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言等醫生走了,他拔掉了手背上的吊針,跌跌撞撞走到衛生間,鏡子裏的自己頭發蓬亂,雙眼深陷,更加蒼白的麵色顯得下巴上胡渣格外顯眼。
上一次自己這麽憔悴的時候還是在地下室的時候,陶知言對著鏡子輕輕笑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瘋狂。
很好,是個適合賣慘的形象。
他拿起床頭櫃上的粥,直接灌了下去,穿著家居服在一眾傭人的注目禮下,走到了老太爺的書房。
這一次莊叔沒有攔他,等他進去,關上了門。
陶老太爺氣定神閑烹茶煮茶,仿佛沒看到陶知言一樣,等到一壺茶終於煮好,老太爺抿了第一口,才轉身看向庭院。
“你看那些花,今天早上被重新修剪了,才像個樣子,你覺得怎麽樣?”老太爺背對著他,叫出了他的名字。
“陶知酌。”
陶知酌驟然聽見這個名字,心驀地往下一沉,低頭道:“爺爺......”
“嗯?”老太爺這才轉過身,饒有興味地看著他,“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自己是誰呢?”
陶知酌低聲咳嗽了兩聲,沙啞著聲音答道:“我沒忘,也不敢忘。”
陶老太爺看了他一會兒,笑意更深:“是嗎?那為什麽不聽我的話了?嗯?”
陶知酌緊緊捏住身側顫抖的手,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眼中的恨意,“爺爺,我做錯了,請您不要為難母親和輕夢。”
“你過來。”陶老太爺重新坐回了茶桌前。
等陶知酌走近了,他抬手拿起一杯滾燙的熱茶潑向了陶知酌。
陶知酌下意識閉了閉眼,蒼白的皮膚肉眼可見地變得通紅,他忍住了一刹那的痛意,依然站著一動不動。
茶湯沿著陶知酌的劉海滴下來,老太爺的眼神裏不見一絲笑意,他靠在椅子裏,就這樣看著陶知酌,問道:“你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想脫離我的掌控啊?”
陶知酌沒有說話,攥緊了拳頭提醒自己一定要忍下來。
“你小時候我怎麽教你的?想要就過來搶!恨我就報複我!我給了你機會了,你不中用啊!”陶老太爺用拐杖的把手勾著陶知酌的衣領,逼迫他看過來。
陶知酌麵色蒼白,側臉的皮膚燙得通紅,反而顯得一雙眼睛亮得出奇,仿佛有一團火在燒。
“很好的眼神,當初比起你哥哥,我就更看好你。”陶老太爺鬆開拐杖,“記住你現在的不甘和怨恨,都是你自己無能,不怪別人。”
“陶家這個位置也好,譚家那個女人也罷,想要的,自己來搶,輸了,就隻能乖乖當狗。聽懂了嗎?”
“是,爺爺。”陶知酌低聲答道。
“記住,陶家隻需要聽話的狗,不需要懂事的人。不要步你爸爸的後塵,到頭來家人、權力、自己,一個都沒守住。”
臉上一陣陣灼熱的痛意一路傳到了心裏,灼燒著他,他咬緊牙關,最後逼自己低下頭,乖順地答道:“記住了,爺爺。”
陶老太爺伸手用力擦了擦陶知酌的臉,“疼不疼?爺爺看著也心疼啊。”
通紅的皮膚被搓得生疼,陶知酌咬牙忍下,“不疼。”
陶老太爺笑了:“這麽喜歡譚家那丫頭?為了她反抗我?別忘了,她喜歡的可不是你。”
陶知酌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讓他更加清醒,他何嚐不知道譚輕夢喜歡的是誰,無數次的“知言”都在提醒他,他隻是個冒牌貨。
陶老太爺看目的達到了,終於放開了陶知酌,“譚氏收過來,你來管,別讓我失望。出去找醫生看看,破相了可不行。”
“謝謝爺爺。”
陶知酌退出書房,心中的怨恨如毒蛇般纏繞著他的心髒,讓他難以呼吸。他的眼神中閃爍著陰鷙的光芒,仿佛要將周圍的一切都吞噬在黑暗之中。
“知言?”
譚輕夢穿著一身墨玉的旗袍,站在門庭處,背光將她的身影勾勒的纖細窈窕,仿若一隻靜待開放的芍藥。
譚輕夢總能這樣輕易闖進陶知酌的心,他身處黑暗中,譚輕夢就是那束光,令他義無反顧。
“知言你怎麽了?”譚輕夢朝他一步步走過來。
陶知酌下意識迎向譚輕夢的方向,剛走了幾步,就有個聲音響起“別忘了,她喜歡的可不是你。”
陶知酌停住了,“知言”兩個字他聽得清清楚楚,那不是他的名字。
他下意識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臉,躲過了譚輕夢伸過來的手,譚輕夢的手僵了一瞬,放了下來。
“知世跟我說你病了,好些了嗎?”譚輕夢想起二人昨天的爭吵,以為陶知言還在生她的氣。
“我沒事。”陶知酌答完就轉身上樓。
譚輕夢尷尬了一瞬,想起自己今天來的任務,轉身去找莊叔,“莊叔,我想見見爺爺,不知道爺爺是否有空?”
莊叔示意她等一會兒,過了一會兒,莊叔從書房出來,打開門,坐了個“請”的手勢。
譚輕夢點頭道謝,進了門。
陶老太爺正在細細擦一隻茶寵,頭都沒抬,漫不經心地問道:“來看知言的?”
譚輕夢搖了搖頭,“不,爺爺,我來同您做個交易。”
“我老了,現在對這些事不上心的,你有事去找知言商量吧。”陶老太爺下了逐客令。
譚輕夢攥緊了手包,暗暗吸了一口氣,又說:“爺爺,譚家這艘大船,掌舵地雖然換人了,一船的工人可沒換。”
陶老太爺聽到這裏,總算放下了手裏的茶寵,笑了一聲:“黃毛丫頭,被當做大小姐養的,威脅人都不會?”
譚輕夢手心裏全是汗,她聲音微微顫抖,繼續說:"不敢,隻是譚氏企業驟然換人,員工必然議論紛紛,而我作為爸爸唯一的繼承人,譚氏的股東,就是將譚、陶兩家聯在一起的最好紐帶。"
“我來,是請求爺爺,給我個機會,讓我進譚氏好好跟您學學。”譚輕夢說完,傾身給老太爺倒了一杯茶。
陶老太爺似笑非笑看著她,眼中滿是輕蔑與戲謔,良久才說:“好啊,一份工作而已,你想做去找知言就是了,不要太認真,累了隨時回家休息。”
“謝謝爺爺。”譚輕夢暗暗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莊叔在譚輕夢走後,進了書房,將老太爺麵前的茶倒了,重新煮好,才問:“老爺讓她跟小少爺一起管理譚氏,就不怕小少爺他又?”
“又怎樣?”陶老太爺抬眼看了一眼莊叔,莊叔低下頭去。
陶老太爺從喉嚨發出“嗬嗬”的低笑聲:“得讓他自己狠狠跌一跤,才知道什麽情愛都是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