不是住的挺好的嗎?”

“我怕住在這裏打擾到你。而且你知道,你這裏離我公司比較遠,每天耗在路上的時間用來睡美容覺,我的顏值還能再提一個檔。”

許植不大理會我的話,半晌道:“你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覺得住在這裏不方便了?”

我點了點頭,“是有喜歡的人了。”

他臉色瞬時頹敗下去,被我全部看在眼裏。

搬家當天,還是許植負責幫我打包的,不得不說,一個人你要是用順手了,真的舍不得就這麽說“拜拜”。

他幫我把東西搬進新家,並且安排妥當才離開的。

晚上我有些失眠了,大概是還不適應新環境。

和許植一周沒有聯絡,周末上午,我剛起床,就聽到門鈴一直在想,從貓眼看出去,發現門口站著的人竟然是許植,於是開門放人進來。

我眼看著他拖著行李箱進門,“哎哎哎,你人到就好了,還帶什麽禮物啊。”

他坐在沙發上,盯著我看,“蔣滿,房東要收房子,我沒地方住了。你能不能收留我幾天?”

我聽這話,怎麽都覺得可信度有限,但想著此人之前幫過我,也不好在這種時刻拒絕他,於是曉之以情,“我這裏地方狹小,怕委屈你啊。”

他搖頭說沒事,“我這人適應環境的能力特別強。”

我摸了摸鼻子,“你之前幫過我,我都記得。既然如此,大家禮尚往來,你就在客廳委屈幾天?”

許植笑了笑,“你如果不忍心我受委屈,把床分我一半也行。”

我抄起抱枕就砸他身上了,“流氓!”

……

很久之後,我和許植已經從熱戀過度到疲倦期,兩個人有時候坐在同一間屋子裏,各幹各的,半天也不交流一句,但這種狀態倒是很舒服,我們都樂在其中。

某個周末,我和許植各自占領客廳一角,他打他的遊戲,我修我的照片,他突然認真地問我,“蔣滿,我一直很納悶你看上我什麽了?是不是我長得帥……”

我邊修圖,邊漫不經心道:“看上你年輕底子好,能給我快樂。”

許植半晌沒說話,我回頭看了他一眼,發覺他正盯著我,“流氓,女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