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上的無數目光都投向她，似乎要在她身上盯出洞來。
“好。”中間的人影淡淡道，“那就讓我看看，你這張嘴能說出什麽謊言來。”
陸慢：“如果你非要認為B級感染體是謊言，那我也沒辦法，但是有些人也對外城區的人撒了謊，欺騙他們D級區域不會再惡化，從而讓他們繼續在外麵工作。”
“——當然，我並不認為這是壞事，我們遲早要出去。”
中間黑影：“你似乎一直在兜圈子，我們可沒有時間給你浪費。”
“我說了，我會提供情報。”陸慢鎮定道，“但是你們相信嗎？如果你們不相信，我就活不成，那我為什麽要現在說出來？”
稽查隊長幾乎帶著殺意開口：“你知不知道現在你的處境？我們正在公開判決你是否有活命的價值。”
他態度輕蔑：“區區外城區的奴隸，你要做的就是一五一十地將你的情報說出來，祈求我們放過你，不要把你像感染體一樣打成篩子……”
巡邏隊長原本不怎麽感興趣地閉著眼，像啞巴一樣站在黑影背後，聞言卻突然掀起眼皮，眼神裏仿佛隻有常年不散的陰霾：“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死了，還是你當我死了？”
稽查隊長戛然而止，怒視著他。
“今天決定她下場的一共有三票，難道你認為你一個人就能決定她的生死？”他靠在牆上，看上去一副頹靡的模樣，氣勢卻不低，“你最好想想我這一票會怎麽投，我最煩被代表。”
這兩位看上去不對付很久，稽查隊隊長氣的臉都青了。
陸慢默默觀察著一切，快速消化著一切信息。
一共三票，代表三個內城區勢力。。
她突然說：“我從B級區域帶回來一個東西，能不能證明我情報的真實性？”
兩人都驟然安靜，片刻後坐在主位的人伏下了身體，語氣也變了：“什麽東西！”
“一張紙，一份日記。”陸慢緩緩開口，“記載著幾百年前，末日降臨初期，發生在一座秘密實驗室中的事。”
“B級感染體曾經動過這張紙，你們能夠檢測出D級區域產生B級惡化，應該也能檢測到這份日記是不是來源於幾百年前，現在的B級區域。”
“大人，別被她騙了。”稽查隊長語氣惡劣，“外城區的人滿嘴謊言。”
陸慢：“至少比你真實，剛你說把感染體打成篩子？稽查隊出過避難所嗎？你與真實的感染體交戰過嗎？你所謂的清除感染體可能隻是把外城區的普通人清除？”
“你！”
巡邏隊的人不說話，但巡邏隊的人都爽了。
他們雖然隻能在一旁安靜看著，但不妨礙這群人看向陸慢的目光變得友好。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讓稽查隊不爽，你就是我們巡邏隊的朋友。
“謝玉，你去看一下。”
被叫到名字的巡邏隊長站直了，在上司的注視下走下台階。
其餘黑影甚至包括稽查隊長，居然都沒有異議。
“你很好。”謝玉走到陸慢麵前，突然莫名其妙來了一句。
“我也覺得。”陸慢便順勢狡猾道，“所以我可以站起來了嗎？”
謝玉瞄了她一眼，沒說話，從她手裏接過那張紙。
片刻後，才對身後幾個人說：“她沒說謊。”
氣氛，變了。
三個高層虛影在靜默了片刻後，難得沒有互相攻訐，而是低聲交頭接耳。
陸慢也站了起來，這次沒有人敢阻攔她。
巡邏隊高層突然對陸慢說，“你的確是唯一一個擁有B級區域情報的人類。”
他的影子雙腿交疊，兩手撐在桌上：“但是有一點你說錯了，你並不是唯一一個從B級區域活著回來的人。”
“D級區域和C級惡化的情況極少，唯一一次人類在避難所外遇到，一百人的礦隊進入廢墟，有去無回，隨後巡邏小隊派出二十名精英前去營救，除了謝玉，其餘人也都死無全屍。”
他看向站在陸慢旁邊，從始至終都沒什麽情緒的謝玉。
“最後二十四個小時的期限到了，他不得不回來。”
“發現問題了嗎？那一棟廢墟裏成了B級區域，唯一活著回來的人，卻沒辦法從B級區域帶來情報。”
陸慢：“因為隊長隻在B級區域邊緣活動，否則他也折了。”
謝玉瞟了她一眼，也沒對她叫自己隊長置喙什麽。
另外兩個影子安靜了，從巡邏隊黑影開口之後，他們就再也沒說過話，和陸慢對話的就成了巡邏隊高層。
“這一次地下礦洞一共隻有五層，根據傳送回來的現場情報，第六層才是真正的B級區域，因為人類的設備在那裏會失靈，所以我們無法根據監測器確認你是否真的去過第六層。”
“謝玉也沒有匯報過，他隻在第四層就將你們救了上來。”
陸慢耐心消失：“別繞彎子了，我聽不懂，你們就是想知道B級區域有什麽對不對？”
巡邏隊高層笑了一聲：“你也從一開始就在繞彎子，你有訴求對不對？”
