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無解的問題。
試想一下, 如果現在陸慢所在的末世是一個虛擬場景，一切感知、一切事物運動軌跡都由電腦模擬出來，會讓她頭等痛苦的問題恐怕並不是如何逃離。
而是荒謬感。
她的朋友不是真正的人, 她其實並沒有經曆讓她成長的一切危險, 幾乎就是在告訴她, 你的經曆就是一場玩笑，可以被人任意控製。
所謂穿越根本不存在, 也許陸慢自己從一開始就隻是生活在缸中的大腦，她的穿越隻是為了讓末世這個場景構築更加真實。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 陸慢就把這些想法扔出腦袋。
她很確定自己不是活在虛擬世界中，穿越也是真的穿越, 她不會懷疑末世的真實性。
“這已經不是向我打探消息了。”陸慢平靜道，“你們給我出了一道難題。”
“但我們的確很想知道你的回答。”年老感染體說。
“死亡可以。”
“死亡？”
“對。”為了讓自己的說辭更可信, 陸慢詭辯道：“腦子有自我意識，隻是意識不到造成幻覺的原因，那麽隻要活在虛擬世界的腦子選擇死亡, 那不論電腦再怎麽控製，也不能在一顆死亡的大腦上繼續構築場景。”
“你的解釋不具有說服力，它選擇死亡的同時就失去意識了，怎麽可能再意識到世界的真相。”
“在選擇死亡的時候, 它已經知道世界的真相, 才會做出選擇。”
“那這樣就變成了先有雞後有蛋的問題。”一個感染體搖頭, “你並沒有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年老感染體也點頭：“你的答案隻是在解釋我們的問題, 不能解決問題。”
“不不，你們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陸慢並不想留在第五層, 就算狡辯也要說服它們, “大腦每時每分每秒都能意識到世界的真相, 它不知道世界是否真實，那又如何，它擁有的永遠是當下的時間。”
“它可以認為這個世界是虛假的，也可以認為其真實，隻要深信不疑就行。”
感染體：“你想說，世界真實與否，全在缸中之腦的一念之間？”
“對。”陸慢堅持自己的說法，“不需要什麽特別的辦法，隻要它深信不疑，那這個世界就是假的，它也知道了世界的真相。”
但感染體交流了一下，居然沒有揪著這點不放。
“然後怎麽做？”年老感染體繼續追問。
“如果認為世界是虛假的，這個念頭出現那一刻，它的一生就會為打碎‘缸’而行動，它會變得足夠強，足夠控製整個世界，那時它不再受到電極控製。”陸慢說，“你們覺得，這樣的結局能不能解決你們的疑問？”
一片沉默。
“我們需要商量一下。”
不會吧。陸慢回想自己的說法，沒有問題啊。
這麽正能量積極向上的結局，難道也不能打動幾位教授？
一陣竊竊私語之後，年老的感染體作為代表出來：“我們想確認一下，你站在哪一方立場說這些？”
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陸慢皺眉，自己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立場，還是說在它們看來，自己還有其他選擇？
“人類立場。”
“好。”感染體點點頭，“我們中有四位接受你的答案，四位不接受，其餘棄權。”
陸慢又感到意外了，居然有四位不接受。
看來其中有四位至少對人類是友善的，另外四位不一定，立場不明。
“那麽第二個問題。”既然已經得出結果，陸慢也沒再說話，年老感染體作為代表又繼續問出下一個問題：“陵城毀滅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陸慢很想問問它們，是不是在刻意為難自己。
難道最清楚陵城怎麽毀滅的，不是在陵城土生土長的它們自己嗎？
還是說……它們認為還有其他更隱秘的原因，一直未曾發覺？
陸慢開始回憶為數不多的線索。
陵城被時間城覆蓋，最初扭曲的地方可能是生命研究所，但是由於研究所的特殊性，危險源不會擴散，所以一定是外界發生了什麽。
更重要的是，如果感染體自己都不知道陵城毀滅的原因，那陸慢給出的答案不一定能說服它們。
