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付明遠一事,薑簷很是看不上趙振勉,像他這種隨意揣摩上意的官員,薑簷最是厭煩,連著好幾日都沒給他好臉色。
原想著借太子挫了一挫付明遠的銳氣,沒想到卻惹怒了這位活閻王,趙振勉叫苦不迭。
怕太子會怪罪下來,趙振勉便將主意打到了衛寂身上,想讓他幫自己求求情。
衛寂不知他從哪裏聽說了自己的喜好,竟然尋到了三百多年前林獻叔大學士的手劄,還在深夜敲開他的房門。
趙振勉找了一個借口,說自己族中的堂叔花重金收了一套書,其中就有林大學士的手劄。
但不少人都覺得這是拓本,為後人所仿造並非真跡,因此他今日拿過來想請衛寂把把眼,辨別一下真偽。
衛寂很喜歡林獻叔的字,經常臨摹他流傳於世的字帖,對林獻叔的字也很是熟悉。
手劄自然是真品,衛寂看過後沒發現任何不妥。
作假林獻叔字的人太多,隻從字上看很難辨別真偽,衛寂也沒那麽深的功力。
但這字寫得是真好,衛寂看了又看,“字是沒錯,但他的章我瞧不出真偽的區別,紙張……也沒什麽太大的問題。”
趙振勉順勢道:“看得出衛大人很喜歡林學士的字,管它是真是假,既然與真跡很像那便送給衛大人臨摹著玩罷。”
衛寂心中一跳,終於意識到趙振勉今晚找他似乎另有深意。
衛寂不動聲色地婉拒了趙振勉,隔日便將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薑簷。
薑簷聽完後問,“所以是真跡了?”
衛寂思忖道:“若是他送畫有求於臣,十之八.九是真的。”
薑簷英氣的眉微挑,“那你怎麽不要?”
衛寂一愣,又聽薑簷說,“你不要他的畫,怎麽知道他打著什麽算盤?”
薑簷這樣一說,衛寂也覺自己昨夜不夠機敏,露出苦惱懊悔的神色。
衛寂:“下次他再給臣東西,臣一定收下來。”
“這個趙振勉。”薑簷眉目冷然,“半夜登你的門,安得什麽心?”
他半夜登門,隻是因為白日衛寂一直在薑簷身旁,便是吃飯他倆也分不開。
薑簷:“得找人查一查他那個堂叔是什麽身份,竟隨隨便便能買到林獻叔的字。”
衛寂點點頭,若趙振勉真是魚肉百姓的貪官,趁著這次機會將他查辦,也算為民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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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後,薑簷便開始留心常白郡的政務,想看看這個趙振勉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在衛寂這裏碰了一個軟釘子後,趙振勉沒再貿然找過去,好似那晚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他待衛寂依舊熱絡。
趙振勉不提,衛寂也隻能按兵不動,生怕打草驚蛇,擾亂了薑簷的計劃。
太子來常白郡雖是為了興修水利,但既然到了這裏,官員們自然也該上奏疏,將轄內近些年的情況呈報給薑簷。
不足五日,薑簷的案牘上摞滿了從縣到郡的公文,還有駐軍的情況。
如今已經施行二十五字條令,所謂的二十五字便隻能在奏疏上寫二十五字,若情況複雜便附上詳細呈述。
這道條令頒到各州府後,呈上來的奏疏果然薄了一些。
薑簷看著也省眼省時,一目十行地掃過,見奏疏上沒有什麽重要的事便放到左側,那些請安的折子直接扔到右側,連附錄都不看。
他看奏疏時,衛寂在旁幫他整理。
薑簷匆匆過了一遍,見沒什麽要緊的,便翻看案桌上左側那摞擺放整齊的奏疏,提起筆一一回複。
衛寂為薑簷研墨,看他筆走龍蛇地批複。
薑簷回得都很簡短,沒一會兒便全部處理完了,將筆放硯台上一丟,伸了一個懶腰問衛寂想不想再去大壩走一圈?
看著右側那摞隻是看過,卻未曾批閱的奏疏,衛寂不解,“殿下不處理這些麽?”
薑簷懶懶睨了一眼那些奏疏,“都是請安的,有什麽好回的?”
即便是請安的奏疏都附有幾張附錄,大家習慣了累贅的敘事,條令下來後一時改不了,隻好在附錄中按照原先的呈奏又寫了一遍。
因此幾乎每個奏疏都附著幾張紙,隻有少幾人真的隻寫二十五字,哪怕請安的折子也是如此。
薑簷懶得看,衛寂卻覺得不妥。
他勸道:“條令剛頒布,臣擔心有些人會忙中出錯,殿下還是都看一看最為妥當。”
縱是不願看這些文縐縐的附錄,薑簷還是聽了衛寂的勸諫,他將右邊那摞推給衛寂,“你看這些,我看這些。”
衛寂想說於理不合,可看薑簷擰著眉撿起一份奏疏,仇大苦深地看著,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隻是一些請安的奏疏,應當是沒事的。
衛寂在心裏寬慰著自己,他默默拿起奏疏幫著薑簷看。
小半個時辰後,衛寂還真從請安的奏疏附錄中找出一件要緊的事。
“殿下,藍安縣下雨了。”衛寂忙將手中的奏疏遞給薑簷,“河水上漲,快要漫過堤壩了。”
薑簷接過來看得飛快,越看眉頭越皺,奏疏最
凡是有關水利一事的都要呈報給付明遠,即便薑簷沒看這份奏疏,付明遠也會收到。
但若漏掉的不是水利,而是其他大事呢?
薑簷惱怒地重重拍了一下案桌,“這個孫有祿太過可恨,這樣重要的事不稟告,請什麽安?我看他這個官是不想做了,回家給他爹娘請安去罷。”
他飲了一口茶,越想越氣,放下茶杯道:“先打他二十板再說。”
衛寂猶豫著說,“臣記得這個孫有祿是洪嘉十七年的進士,若他二十五歲中舉,如今也是六旬老翁了,怕是受不住二十大板。”
薑簷納罕,“你怎麽知道的這樣清楚,你認識孫有祿?”
衛寂搖搖頭,向薑簷解釋,“臣在京城時,特意去史部查過。”
這是他第一次為聖上辦差事,還是跟隨薑簷,自是小心謹慎。
他不僅翻閱了曆朝曆代有關水利的書籍,還好好地了解了常白郡一番。
常白郡共有十五個縣邑,每個縣丞姓甚名誰,他拿著皇上給他的聖旨到史部全都查了查,以防薑簷日後能用到。
衛寂道:“孫大人年歲已大,可能一時無法理解新頒下來的條令。”
薑簷眼裏不容沙,哼了一聲,“這就是不用心。其他州府也有六旬官員,怎麽不像他這樣?若是都像你這樣知我心意,那我得省下多少心?”
衛寂眼睫動了動,不大好意思地垂下頭說,“臣……跟隨殿下時間久了,自然比旁人要了解殿下的意思。”
薑簷聞言靜靜地看著衛寂,半晌才低聲問,“僅僅隻是因為與我在一起的時間長了,沒有其他麽?”
衛寂呼吸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