陸慢沒有否認，她承認和聰明人說話的確很省力氣。
有些話她當然不能自己開口，一開口就仿佛有求於人，那她依舊落於下風。
要是這些話由對麵說出來，大家心知肚明，誰也不會吃虧。
巡邏隊高層此時終於體現出一個人精的圓滑：“陸慢，你適合內城區，也適合避難所外，我可以答應你，這是一場平等的信息交流。”
“畢竟我們最缺的是時間，你們說對吧？”他看向旁邊兩位黑影，“就是人命堆積也帶不來B級的情報，錯過了這一次，我們還需要等上幾十年，才可能有下一次機會。”
那句“適合內城區，也適合避難所外”聽上去很像威脅，陸慢不苟同前一句，但很同意後半句。
外城區的房價就這麽高了，內城區那得上天！她哪裏適合。
也就不要錢的避難所外還讓她感覺到一絲溫暖。
*
陸慢說完後，不出意外，所有人都沉默了。
“與我們已知的所有感染體都不一樣。”中間黑影開口，“也是我們第一次接觸到末世前的曆史，秘密實驗室……”
陸慢還是隱瞞了一部分事實，她沒有把自己和小紅的交流說出來。總覺得讓他們知道不是什麽好事，反而會被他們懷疑被感染。
陸慢：“也許該輪到你們回答我的問題了。”
“是的。”巡邏隊高層說，“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感染體怎麽形成的。”
他說的很簡單，大意就是雖然叫感染體，但和疾病瘟疫之類的不一樣，而是精神層麵被扭曲：要麽更像另外一個人，要麽認知變得異常。
以前一些哲學觀點認為精神決定物質，倒是在末日表現地很徹底，人類被感染了認知之後，外表也會逐漸改變，最後可能會變成和人類相似，但極其扭曲怪異的怪物。
感染體幾乎沒有自己獨立的思想，他們隻會主動攻擊人類，至今沒有人類遇到過有獨立思想的感染體。避難所努力對此作出了一些解釋，因為人類有思考能力，會吸引認知混亂的存在，所以會被攻擊。
陸慢聽到這裏，心想幸好瞞住了，誰能想到小紅居然是避難所曆史中不存在的獨立思想感染體。
不過陸慢不認為隻有小紅一個，她有預感……一定還有許多遍布在大地上，也許他們也正在尋找人類。
“謝玉，你怎麽看？”
謝玉平靜地看著陸慢，他覺得陸慢還有隱瞞，至於隱瞞了什麽，可能是一個對她來說目前無法暴露的秘密。
“我沒有什麽看法。”他回頭和自己的上司對視一眼。
上司了然，他嗬嗬笑了一聲，看上去絲毫沒有脾氣，平和地不像個權貴。
“那我就說說我的想法了。”
“我的朋友們。”他看向身邊的兩人，“她獨自從B級區域救回了自己的同伴，而且毫發無損地回到了避難所，同時在麵對槍口的情況下勇敢地利用已知情報與我們做交易，這份特質我隻在我們巡邏隊精英身上看到過。”
“你的意思是？”
“我會保下她。”他笑嗬嗬道，“不管你們兩人最後投出什麽票。”
陸慢一愣，其餘人也一愣。
另一邊的黑影顯然憤怒了，他壓著桌子，對這位死對頭說：“你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怎麽會，你看你又多想了。”巡邏隊高層依舊不慌不忙，像一個和稀泥的老好人：“不要無理取鬧，還有別人看著呢。”
稽查隊高層：……滾你媽的，攪混水明明你最有一手。
中間的黑影沉默許久，才終於開口：“我對那座秘密實驗室比較感興趣。”
這個人的氣質，和其他兩人都不一樣。
陸慢覺得自己應該沒多想，但可惜她從一張黑影臉上看不出什麽，隻是心裏記下這點異樣。
“我棄權。”中間黑影說，“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稽查隊隊長的臉色很陰沉，料想他長官的臉色應該也不好看。
“或許你應該問問當事人的意見？”稽查隊黑影說：“如果她加入巡邏隊，那麽她將前往危險的廢土之上，可能下一秒就死了，恐怕沒有人願意過這樣的生活。”
陸慢自從知道生命有保證後，她就稍微放鬆下來，聞言撇撇嘴。
之前還不允許她私自發表意見，現在又說允許考慮自己的想法，這位上級真的很從心，隻要能跟巡邏隊對著幹，他一點兒也不在乎麵子。
“你好像很放鬆？”謝玉在旁邊開口。
“是啊，因為知道不會死了，我不應該放鬆嗎？”陸慢說。
“你怎麽知道加入巡邏隊就不會死？”
陸慢：“那是之後要考慮的問題，我現在擔心什麽？”
“嗯？”黑影之一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也就是說，你想要加入巡邏隊？”
陸慢在稽查隊目光灼灼的逼視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