陸慢思考的時間很長，但幸好，感染體並沒有催她。
高台上幾個感染體就像睡著了一樣，沒有聲音，沒有動作，整片禮堂死一樣寂靜。
陸慢正在思考學者和那個停止的研究。
陵城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曾經這裏是抗爭末世的一線，而且差點成功了。
同樣是這裏，誕生了“學者”這個超高級感染體。
也許是某種東西出現了，造成一切……不，她不能局限思路，如果有什麽東西出現，那這些教授能不知道嗎？
如果是某種東西消失了呢？
“毀滅的原因是……‘缸’離開了。”陸慢緩緩道。
感染體身體前傾：“為什麽你給出這種匪夷所思的答案？”
陸慢：“匪夷所思嗎？我不覺得，你們曾經就要發現真相了，隻差臨門一腳，為什麽跨不過去呢？你們已經犧牲了一百多個研究人員。”
“同樣，你們為什麽能夠做到，隻差臨門一腳呢？全人類都在研究迷霧，沒有任何研究所能超過你們，是因為你們有他們沒有的實驗材料吧？”
“而這個實驗材料消失後，你們就再也無法跨過那一步。”
感染體：“但是這與陵城毀滅有什麽關係！”
“因為你們沒有發現，‘缸’不僅困住了大腦，也保護了大腦。”陸慢敲著桌子，“陵城毀滅之後，你們是不是過了很久，才發現端倪？”
感染體安靜了片刻：“這是……你的猜測嗎？”
“猜的。”陸慢大方承認，“我情報不多，但每個都很有用，加上我一直對自己運氣很自信。”
【那可不是很自信嗎？】
01號忍不住吐槽，如果不自信她也不會放飛自我，甚至一直浪到A級。
這次，感染體低聲私語過後，給了她肯定的答案。
“我們一致接受你的解答。”年老感染體歎氣，“不過，這也不能怪我們。我們有時候也懷疑那是我們想象出來的產物，它憑空出現在我們記憶中，但關於它的來龍去脈，我們一概不知。”
陸慢從前麵兩個問題中逐漸聽出來，她好像知道感染體在困擾些什麽了。
“最後一個問題。”感染體再次開口，“隻要解答這個問題，你就能去找你的朋友了。”
陸慢霍然抬頭：“他怎麽樣了？他在外麵等我嗎？”
“是的，他離開了第三層。”感染體溫和道，“隻要你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就能回到避難所。”
陸慢安靜下來，她聽懂了感染體的暗示。這兒有回避難所的辦法。
“如何殺死學者？”感染體低下頭，“以你現在的能力。”
“我們需要你想出一份周密的計劃，當然，你可以利用生命研究所的任何物品。”
陸慢冷靜道：“這就是你們的目的之一？對你們有什麽好處？”
這次感染體直接回答他：“你以為我們還在顧念舊情？不，我們都變成了怪物，這是我們的訴求之一，但不是我們最終目的。”
“相信我們，我們比任何人都願意看到一個恢複原貌的新世界。”
陸慢看到桌上有一隻筆，不過她不打算使用，而是站起來。
“和超高級感染體對抗，無非需要兩方麵壓製。”她說，“一是實力強大，二是不能被他的天賦克製。”
陸慢聲音充滿自信，她不需要寫，事實上她早就有了計劃，站在這兒說出來，其實是想爭取麵前這些極為特殊的感染體的幫助。
就像她說的，隻要兩方麵都滿足，任何人都能殺死超高級感染體，但是現在其中一條路堵死了，因為要求是讓她以現在的能力。
那麽她能依靠的隻有天賦克製。
當然，陸慢要用到第四層的玻璃牆，玻璃牆後極快的時間流速能進一步克製學者的時停能力。
此外就是陷阱的安排，陸慢深諳此道，要說比誰更心黑，除了愚者可能沒人能比過她。
最後一層保險，就是麵前的感染體們。
“如果我能成功，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即使是你們也可以利用？”陸慢認真發問。
她是認真的，學者就在陵城中，此時不刀，以後更加沒有機會。
“可以。”年老感染體點頭，“隻要你能說服我們。”
“好。”陸慢再回頭去問01號，“你說過，這一層的十個感染體都極為特殊對吧？”
【是的，如果你無法回答它們，你的確會被困在第五層。】
“不論我這個A級比它們強大多少？”
【不論你有多強。】01號肯定道，【你都會被困住。智慧有時候的確有超越規則的能力。】
陸慢點頭：“我懂了。”
作者有話說：